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更烈,殺聲陡揚,南江雪戰(zhàn)槍斜展,素甲雪狼緊緊相隨,而在他們之后,昆凌軍齊齊舉起了雪亮的刀槍。
那道極北人眼中的生門,就在女子的一聲呼喝間,突然幻化成一只大型猛禽,張開了尖齒利爪,迎頭猛撲而來。
撞擊之聲轟然響起,驚愕的極北隊伍被瞬間扯裂,血水竄上天空,被夕陽染的越發(fā)殷紅。
寄人籬下的不甘與叛逆,被人用以“引逗獵狗”的憤懣與不平,圍殲戰(zhàn)拉開時的怨怒與渴望,就在南江雪那一句“昆凌軍,出戰(zhàn)”之間,讓這支地方守備軍的滔天情緒如同決了堤的洪水,將畢生所學發(fā)泄的痛快淋漓。
而穿過那些翻騰的利器和飛散的血霧,他們看到那支煊赫的雪狼正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看到羽林正在外圍縱橫游走,將這一路上把他們的昆凌戰(zhàn)旗踩在腳下,對著他們的后背放肆大笑的敵人,牢牢地圈在了他們面前。
也許他們表現(xiàn)的冷漠、戲謔或是囂張,但他們卻在生死之際,榮耀之前,用行動詮釋著什么是同心協(xié)力,什么是兄弟同袍!
一槍戳穿了對面武官的身體,闊爾罕將他的尸體甩飛開去,看到前方那女子的身影正破開一條血路,直奔極北人的主戰(zhàn)旗,猩紅的將袍如同一面招展的旗幟,那般的醒目張揚。
這就是戰(zhàn)場啊,這才是男兒建功立業(yè)的真正的戰(zhàn)場!
沸騰的血液在闊爾罕渾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中燃燒震蕩,那些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世態(tài)炎涼,勾心斗角,那些自以為是的貴族矜持,世家驕氣,在這烈烈的狼煙戰(zhàn)場之上,在那女子的沖鋒陷陣之間,都顯得那般渺小無謂!
以昆凌軍誘敵合兵深入,羽林和雪狼自后方與兩翼包抄,南江雪將這支貪婪的極北隊伍緊緊扎進了自己的口袋。
是役,以察哈特尼族為首的四部落聯(lián)軍盡滅,南江雪揮槍敲斷了聯(lián)軍的帥旗后,對身后的闊爾罕笑道,“闊爾罕將軍,這位族長便留給昆凌的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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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戰(zhàn)場,扎營休整,第二日,南江雪率隊返城,而雖然疲累但卻參與了這樣一場大戰(zhàn)的昆凌軍則一直處于興奮之中,與雪狼和羽林的關(guān)系也一下子近了許多。
牙石城前,他們遇到了不知被南江雪派去了哪里的黑旗亥字團。
見到南江雪的旗幟,霍亞急忙奔馬出列,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大小姐!”
“看你的樣子,是一切順利了?”南江雪笑道。
“是??!”霍亞笑答,“按照您跟沙加將軍此前的計劃,察哈特尼族一動,灰砂就派了第三團過去跟末將匯合,一起把極北的東南部可勁攪和了一番?!?p> “如您所愿,富裕的部落咱們打殘了他們的兵,窮一些的部落咱們搶走了他們的糧食,估計這個冬天,他們?yōu)榱顺燥埖氖聝海荒苊χ约旱泥従虞^勁了,哈哈哈!沙加將軍說,大小姐您……那那個……”
他頓了一頓,既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您可真是貪得無厭,蛇蝎心腸!”
在場的昆凌軍聽到他們的對話,方才明白原來南江雪在準備剿滅四部落聯(lián)軍的同時,還早與沙加“勾結(jié)”,趁機讓亥字團深入極北,會同灰砂軍襲擊了極北的東南部,更在那里惡意地制造了一個“殺富濟貧”的局面,以令牙石在這個冬天可以安枕無憂。
這樣的做法還真是有些……“貪得無厭,蛇蝎心腸”……
不過這個霍亞,身為部下,竟然就把這種話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也真夠神經(jīng)大條的。
“沙加將軍如此贊譽,回去我定要當面致謝才好?!蹦辖┞犃?,竟然笑彎了眉眼。
昆凌軍面面相覷,而聽到他們之中有人小聲嘀咕著“大小姐的性子真好”的雪狼們,則抽著嘴角,露出了一個“呵呵”的表情。
大軍回城。
南江雪命各武官整頓人馬,醫(yī)治傷兵,清點物品,又在聽完了守城部隊的報告后,下令當晚犒賞三軍,除值崗軍士外,其他人開酒禁。
當晚,牙石城大校場中火把通明,酒肉飄香,軍士們來來往往,說笑之聲不絕于耳。
對于雪狼和黑旗來說,勝利固然令人高興,但也只是他們所打的勝仗中的一場,可對于昆凌守備軍來說,這場勝利的意義卻大為不同。
這是他們第一次成建制地與極北人作戰(zhàn),而且是從頭打到了尾。
他們經(jīng)歷了壓抑、委屈和憤懣,又得到了突如其來的機會和認可,這種強烈的情緒翻轉(zhuǎn)使他們?nèi)缤卤话悖瑢γ恳粋€細節(jié)都津津樂道。
“那些極北人恐怕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竟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吧!”有人呵呵笑著。
“做夢?他們現(xiàn)在還能做夢嗎?”有人笑的更壞。
“哈哈哈!”一大疊暢快的笑聲。
“不過我也沒想到,大小姐最后會讓我們出戰(zhàn),我以為在她眼里,咱們也只配誘敵,榮譽她自然會留給自己的嫡系?!庇腥说馈?p> “你說實話,當時那句話是不是你喊的?什么‘依令引來了獵狗,北線軍可以精彩上陣了’!”有人賊兮兮地看向同伴。
“是我喊的,那我實在是不服氣??!”同伴翻了個白眼。
“對上官出言不遜,這上官還是國公爺?shù)男募庾?,你這膽子也忒大了!之前的劉陽將軍怎樣?幾句話就被下了職,對你,那還不是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另一人指著那翻白眼的家伙。
“不許說出去啊!我還想在軍隊里好好混呢!”翻白眼的家伙警告道。
“說的是啊!當時大小姐那一句‘昆凌軍出戰(zhàn)’,我腦子里就只有一個念頭,我他媽的要是打不退對面的那幫混蛋,寧肯死在那!”這次說話的是一個平日里被大家評論為“膽子小,靦腆的像個姑娘”的年輕軍士。
“行啊小子,臟話都會說了!”大家側(cè)目贊道。
“加油啊,以后爭取做上個武官!”有人鼓勵道,“說實在的,你小子的功夫是真他媽不錯!”
“我也不錯啊!我這次可是單挑了七八個極北人呢!”有人立即自夸。
“扯吧你!頂多三四個!”一陣哄笑。
“要說厲害,那還是咱們闊爾罕將軍,之前雖然也見過他出手,不過在戰(zhàn)場上,那簡直跟天兵天將一樣!”
“你們不覺得,大小姐才叫恐怖嗎?一個小姑娘,直迫敵軍主戰(zhàn)旗,對面那一干極北壯漢,竟然沒一個攔的住她的。”
“十歲能隨大公子破百人槍陣,你以為呢?”
“聲音能輕飄飄地傳遍全軍,你以為呢?”
“察哈特尼的族長是她留給咱們的,孫督校這次可是立了大功。大小姐對咱們……其實挺不錯的?!?p> “你們覺不覺得,其實雪狼和黑旗也都挺仗義的?!?p> 眾人不由向雪狼和黑旗那邊看去,正見到包括闊爾罕在內(nèi)的幾員武官跟著一身輕甲的南江雪走進校場。
說笑聲一時停止,軍士們紛紛立直了身體。
“這一仗打的不錯?!蹦辖┳咧帘娙酥?,身姿筆挺,星眸含笑,也不廢話,說的開門見山。
“想來長草的秋收會很順當,這一帶也能過上段清靜日子,大家辛苦了,江雪敬諸位!”說著從護衛(wèi)墨碣手中接過酒盞,一眾軍士轟然喝彩,舉杯同飲。
“此戰(zhàn),昆凌守備軍連戰(zhàn)數(shù)日,深入極北腹地成功誘敵,決戰(zhàn)之時又全力迎戰(zhàn),破敵軍,擒敵首,當為首功。江雪在此,再敬昆凌軍的兄弟們一杯!”
向身邊的闊爾罕微一示意,南江雪又將第二杯干脆利落地仰首飲盡。
心頭一熱,一種強烈的情緒瞬間從昆凌軍中蔓延開去,不論因誘敵時的憋悶感到慚愧,還是因“首功”二次感到激動,在他們的眼中都化作了晶亮的光芒。
“這段日子都沒吃頓好飯,大家今晚放松放松。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要事先言明,在北線,貪杯醉酒者,這腦袋可就不用要了?!闭Z氣并不嚴厲,但星眸掃過之處,不少人的神經(jīng)都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行了,”展顏一笑,女子續(xù)道,“不中聽的話今晚就這一句,我也不在這礙眼了,諸位盡興吧!”隨即轉(zhuǎn)向黎落等人,“我去城樓上轉(zhuǎn)轉(zhuǎn),你們都陪陪兄弟們,墨碣跟著我就行了?!?p> 說罷,向闊爾罕拱了拱手。
“大小姐,您還沒吃飯呢吧!”霍亞瞪著眼睛道。
“一會兒吃?!蹦辖┬Φ?,“你們在這花天酒地的,我若不去看看值崗的那些家伙,明天他們還能給你們好臉色?給我留點東西啊,不然可別怪我公報私仇,挨餓的人可什么都干的出來!”
一句玩笑,霍亞和云朗都笑了起來,黎落也微微彎了彎嘴角,而見到南江雪離去的一眾昆凌軍士,卻忍不住感到一種莫名的失望。
其實……還是蠻希望她能留在這里的。
步上城樓,綿延的火把下,值崗的軍士挺身肅立,當值武官是雪狼第一大隊隊長高迅,正帶隊巡視。
見到南江雪,高迅便即迎上前來。
闊爾罕到時,南江雪正駐足于一個垛口邊,與高迅低聲說著什么,他于是收住了腳步,待女子的目光落向他時,才邁步走了過去。
“闊爾罕將軍怎么來了?”南江雪含笑問道。
“想跟大小姐當面道聲謝?!遍煚柡钡溃敖?jīng)此一戰(zhàn),昆凌軍的心智都有了很大改變。”
“將軍不怪我沒有把計劃和盤告知便好?!蹦辖┮恍Α?p> “在下不敢。”闊爾罕道,這種沉靜與當年的張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某種骨子里帶出的不服輸?shù)尿湴羺s仿若如故。
“本當跟將軍商量的,只是對于昆凌軍在沮喪和憤懣之后,能否擔當起決戰(zhàn)的主力,我之前也沒有把握。若擔得,那便是自己爭取來的機會,若擔不得,”南江雪抬眸看了看闊爾罕,“當塊吸引獵狗的骨頭,就已是獎賞了?!?p> 話音不高,面上依然帶笑,可說出的話卻有些冷酷。
闊爾罕迎視著南江雪,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不過,聽到隊伍里的那聲喊,我倒是放心了?!鄙袂橐徽?,南江雪笑意更濃,“估計他們沖殺劈砍的時候,腦子里想的都是我吧?”。
“昆凌軍沒見過什么世面,請大小姐見諒?!遍煚柡蔽F(xiàn)尷尬。
“這種血性才是我靖北軍的兒郎當有的。”南江雪靠在垛口之上,明亮的眼睛看向遠處光影攢動的大校場。
“將軍選的這批人,底子不錯,操練也尤為勤勉,只是心里有些心結(jié)還沒打開,北線軍的那些小子,脾氣也確實臭了些,不過對于他們來說未必不是件好事。再過些日子,相信他們會成為一支主力,帶起整個昆凌守備軍。”
“讓大小姐費心了?!遍煚柡贝鬼馈?p> 面前的這個女子端正卻也狡慧,通透卻又深遠,即便近在咫尺,言笑晏晏,帶給人的卻是一種莫名的壓力,以及觸及心底的追隨的渴望。
只是他的驕傲壓制著這種涌動的情緒,他不愿承認,甚至——惱火于這種情緒的存在。
“過兩日我便要回昆凌了,那邊的事,大小姐可還有什么叮囑?”半晌之后,闊爾罕續(xù)道,聲音有些低沉,目光落向黑漆漆的北方。
搖了搖頭,南江雪的聲音靜靜傳來。
“我知道將軍熱血,一直心向北線,而這塊戰(zhàn)場,也當是將軍馳騁的地方。但若放眼整個北地,生生不息的力量更為重要。將軍不是單純的武者,有格局,有才干,此時的昆凌,更需要將軍?!?p> 闊爾罕轉(zhuǎn)頭看向南江雪,但見女子眸光澄澈,對著他微微一笑。
飛翔的鼴鼠
******** 劇組:接下來撒點狗糧吧^_^ 闊爾罕:跟我嗎? 劇組: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