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殺伐之氣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南懷仁張口結(jié)舌,震驚中竟連話都沒說出來,南懷嫣則“啊”地一聲,幾乎軟下的身體被南江云用手托了一把,這才勉強能繼續(xù)支撐。
那武官見狀驚怒交加,挺身暴起,長劍出鞘,紅著眼睛便朝南江雪徑直劈去。
南江雪微微側(cè)身,腳下一動,出手便拿住了那武官的手腕,跟著手臂稍稍一圈,那把劍便詭異般地落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更不停留,劍身向上一揚,武官的脖子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斜長的口子。
他兀自瞪大著一雙眼睛,身體直直后栽,隨后噴出的血線濺上南江雪素白的衣服,分外醒目。
轉(zhuǎn)眼之間,公府的甬道上血尸滿地。
與此同時,又有大群麻衣護衛(wèi)從四方奔來,見到眼前的場景全都傻了眼。
“南江雪!你……你竟然……公爺喪禮剛過,你怎能在靖國公府里大開殺戒!”南懷仁指著南江雪怒聲道,一張臉都變得扭曲起來。
“這是些什么人?膝蓋都不會打彎嗎?”南江雪也沒理會南懷仁,冷冷的目光掃向那些傻愣愣的護衛(wèi)。
“混賬!還不拜見夫人、大小姐和兩位公子!”
眼見雪狼再次邁動腳步,南懷仁急忙朝那些護衛(wèi)大喝起來,生怕一個不及,方才那血腥的殺戮會再度發(fā)生。
這南江雪,幾日來平平淡淡,突然間竟現(xiàn)出這般的兇狠跋扈!
另一個武官打扮的人倒也機靈,瞬間回神,翻身便跪,“叩見夫人!叩見大小姐,二公子,三公子!”
其他護衛(wèi)也紛紛跟著跪倒行禮,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那滿地雜亂的尸身,臉色全都白了起來。
“他們都是哪來的?我怎么一個都沒見過?”南江雪轉(zhuǎn)向兩個弟弟,目光甚是犀利。
“姐姐沒見過也正常。他們是三叔派來保護國公府的?!闭f話的是十三歲的南江雨,“爹爹走后,三叔信不過公府的護衛(wèi),特意派了他們過來?!?p> “父親走的蹊蹺,顯是家有內(nèi)賊。三叔顧慮的對?!蹦辖┌涯抗廪D(zhuǎn)向南懷仁,“侄女魯莽了,三叔勿怪?!?p> “不過這些人,就算不認識我,也當識得我的母親和兩個弟弟。莫說不曾見禮,父親新喪,他們就敢在國公府里大呼小叫,拔劍相向,這般張狂犯上,我斷不能容。想必這也絕不是三叔的意思?!?p> 南懷仁點了點頭,咬牙道,“小雪說的是。殺了便殺了,能死在咱們大小姐的手里,也算是他們的福氣?!?p> 他看著南江雪,女子長身而立,素衣沾血,似笑非笑。
他素知南江雪不好惹,但那多半是憑了南懷瑾的縱容溺愛,可這一年多未見,北線的軍營戰(zhàn)場,竟煉出了她身上如此凜冽的殺伐之氣,這令他的心下不由有些發(fā)寒。
南江雪淡淡一笑,又轉(zhuǎn)向南懷嫣,“姑母受驚了。和三叔一起進來吃杯茶吧?!?p> “不了?!蹦蠎焰虖娦Φ?,“小雪你從臨確城一路送你父親歸來,又兼三日祭禮,也當好生休息一番,姑母……姑母就不打擾了。嫂嫂想來也是乏了,”
說著又向托婭一禮,“嫂嫂保重。如今小雪回來了,嫂嫂也可不必那般操心了?!?p> “謝謝懷嫣?!蓖袐I回了一禮,方才的殺戮和眼下的血尸,并沒在這位公府夫人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她依然溫和沉靜。
“那小弟也先告辭了?!蹦蠎讶室矊ν袐I說道,“嫂嫂好生休息,過幾日我們再來探望?!?p> “三叔慢走?!蓖袐I一福,也不挽留。
南江雪微一躬身,然后對南江云和南江雨道,“云兒,小雨,你們送送三叔和姑母?!?p> “是。”兩個弟弟齊齊應(yīng)道,“三叔請。姑母請。”
“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的?跟著三爺多久了?”轉(zhuǎn)過頭,南江雪把目光落向了那一直跪在地上的武官。
“屬下唐毅,渝州人。在三爺?shù)男l(wèi)隊已有四年。”武官恭敬答道。
“家里都有什么人?”南江雪繼續(xù)問道。
“爹娘都健在,還有妻子和……和一個……兩歲的兒子。”
不知為什么,南江雪一個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問題,卻讓那武官感到了滿滿的恫嚇之意,一邊答著一邊便慘白了臉色。
南江雪“嗯”了一聲,不再發(fā)問,只簡單地吩咐道,“把這收拾干凈了?!闭f著便扶著母親朝前走去,墨碣和冥犀緊隨其后。
黎落一個手勢,部分雪狼留在了原地,余下的則向四下散了開去。
“是是!”武官只覺得喉頭發(fā)緊,一時竟沒能站起,而將這一番對話盡皆聽到耳朵里的南懷仁,整張臉都幾乎沉出了水來。
※
步入儀門,除了這幾日見到的大總管伯瀚和托婭閨閣里便帶在身邊的貼身侍女扎伊娜,另一些熟悉的面孔也出現(xiàn)在了南江雪眼前。
他們?nèi)即┲匕椎穆橐?,含著眼淚,整齊地跪在地上迎候久未歸家的公府大小姐。
南江雪也紅了眼睛,她走上去親手將為首的幾人攙起,對眾人溫言撫慰了一番,才扶著母親走進了正廳。
讓母親落座之后,南江雪走至堂中,雙膝跪倒,默默地叩了三個頭。
再抬起臉,已是淚水涔涔。
“娘,女兒不孝,這么多年未能承歡膝下,反而令爹娘為女兒費神操勞。如今,爹爹被奸人所害,娘和弟弟們又陷身燕京,女兒……女兒……”閉上眼睛,南江雪的話竟再也說不下去了。
跪在她身后的冥犀、墨碣和黎落全都壓低了身體,房間里一時響起了低低的啜泣之聲。
托婭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南江雪身邊,蹲下身,愛惜地輕撫著女兒的長發(fā)。
“我和你爹,本想讓你一生開心順意,可卻……卻……”
一邊說著,淚水也一邊滾滾落下,“讓你背負起所有重責(zé),讓你面對這般艱難的局面,你爹爹的心里,定然很是心疼……娘幫不了你什么,但望不要成為你的負累……”
“娘……”南江雪搖著頭,南江云和南江雨也都走上前來,跪在了她們身邊。
“姐姐,都是云兒沒用……”南江云紅著眼睛,這段時間以來,心中堆積的滿滿的憤懣與自責(zé),如今就好像要撐裂了一般。
在很多人眼里,他才是名副其實的公府長子,可卻因陳疾所累,不能如大哥那般帶兵征戰(zhàn),如今父親辭世,北地不安,自己非但沒做什么,反而受人挾制,讓姐姐一力撐起這混沌的天地,還要為他分神擔(dān)憂。
“姐姐……”南江雨伸手去擦拭南江雪臉上的淚水,自己卻也落下淚來,四人一時間抱在了一起。
此前的三日祭禮,他們是靖國公府的夫人、小姐和公子,南江雪更是手掌鷹符的北地宗主,靖北元帥。
盡管滿城縞素,盡管哀慟四起,他們卻只能收起脆弱,忍住悲聲,送走他們的至親,讓他們的兵士、子民和目光灼灼的敵人,看到他們挺直的背脊,含滿眼淚但卻依舊澄明的眼睛。
此刻,他們終于可以放心地哭泣了。
許久之后,總管伯瀚和侍女扎伊娜忍不住走上前去,輕聲地勸解起來。
再這樣哭下去,他們實在擔(dān)心托婭的身體是否還能支撐的住。
托婭擦擦眼睛,讓幾個兒女都坐了下來,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冥犀、墨碣和黎落,溫言道,“你們起來吧。謝謝你們一直照看小雪。只是今后,我的女兒定會面對更大的風(fēng)浪,還要繼續(xù)拜托你們了?!?p> “屬下惶恐?!蹦龠凳椎?,“屬下此生此世都將追隨大小姐?!?p> “夫人放心,雪狼必誓死報效?!崩杪湟策凳椎?。
“快起來吧?!蓖袐I道。
“謝夫人!”墨碣和黎落站起身,冥犀卻依然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
“冥犀,你怎么了?”托婭道。
“冥犀未能護得公爺,冥犀萬死!茍活至今,便是要當面向夫人請罪!”說著砰地一聲,額頭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托婭輕輕閉了一下眼睛,既而開口說道,“公爺十二歲那年隨父出征,被倫支克拓人所擒,是你夙夜突襲,救回了公爺。
“公爺十四歲出戰(zhàn)韃塔,是你,替公爺以身擋劍,拖著傷腿伴公爺連戰(zhàn)三日,斬敵五千?!?p> “公爺十八歲,稽昆設(shè)伏,公爺被困,又高燒不退,是你將他搶出谷地,身中數(shù)箭,今天,你的背上還滿是傷痕吧?”
“公爺二十一歲,極北派出數(shù)名殺手死士,接連刺殺公爺,你日夜不休地護在公爺身邊,更不惜以身誘敵,一月之內(nèi),殺手盡除。”
托婭盈盈的目光望著一路跟隨南懷瑾的冥犀。
“夫人……”冥犀抬起頭,額頭烏青,雙眼發(fā)紅。
“這些我都知道,都是公爺講給我的?!蓖袐I的唇邊露出了一抹悲哀而又溫柔的微笑,“這一次,奸人藏匿詭暗之處,籌謀已久,布下天羅地網(wǎng),鷹衛(wèi)損失慘重,你們,公爺,都竭盡了全力?!?p> 大顆的淚滴從冥犀眼中直直落了下去。
“鷹衛(wèi),直屬靖北元帥,如今小雪便是靖北元帥?!敝宦犕袐I續(xù)道,“冥犀,我希望你如護著公爺那般護著他的女兒,你,可能允諾?”
冥犀抬起頭,正見南江雪站起身來,對著他便一躬身,“冥犀伯伯?!?p> “冥犀不敢!”
鷹衛(wèi)統(tǒng)領(lǐng)急忙轉(zhuǎn)向南江雪,壓低身體道,“屬下糊涂,竟一時忘了自己的職責(zé),屬下該死!從今往后,屬下等當以大小姐馬首是瞻,鷹衛(wèi)但有一人尚在,一息尚存,定為大小姐盡效犬馬!”
南江雪則走上前去,親手將冥犀扶了起來。
“此番你父親的祭禮,南氏宗親大都已在燕京?!蓖袐I對南江雪道,“你三叔說,過幾日大家會來公府相聚,并有要事相商,想來……便是為了這北地的軍政大權(quán)?!?p> “而且,風(fēng)兒此次沒有回來,他們必會以孝義為名責(zé)難風(fēng)兒。風(fēng)兒手握重兵,戰(zhàn)功赫赫,你三叔向來忌憚,這般口實,他定是不會放過的。”說話之間,雙眉已然皺起,顯得很是憂心忡忡。
“爹爹就是為他所害,他……竟還有臉出入靈堂,有臉指責(zé)大哥的不是!”南江云忿然說道。
“云兒!”托婭輕斥了一聲,“咱們沒有證據(jù),這話,在外人面前斷不可說,否則定又會被人利用,引起更大的風(fēng)波!”
南江云不再說話,但一張英俊的臉卻變得鐵青。
“三叔調(diào)集兵馬,挾制公府,他做了什么,想做什么,想藏是藏不住的。”一抹寒芒從南江雪眼中閃過,“公府與他之間,必有生死一戰(zhàn),我其實也不需要什么證據(jù)。不過母親說的對,極北即將大舉南下,此刻,我們不能讓北地生出更大的風(fēng)波?!?p> “北線那邊,可是棘手的很?”托婭問道。
“若要兩線作戰(zhàn),確是棘手?!蹦辖┑?,“應(yīng)付完宗親,我須盡快返回北線。只是……”
她微微垂眸,“哥哥和我都不放心你們在這里。女兒此番回來,還想找機會把娘,云兒和小雨帶離燕京。”
“你三叔斷斷不會讓你這么做的?!蓖袐I道,“你父親臨終傳位,昭告北地,他要想奪權(quán),便要用我們鉗制住你和風(fēng)兒,也要用我們做他手中的遮羞布?!?p> “而且,”目光中帶上了一抹堅毅,托婭的聲音緩而有力,“我們在燕京,才有可能暫時穩(wěn)住這里,你和風(fēng)兒,你大伯,才有可能專心致志地面對北線的戰(zhàn)事?!?p> “小雪,你爹爹一生都在守護北地,咱們決不能讓極北人的馬蹄踏進這里,你若多般顧忌,我寧可把這靖國公府拱手讓給你三叔!”
南江雪沉默不語。
這些她如何不明白,只是當她看到南懷仁的親衛(wèi)大刺刺地駐于公府,對母親和兩個弟弟連表面上的恭敬都敢不維系,她就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更對他們的安全憂慮重重。
“姐姐可以試著把母親和小雨帶走,我留下?!蹦辖瞥谅暤溃蛑齑?,眸光剛毅,神態(tài)之間已透出了一抹凜然的上位者氣質(zhì)。
“不行!”托婭和南江雨齊齊開口。
“母親!”南江云看著托婭,“大哥和姐姐在外浴血殺敵,這個則是我能唯一做的!兒子身為靖國公府的公子,怎能一味躲在母親、兄長和姐姐的庇護之下?”
看著南江云晶亮的眸子,緊繃的臉孔,托婭的心一陣抽痛。
她知道這個兒子的心思,不能沖鋒陷陣,受到百般照顧,一直是他除不去的心病,也令他有著不符合他這般年齡的深沉和憂郁。
他很努力地習(xí)武,很努力地讀書,更曾走過很多村鎮(zhèn)去體察民情,都是為了當?shù)闷鹉霞叶舆@個稱號,在他出類拔萃的兄長、姐姐和弟弟面前,不會偷偷地自慚形穢。
“小雨若是能走,便跟著你姐姐。但是娘,定是要在你身邊的?!蓖袐I看向南江云。
“娘!”南江云和南江雨同時叫了起來。
“任何一個孩子,我都不會把他單獨留在燕京。”托婭的態(tài)度極為堅決。
“我也不走!”南江雨道。
“若你能走,為何不走?”南江云怒視著弟弟,“北線此次必是一場連天血戰(zhàn),你不上陣殺敵,保家衛(wèi)國,待在這里做什么?!”
“我……”南江雨一時語塞。
“大家想是也累了,都先歇息吧?!币恢背聊徽Z的南江雪站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冥犀伯伯,公府交給鷹衛(wèi),看好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玄玉、清塵護好兩位公子。伯瀚叔叔,把公府目前的人名冊拿給我,另外,讓袁玲來見我。墨碣,雀眼若有傳訊,必須第一時間告知我。黎落,所有雪狼進駐燕京城,誰攔,就把誰帶到我面前,另外,你親自跟上官將軍保持聯(lián)絡(luò)?!?p> 一系列的指令清晰干脆,眾人齊齊躬身領(lǐng)命。
“你們兩個,不論要做什么,都必須讓我知道。”轉(zhuǎn)向兩個弟弟,南江雪肅容道,又瞪了一眼南江雨,“特別是你!”
“是,姐姐!”兩人都不由縮了縮腦袋。
飛翔的鼴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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