第55章：灶事營參將

　　沙加看著那一臉無辜的女子，心道，哪里是咸了，是咸死了??！

　　“將……將軍，”只見一臉無辜的女子猛灌了幾口水后，誠惶誠恐地轉(zhuǎn)向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末末將之前喝的時候，覺得這湯略有些淡，所以就就就擅自加了點鹽……不想……不想這這……”

　　“大小姐也是一番美意，在下等心中感激?！鄙臣哟蠖鹊匮缘?，“大小姐莫要自責(zé)?！毙睦锵氲膮s是：你這是有多恨我?。?p>　　只聽“噗”地一聲，圍帳里的一名雪狼實在沒忍住，竟然笑出了聲。

　　“大膽！”一臉愧疚的南江雪頓時翻了臉，“啪”地將手中的湯碗砸了個粉碎，湯汁卻全都濺在了沙加身上，“沙加將軍面前，你怎敢如此放肆！”

　　那雪狼一驚，當(dāng)即翻身跪倒，“屬下該死！”

　　“黎落！你怎么帶的兵？！”大小姐喝道，顯是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

　　黎落也忙跪了下去?！皩傧聼o能，請大小姐治罪！”

　　“你們初入軍營，本當(dāng)謹(jǐn)小慎微，虛心受教?；疑败姾蔚扔⑽洌缃窠y(tǒng)領(lǐng)將軍又好心親至，連本將都甚是珍惜，一力表現(xiàn)，以求將軍多加照拂提點，你們?nèi)绾文苓@般不知輕重，讓旁人有機會挑動是非，更看低了雪狼？”

　　“屬下等知錯！”一帳軍士嘩啦啦跪了滿地，南江雪兀自怒氣不消。

　　“咳咳。”沙加有些尷尬地站了起來，“大小姐別動氣。兄弟們也……沒什么大錯。在下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將軍剛來，怎么便要走了？”南江雪看上去很是失望。

　　“大將軍座下同帳效力，日后還要向大小姐多多討教?！鄙臣庸笆值溃按笮〗懔舨?，在下告辭。”

　　“將軍當(dāng)真不再多留一時？”

　　“確有要事。大小姐請留步?！?p>　　沙加確實也沒撒謊，他實在是——太渴了！

　　還是很恭敬地把沙加等人送出了大營，凍在外面的圍觀者見沙加離去，只得懨懨地散了。

　　回返圍帳，見眾人還跪在地上，南江雪笑罵道，“還不起來？都等著喝湯呢嗎？”

　　哄堂大笑之中，那被南江雪訓(xùn)斥的雪狼拍拍胸口道，“大小姐，您方才可差點把屬下給嚇?biāo)懒?！?p>　　又是一陣大笑，連黎落的臉上都現(xiàn)出了一絲笑意。

　　云朗湊到墨碣身邊問道，“說實話，大小姐究竟在那湯里放了多少鹽？”

　　“實在是……挺多的。”墨碣忍俊道。

　　“行了，氣也出了，你們就不用想著瞎折騰了?！蹦辖┑?，“靖北北線軍虎狼之師，戰(zhàn)功赫赫，若沒點真本事，誰都怪不得別人不給咱們立足之地。羽林自不必說，雪狼里也有不少人出自北線，我說的這些你們自然明白。我對灰砂，心里也是當(dāng)真敬佩。拿什么贏得同袍的認可和尊重，咱們自己得心里有數(shù)?！?p>　　“是！”一眾軍士轟然應(yīng)道。

　　※

　　不兩日，“咸湯事件”便在整個臨確城傳了開來，灰砂癟著張臉，其他軍團竊笑不已。

　　高階軍議會上，趁著只有南懷安、南江風(fēng)和夏之嵐在，沙加對北線大將軍抱怨道，“大將軍，您說要讓大小姐多加歷練，末將這才搜刮肚腸想出個主意，怎料竟被大小姐一通報復(fù)，還請大將軍替我做主。”

　　南懷安看了一眼貌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沙加，“你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若我說不準(zhǔn)鬧事，你們灰砂就不會去折騰雪狼了？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臭小子！”

　　“總之，這大小姐是恨上我了。若是再傳到公爺耳朵里，怕是末將小命不保。大將軍您無論如何不能偏私，千萬得站在末將這邊?！?p>　　“那你想怎地？”瞪了他一眼，南懷安道，“一回來就這般吵鬧，還不如讓你們出城得個清靜。”

　　“這冰天雪地的，大將軍您怎么忍心？”沙加笑道，既而又轉(zhuǎn)向夏之嵐，“你知道那湯有多咸嗎？我整個晚上都在不停喝水跑茅廁，第二天還是渴的要命?！?p>　　“那你不會不喝，聽說一口氣全都灌了進去?！毕闹畭剐Φ?。

　　“不喝？那當(dāng)天晚上，整個臨確城都會說我沙加仗勢欺人，挑三揀四?！鄙臣臃藗€白眼，“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仗勢欺人。我跟你說，夏之嵐，咱們這位大小姐當(dāng)真難對付的很，你做她的主將，嘿嘿，今后自求多福吧！”

　　說笑一時，上官辰、蕭啟翰、賀蘭峻等其他將級武官也陸續(xù)到來，其中自然也包括參將南江雪。

　　諸將把各方訊息做了一番通報，南懷安又交代了幾項軍務(wù)。

　　冬季里，極北一般少有行動，因此軍務(wù)重點除了日常操練，還在于巡防、斥候和糧草等事。

　　軍議會接近尾聲時，南懷安把目光落在了女參將的身上，冷聲道，“南江雪?！?p>　　“末將在。”南江雪跨步出列。

　　“這兩天臨確城里亂糟糟的，所傳之事你知道嗎？”南懷安道。

　　“末將知道?！蹦辖├侠蠈崒嵉鼗卮?。

　　“為何刁難沙加將軍？”大將軍抬了抬眼皮，沙加則笑吟吟地看著南江雪。

　　“末將不敢?！蹦辖┪?，“只怪末將廚藝不精，本是一番好意，不想?yún)s害的幾位將軍整晚……那個……末將知錯！”

　　“一番好意？”南懷安氣樂了，他點點頭，“好好，便當(dāng)你是一番好意。既然知錯，你可認罰？”

　　“末將認罰?！?p>　　“夏之嵐，你是主將，你說說，此事該當(dāng)如何處置？”南懷安對夏之嵐道。

　　“這……”夏之嵐一臉為難，心里痛罵沙加?！澳潜阕尨笮〗阆蛏臣訉④姽_賠罪？”他支吾道。

　　“別別別！”沙加雙手直擺，“沙加不敢，萬萬不敢！”心道：夏之嵐你成心的吧？讓這丫頭給我賠罪，還公開，你知道她到時候嘴巴里會說出什么來？

　　“那你說說？”南懷安又看向南江風(fēng)。

　　“末將……不知?！蹦辖L(fēng)低著頭答道。

　　“再說一遍！”南懷安立起眉毛。

　　“末將……這……可總不能將南江雪發(fā)去灶事營，以圖長進吧？”南江風(fēng)嘟囔著。

　　“如何不能？我看這個安排不錯?！蹦蠎寻驳溃Y(jié)果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沙加，都齊刷刷地瞪了起來。

　　“大……大將軍……”南江雪張口結(jié)舌地看向南懷安。

　　“既知自己的短處，就當(dāng)想方設(shè)法彌補?！蹦蠎寻舱?，“今天開始，你便去灶事營當(dāng)差吧！軍議會結(jié)束后，去向新的主官報到！”

　　南江雪還是一副張口結(jié)舌的模樣。

　　“沒聽懂？”

　　“聽……聽懂了?！蹦辖┙K于合上了嘴巴，灰頭土臉道，“末將領(lǐng)命。”

　　※

　　一眾將領(lǐng)走出軍議廳，臉色都怪怪的。

　　對于南懷安的處置，沙加實在有點過意不去，于是走到耷拉著腦袋的南江雪身邊打算說幾句什么，結(jié)果灶事營參將突然對著他抬起一張大大的笑臉，問道，“沙加將軍您喜歡吃什么？”

　　沙加于是落荒而逃，考慮以后是不是出城打獵自給自足方為上策。

　　這一重磅消息由灶事營為起點，以比此前更快的速度迅速傳遍了臨確城。

　　灶事營主官本為校級武官，如今來了個參將下屬，而且這位參將還是北地大小姐，他于是把灰砂軍在肚子里罵了一萬次，不過好處是——看以后誰敢小瞧了我們灶事營！

　　與此同時，雪狼大營卻炸了窩，即便夏之嵐拽來了南江風(fēng)，也不能平息他們的滿心忿然。

　　“大公子，夏將軍，雪狼雖入靖北北線軍，但依然是大小姐的親衛(wèi)隊。屬下不才，既在公爺和大小姐面前立誓，三千雪狼便當(dāng)追隨大小姐，請大公子、夏將軍成全！”一眾雪狼齊齊跪倒，統(tǒng)領(lǐng)黎落言語恭謹(jǐn)，態(tài)度卻極為堅決。

　　“你的意思是，三千雪狼同入灶事營？”南江風(fēng)勾了勾嘴角，眼中盡是寒芒。

　　“大小姐在何處，雪狼便當(dāng)在何處?！崩杪鋲旱蜕眢w，朗聲回道，“大公子，雪狼是您一手帶出來的，故而屬下等更不敢有絲毫懈怠。斗膽沖撞，屬下愿受責(zé)罰，但屬下等所請之事，萬望大公子成全！”

　　南江風(fēng)對黎落的反應(yīng)其實很是滿意，但臉上卻不露聲色?！澳?，確定？”陰沉的聲音從黎落頭頂傳來。

　　“是！”黎落答道。

　　“確什么定確定？”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灶事營參將從南江風(fēng)身后晃晃悠悠地轉(zhuǎn)了出來，“你們都跑過去，我們灶事營還不被擠爆了？”說著向南江風(fēng)和夏之嵐見了禮。

　　“大小姐……”黎落抬起頭。

　　“墨碣跟我去，你們都好好呆在這兒。黎落，你看好了他們，別瞎搗亂！”南江雪道，說罷，又向南江風(fēng)和夏之嵐躬身一禮，“末將來取點東西，這便告退?！?p>　　“大小姐！”一堆嗓子喊了起來。

　　回過身，女子嫣然一笑，“想吃什么就跟我說?！闭f著又?jǐn)D了擠眼睛，“等我回來。”

　　轉(zhuǎn)而對南江風(fēng)和夏之嵐露出了更加明媚的笑容，“兩位將軍想吃什么，也請派人告知末將。末將定當(dāng)好生準(zhǔn)備?！?p>　　南江風(fēng)和夏之嵐齊齊感到一陣胃疼。

　　※

　　兩句話平息了雪狼的群情激憤，南江雪興高采烈地搬進了灶事營，并熱火朝天地投入到了新的工作崗位中。

　　這位灶事營歷史上第一位參將銜差人，也是高階軍議會上第一位來自灶事營的人士，很快把各類食材、糧草消耗、隊伍配給，乃至供應(yīng)通路等記了個滾瓜爛熟，兩周之后便能夠在軍議會上侃侃而談，三周之后又開始隨差官向各營分派飲食。

　　北境的冰天雪地里，人們總能看到這位大小姐穿著灶事營的軍服，笑瞇瞇地走在大車旁——當(dāng)然沒人敢讓她推車卸貨，跟各營的軍士打打招呼，開開玩笑。

　　各營的軍士們只要操練完，便會早早地等在駐地門口，聽大小姐扯上兩句閑篇，即便灰砂軍也是如此。

　　吃飯似乎變成了一件備受期待的事情，在這一年寒冷的冬季里，如同一股美妙的春風(fēng)。

　　“這丫頭，還真讓我刮目相看?！蹦蠎寻矊δ辖L(fēng)道。

　　“小雪剔透玲瓏，定是明白大伯父的心意?！蹦辖L(fēng)道。

　　“我有什么心意？我就是想教訓(xùn)教訓(xùn)她！就數(shù)這臭丫頭鬼主意多，為了一口蘑菇湯，捅那么大的事兒。怎么，她的雪狼便碰不得嗎？”南懷安冷哼道。

　　“大伯父有心磨煉小雪的心性，她怎會不知？”南江風(fēng)笑道，“何況那灶事營，也不只是柴米油鹽，如若有心，自會了解更多東西。行軍作戰(zhàn)，飲食軍需同樣是大事?！?p>　　“算是那丫頭有心，為人處世也有拿捏。她自小就被捧在高位，你父親又一味縱著，能有這般心性，著實不易，多半是她師父的功勞?！蹦蠎寻搽y得夸贊了侄女幾句，順便不忘批判一下自己那做國公爺?shù)牡艿堋?p>　　“小雪的脾氣，一向是不錯的。”南江風(fēng)笑道。

　　然而，大公子的這話還沒落地多久，臨確城里那股“美妙的春風(fēng)”就變成了“恐怖的妖風(fēng)”——大小姐開始做飯了！

　　當(dāng)蒼焰軍某團某隊接過大小姐親自送上的飯食，正覺得自己無比幸運之時，一口菜一直苦進了他們的心肝脾肺腎。也不知大小姐在菜里加了什么，玩命往喉嚨里灌水也沖淡不了那種苦澀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同樣的厄運降臨在灰砂軍某團某隊的軍士們身上，一口粥咸的他們差點集體飛升。

　　第三天中午，黑旗軍某團某隊被酸的嗓子冒煙，當(dāng)晚，千般小心萬般謹(jǐn)慎的赤雷軍某團某隊還是被辣到眼淚汪汪，就連南大公子的風(fēng)豹也難逃厄運，某支小隊喝了口水后，竟被甜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事件發(fā)生的越來越頻繁，被害者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此前被熱烈期盼的大小姐，如今軍士們遠遠看見，便會一邊大喊著“大小姐來了”一邊四散奔逃，唯有雪狼團大營一片風(fēng)和日麗。

　　黎落等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云朗則笑到肚子抽筋。

　　南懷安將南江雪大大斥責(zé)了一番，南江雪的認錯態(tài)度也極為端正：末將知錯。末將定當(dāng)迎難而上，改過自新！

　　于是當(dāng)晚，除了北線軍總指揮南懷安大將軍，包括南江風(fēng)在內(nèi)的全體將級武官都收到了大小姐改過自新后的勞動結(jié)晶，然后誰都沒敢吃。

　　次日的軍議會上，眾將一致強烈提出，灶事營參將南江雪辦事不力，請大將軍速速將其革職，打回原籍。

　　雖然大小姐對剛剛開始的新事業(yè)很是留戀，但眾口鑠金，軍令如山，只得夾著行李回到了雪狼大營，軍階從參將降為了督校。

　　不過這似乎并沒有影響南江雪督校的心情，據(jù)說當(dāng)晚雪狼、羽林和灶事營進行了友好聯(lián)誼，而各大軍團的軍士們也全都在額手稱慶。

　　為期一個多月的“咸湯事件”終于告一段落，灰砂收到了其它軍團的警告：不準(zhǔn)再招惹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