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極北各部落大君、族長開始陸續(xù)抵達布城,除了此次參戰(zhàn)的部落,例如鄂多、扎音等,還有幾乎全部未參戰(zhàn)部落。
整個極北都接到了北地靖北軍的傳訊:北地宗主、靖北元帥南江雪,將在坎布城設宴,與極北各位首領把酒言歡。
把酒言歡嗎?雙方可是剛剛才殺了個血流成河。
鄂多、扎音等部是不得不來。
亞特穆會戰(zhàn)后,南家大公子南江風沒有扣押他們,只是請他們各自回去整理兩份清單,包括族人數量以及愿意為他們此戰(zhàn)的俘虜支付的贖金,待坎布城會談時交給他們的主帥。
所謂贖金,也就是戰(zhàn)后賠償;而了解族人數量,則是北地人在明白地表示“你們的軍力我們需要知道”。
這份清單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頗為棘手。
第一,這贖金嘛,交多了吧,他們肉疼,交少了吧,南江雪翻臉。
到底交多少,不僅要看自家實力、戰(zhàn)時與靖北軍沖突的大小——比如若興厷部還在,那么怕是賠上整個部族都難以讓靖北軍的主帥平息怒火,還要看其它部族交納的多寡。
若是人家都很有誠意,就你摳摳縮縮,那也是大大不妙。
第二,族人數量。
你當然可以自己虛報個數字,以顯示自家損失慘重,一來無力賠償,二來日后也無力再戰(zhàn),定會安分守己,與北地永世修好,想來靖北軍也不會去查。
但討厭的是,他們一旦想查,那便能查,若有出入,可是糟糕透頂。
為此,各部族首領都絞盡腦汁,彼此間也是頻繁通氣,只不過他們也不大信得過“彼此”。
未參戰(zhàn)部落都是自愿前來的。
第一,靖北軍屯兵極北,他們主帥相邀,自己怎么也得給面子,否則日后只怕人家不肯給自己面子。
第二,參戰(zhàn)部落中十三個部落全軍覆沒,剩下的土地和老弱婦孺,實際上已是板上魚肉,這些魚肉如何瓜分,靖北軍的主帥是個什么態(tài)度,他們一定要了解才行。
隨同各位大君、族長入城的還有他們的軍隊。
當然,聽說薩日部早早到來,入城兵馬一千人,而且主要是幫助靖北軍維護城中秩序,這些大君和族長們都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超過這個數量,甚至要少許多,以顯示自己完全是為了和平和友誼而來。
不過在城外還是駐扎了一定數量的人馬,既不引起靖北軍的反感,又能讓自己相對安心,總兵力加起來與靖北軍勢均力敵。
蕭索的坎布城重新熱鬧起來,各族首領帶著車馬、美酒、珠寶、奴隸匯聚而來,簡直像過節(jié)一般。
賠償清單雖然尚需與靖北元帥討論,但見面禮總是要有的。
于是,以坎布城為中心的亞特穆草原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景象:城中車水馬龍,城外軍營綿延。
若阿拉達圖的宮帳之內談崩了,城內城外估計就是刀兵再起,屆時,不知靖北軍會有多少人得以重返故土,極北的部落最終又能剩下幾個。
這北地的南江雪,還真是個讓人心驚膽寒的女瘋子。
不過許多首領都很想在正式的“飲宴”之前見到這個女瘋子,表達自己的心意,探得她的心思。
只是那個女瘋子誰都沒見,倒是有人看見她跟薩日的伊勒德出雙入對,這讓很多人既眼饞又腹誹。
為什么南江雪會對伊勒德另眼相待?他們可是提前達成了什么交易?這伊勒德給南江雪進獻了什么財寶?難不成是色誘?
想了一想,突然發(fā)現這南江雪,不但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可以談婚論嫁的女人。
于是不少首領開始翻找族系里相貌英俊的勇士,更有人趕緊在自家隊伍里挑挑揀揀,將各色男子搶先獻至那位大小姐帳前,說若是他們有幸能為大小姐做一些粗活,便是這些人前世修來的造化了。
以往戰(zhàn)敗,金銀財帛、牛羊馬匹、土地奴隸,這些都是賠償之物,自然其中不乏美女,如今對方老大是個女人,那進獻美男也是對的吧?
看著跪在地上的那些服服帖帖又全都有著一副好賣相的北戎男子,雪狼們全都抽著嘴角,沈明瑄則是眉心亂跳,可又不好多說什么。
倒是大公子南江風的一句話打消了眾人想背地里殺人的念頭。
“回去告訴你們家主人,我們北地的大小姐,還輪不到別人來伺候!他們若一意堅持,本將便代大小姐分賞了北地將士,只是只有這么幾個人,也著實太辛苦了些!”南大公子一臉陰鷙。
看著北地將士霍霍的眼神,好賣相又驚又懼,又羞又窘,而各家的主人也嚇的趕緊將其領回——南大小姐的這位兄長,那也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可……為什么伊勒德就能在南大小姐身邊“伺候”?有人就見到那伊勒德曾經給南大小姐系過披風的帶子!他難道不是“別人”?
不過除了薩日部倒也還有個例外,那就是女瘋子竟然親自見了位于極北西部的扎蘭赫邏部。
扎蘭赫邏部此番并未出戰(zhàn),一直以來和其它部族之間也少有沖突。
大君、族長們紛紛打探他們和南江雪到底有什么淵源,又或是族中可有什么如伊勒德那般高大威猛的勇士取悅了北地的女宗主。
然而似乎他們的族長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部落里另一個掌權者則是一個滿臉褶子的祭司。
不過,扎蘭赫邏部倒是與薩日部有生意往來,伊勒德的手下帖木布赫似乎與他們的族長和祭司都頗為熟悉——原來還是跟伊勒德有關系??!
此時,十三四歲的族長和滿臉褶子的祭司正坐在南江雪面前,喝著靖北軍軍士端上來的熱騰騰的奶茶。
“想不到上次一別后,南大小姐如今已經是北地的宗主,靖北軍的元帥了?!奔浪靖锌馈?p> “祭司大人大概也沒想到,所謂的‘欲望不息,戰(zhàn)爭不止’,這么快便又擺在眼前了吧。”南江雪淺淺一笑,“族中的一切可都還好?”
“還好。戰(zhàn)火并沒有燒到扎蘭赫邏山,過路的靖北軍對我們也秋毫無犯,倒是聯軍敗退的隊伍搶了些糧食和牛羊,不過他們也只是為了活下去,加上族中已經建起了一支隊伍——這還是當初南大小姐給予我們的善意提醒,族人們都平安無事。”
“對了,上次南大小姐救的那個孩子,現在都能咿咿呀呀地說話了呢。”
祭司含笑道。
南江雪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族長和祭司這次來,需要我做什么嗎?”女子又問。
“北地宗主、靖北元帥設宴,我們怎敢不來。”祭司笑道,“而且,如今極北局勢不明,扎蘭赫邏生長在這片土地上,自然也是很關心的?!?p> “戰(zhàn)爭已經結束,我的本意,并不想再徒增殺戮。祭司大人可愿相信?”南江雪道。
看著女子清澈的眸子,祭司點了點頭?!跋嘈?。此戰(zhàn),南大小姐從不曾對未參戰(zhàn)部落用兵,在倫支克拓的瑪法雅,大小姐還救了許多敵族百姓。如今攻占坎布城,軍紀也異常嚴明,這些都是大小姐的仁心?!?p> “祭司謬贊了,我的仁心其實不多?!蹦辖┬Φ?,“不知您可還有什么建議,或是有什么擔心?”
“這場大戰(zhàn)后,一些部族沒落了,消失了,過去的格局被打破,他們的土地、牛羊勢必成為大家再次爭奪的東西。我擔心,戰(zhàn)火會在這片土地上延續(xù)下去,任何一個部族都可能被卷入,從此不得安寧。”
“這一點我愛莫能助。極北人的事情,終還是要靠極北人自己解決。所以,”南江雪道,“您如果要知道的其實是靖北軍究竟會插手多少,我可以告訴祭司,只要不影響北地,靖北軍便不想插手?!?p> “若是您想迎來極北的和平,可以尋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我想,極北不乏一些部族跟您懷有著同樣的想法。讓極北停止戰(zhàn)亂,休養(yǎng)生息,北地雖然不一定喜歡,但也不太反對?!?p> “南大小姐不僅聰慧,還能這般坦率,我心中感激?!奔浪镜馈?p> 他確實擔心在此后的利益分割中,北地借助戰(zhàn)勝者的威壓從中煽動挑撥,讓極北人彼此之間不停爭斗,“從此不得安寧”。
“另外,冬天很快就到了,糧食、牛羊、御冬的布帛、帳篷,這些都是活命的東西,而且這場仗打沒了許多極北青壯,便是到了來年春天,活下去也會無比艱辛?!敝宦牸浪纠m(xù)道。
“關于戰(zhàn)后賠償,我希望南大小姐能高抬貴手,讓極北人免受凍餓之苦,以至為了活著彼此攻伐,最終卻有更多的人因此死去?!?p> 南江雪看著扎蘭赫邏的祭司,心中也不免生出了欽佩之情。
這位祭司有仁慈之心,同時也知道怎樣做才是對扎蘭赫邏的最大保障——覆巢之下無完卵,若沒有極北的安穩(wěn),何來扎蘭赫邏的安穩(wěn)。
“扎蘭赫邏沒有強大的軍隊,但通過薩日的商隊,跟一些部族都有了不錯的交往。我們愿意幫助薩日部盡力穩(wěn)住極北,與北地修好,保邊境太平?!奔浪纠^續(xù)說道。
這便是表態(tài)和交換了,對于北地的情況和南江雪的意愿,看來也是做了不少研究。
“我會考慮的?!蹦辖┑幕卮鹉@鈨煽桑缓笸蝗粚σ恢睕]有開口,只是有些好奇地看著自己的扎蘭赫邏少年族長道,“祀布族長有什么想說的嗎?”
“路上聽到不少人說,你是個可怕的女人,但無論是上一次見你,還是這一次聽你跟阿伯的談話,我都覺得他們說的不對,否則你不會告訴我們‘要擁有守護的力量’,也不會說‘極北人的事情,終還是要靠極北人自己解決’?!?p> “我希望你能成為扎蘭赫邏部的朋友。但若有一天,你帶兵攻打我們,那我們也只能做敵人了。不過我依然相信,你會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鄙倌曜彘L道。
南江雪微微一笑,“但愿不負族長所望?!?p> ※
又過了兩日,南江雪于韃塔宮帳的大金帳設宴。
大戰(zhàn)后幸存的參戰(zhàn)部族和所有未參戰(zhàn)部族盡皆到場,甚至還有一些在極北草原上名不見經傳的游牧小部落首領也出現在了這里。
大金帳內,談笑者有之,竊竊私語者有之,心事重重默默無語者有之。
當靖北的軍士通報天元四殿下和北地大小姐到來時,所有的大君、族長、首領都回至自己的席位,彎下腰身以示對戰(zhàn)勝者的尊敬與臣服。
靖北軍的核心將領戎裝佩劍,戰(zhàn)靴踏地和戰(zhàn)甲摩擦的聲響頓時令堂皇的大金帳升起了一股凜冽之氣。
一眾戰(zhàn)將之前并肩走著兩人,一男一女,皆未著戎裝。
男人頭簪玉冠,穿一件深褐色金紋袍服,看上去大氣威儀;女子云發(fā)高束,一席窄袖白裳,無甲胄,無配飾,在一片剛陽之中卻甚是醒目。
那就是北地的南江雪??!
一些沒有見過她的人忍不住偷眼看去,卻見所有的目光已然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將沈明瑄讓至正中主位,待南江雪落座之后,大金帳內的眾人才紛紛坐了下來。
酒肉端入,只不過端來酒肉的人不是美人仆婢,而是一身輕甲的雪狼。
雪狼,南江雪親衛(wèi)隊,戰(zhàn)場之上,“雪”字大旗所向披靡,對于他們的服務,一些人忙客氣地點頭致謝,一些人則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諸位為邦鄰友睦,百姓安泰,滿懷誠意,遠道而來,本王和南大小姐都甚是欣慰,在此略備薄酒,望與諸位同商共盟,化前嫌,止干戈,澤福后世?!鄙蛎鳜u說罷,伸手抬盞,清淡一笑,向眾人微微致意,舉手投足間,盡是大朝風范。
眾人盡皆舉杯,卻仍不自覺地向南江雪看去,見那女子也是淺淺含笑,與一眾靖北武將同飲了一杯,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這原本就不是一場為了飲宴的宴會,雙方也不是什么能夠寒暄敘舊的關系,正題很快切入。
當鄂多部大君次仁將兩份清單呈遞給沈明瑄后,皇子只是禮節(jié)性地掃了一眼,便讓軍士將其交給了南江雪。
“這些事便由我們的靖北元帥做主吧,本王尊重元帥的決定。”簡單的一句話,明白地彰顯出南江雪的分量和天元朝廷對她的信任。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又生出了幾分忌憚。
“謝殿下?!蹦辖┕淼?,神態(tài)也甚是恭謹。
之后,扎音、科米爾、阿巴扎賚、九曲、察哈特尼等各參戰(zhàn)部落也各自遞上了南江風此前所要求的清單,還有一些未參戰(zhàn)部落趁機遞上了禮單,準備在南大小姐面前博個人情,以便將來得到更多利益。
南江雪不說話,也不提問,只是垂眸一份份看著,全然不動聲色,讓人看不出她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大金帳里高朋滿座,酒肉飄香,卻又安靜異常,甚至都沒人碰一下碗碟。
許印的心中有些凜然,不想當初祇都太安殿上明眸帶笑的女子,短短的時日竟已累積起了這般的威勢,亦或是當初他還是小覷了她。
看完最后一份清單,南江雪示意立于身后的墨碣將這些分交給包括南江風在內的幾位大軍團統領閱覽,微笑道,“幾位將軍與大家都頗為熟悉,此事將軍們議過之后,明日便由我大哥回復諸位吧?!?p> “江雪只有一個提議,糧草、牛羊、布帛,這些東西北地不缺,但各位供養(yǎng)族人卻很是需要,便折算成鐵器、馬匹、皮革、珠玉等物好了?!?p> 大金帳里一番交頭接耳,半喜半憂。
喜的是靖北軍沒有從他們口中奪糧,這個冬天將會不那么難過,憂的則是這南江雪索要的東西,大半與軍備有關,自是要進一步削減他們的軍力。
而她的話也甚是猖狂,“糧草、牛羊、布帛,這些東西北地不缺”——是啊,她把戰(zhàn)場放在極北,把“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作為戰(zhàn)策,折損的自然不是北地的東西。
次仁目光微縮,如他這樣的大部族,在此戰(zhàn)中又保全了不少實力,自然打的是劫掠其它部族甚至吞并對方的打算,如今這樣一個提議,他的算盤倒是要重新再打了。
坐于席間的扎蘭赫邏部祭司和他們的少年族長對視了一眼,祭司的笑容間略帶了幾許無奈——這南江雪的仁心確實不多,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
“至于這些禮單,江雪在此謝過各位首領厚意,那便卻之不恭了?!苯z毫沒有不好意思,靖北軍的主帥收禮收的云淡風輕。
“另外,北地的臨確城是軍事重地,不大喜歡看到有極北的軍隊出現在方圓百里,諸位可以將東西交付給商隊,派族中得力之人跟隨即可,臨確城自會好生款待。而且說不定大家走動多了,日后彼此信任,互通商路,也會有更多裨益?!?p> 這是要準許雙方通商了嗎?
一些人開始興奮起來。
極北有許多不錯的東西,而南方更是富庶,若以物易物能得到官方認可,他們可以根據南方人的喜好制作、采集,而不必冒險劫掠,自然是打開了另一道門。
只是,若他們之中有人對所謂的“輕重之術”有所研究的話,便會心生警覺,因為這南江雪,還真就是個“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人。
但沈明瑄是懂得的。忍不住看向那女子,只覺即便她舒眉淺笑,也是那般的灼灼耀目。
“瑪法雅、沖靈口、狼居山、皓城和巴丹蘇日勒地處極北南部,原分屬韃塔、倫支克拓、興厷這幾個部族,如今這幾個部族已不復存在,這幾個地方便劃入北地吧,至于其它的,各位首領共同商討便是。”
“哦對了,韃塔已亡,這座坎布城我靖北軍愿送于薩日族長?!?p> “伊勒德族長本是韃塔原世子,這里本就是他的家。”
“況族長與我不打不相識,彼此也很投緣,此番薩日不曾參戰(zhàn),又助我兵不血刃入城,以保全坎布城全城百姓,江雪心中更為感佩。愿贈此城,以示修好?!?p> 只聽女子淡淡說道。
飛翔的鼴鼠
******** 沈明瑄:居然進獻那么多美男! 南江風:居然進獻那么多美男! 伊勒德:居然進獻那么多美男! 南江雪:美男?在哪里? 沈明瑄/南江風/伊勒德: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