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谷城外,一支萬人軍團行進而來,騎步混合的隊伍間,還護衛(wèi)著數(shù)十輛馬車。
高高擎起的戰(zhàn)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除了靖北軍的黑色“南”字大旗,還翻揚著紅顏色的旗幟,上書斗大的“雷”字。
“是赤雷!”城頭上的軍士發(fā)了一聲喊。
很久沒見過赤雷的旗幟了,這支本屬靖北北線的勁旅,在南江雪離開燕京時未曾跟隨,也沒有參加他們與極北聯(lián)軍的整場戰(zhàn)事。
如今,南懷仁叛軍節(jié)節(jié)敗退,北線軍已逼近燕京城外的色勒莫大營,他們竟然出現(xiàn)了!招搖地打起旗號,盔明甲亮。
有人困惑,有人不屑,更有人的臉上露出了憤慨的表情。
“弓箭手!”一聲喝令帶著濃濃怒意震耳欲聾,不用回頭便知道,來人正是當值武官,黑旗軍參將霍亞。
一片吱呀呀扯動弓弦的聲響,無數(shù)箭矢齊齊指向城外的赤雷,陽光下拉起了一道凌厲的亮線。
“別再往前走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霍亞朝城下吼道,“上官辰!出來說話!”
一匹戰(zhàn)馬躍出隊列,馬上之人赤色戰(zhàn)裙,猩紅將袍,正是赤雷統(tǒng)領(lǐng)上官辰。
“霍亞!”上官辰抬起頭喊道,“煩你稟報大小姐,赤雷上官辰求見!”
“你求見?”霍亞立起眉毛,“大小姐返回北線的時候你在哪?我們跟極北連番血戰(zhàn)的時候你在哪?南懷仁舉兵反叛的時候你又在哪?這時候想起求見大小姐,你不覺得晚了點嗎?!”
“從前我還挺佩服你,不想你竟是個腳踩兩只船的混蛋,如今可是見南懷仁大勢已去,所以帶著你的兵跑到鄴谷城,打算重新對大小姐效忠了?”
“霍亞!”上官辰皺眉道。
“我說你腦子是不是被馬踢了?”霍亞也不理上官辰,扯著嗓門大聲罵著,“莫說見大小姐,你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還有沒有臉站在咱們北線的兄弟們面前?你跑到這來,就不怕被大家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我跟你說不清楚……”
“什么說不清楚?怎么就說不清楚?”霍亞再次打斷上官辰,“你他媽的今天若不跟我說清楚,非但別想進城,你的赤雷也都等著挨揍吧!啊!誰打我?!”正嚷的大氣凜然,頭盔突然被誰敲了一記,他瞪著眼睛回頭怒道。
“大大……大小姐!”看到來人,火爆的黑旗參將登時藏起了待要提起的拳頭,喉嚨里即將爆出的粗口也生生咽了回去。
南江雪一身輕甲,身后站著墨碣和冥犀,也沒搭理霍亞,只是向城下看了看,上官辰急忙跳下了戰(zhàn)馬。
“大小姐,上官辰這墻頭草,還舔著臉說要見您,末將這就讓人把他射成刺猬,給大小姐出氣!”霍亞摩拳擦掌道。
“開城門?!钡玫降闹挥写笮〗愫唵蔚娜齻€字。
“???開開開城門?”霍亞一臉錯愕,見南江雪徑自走開,不敢騷擾鷹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于是一把拉住了主帥的貼身護衛(wèi),“誒墨碣,大小姐……什么意思啊?就這么放他們進來?”
“快開城門?!蹦偕埔獾靥嵝蚜艘痪洌愀夏辖┏窍伦呷?。
“開城門!”霍亞大吼一聲,“啊大小姐,等等我呀!”他一邊邁開步子追了過去一邊還自顧自地大聲嘀咕著,“也好,來個關(guān)門打狗,看這幫孫子往哪跑!”
城樓下,南家二公子南江云和北線中將夏之嵐正在等候。
帶著他們,南江雪在一隊雪狼的隨同下走出了洞開的城門。而鄴谷城外,赤雷騎兵早已下馬,數(shù)十輛馬車之上,也走下了很多不著軍服的男女老少。
“末將上官辰,叩見大帥!”戰(zhàn)袍一掀,赤雷統(tǒng)領(lǐng)單膝跪倒,在他身后,那些男女老少和一眾軍士也都跪在了地上。
霍亞撇撇嘴,心道,下跪求饒就有用了?
“上官將軍?!蹦辖┖ψ叩搅松瞎俪缴砬?,霍亞則繼續(xù)在心里咕噥著:大小姐笑的這般親切,上官辰你這就要倒大霉了!
上官辰抬起頭。
數(shù)月未見,這個從大戰(zhàn)中走出的女子,身上又多了幾分沉靜的威勢,一雙看著他的眼睛深邃且明亮,陽光灑在其中,還帶了一層金色的暖意。
壓抑著心中翻滾的情緒,赤雷統(tǒng)領(lǐng)朗聲說道,“稟大帥,四姑奶奶全家已安然接出,上官上師、丘旭大人、車克葛大人等二十八位大人及家眷亦皆安好,現(xiàn)全部護達,其它州郡要員,末將也已派人護衛(wèi)妥當,特來復命?!?p> “近衛(wèi)旅程老將軍正在整頓色勒莫大營,并有信報托末將轉(zhuǎn)呈大帥。南懷仁叛軍退守燕京城,兵力四萬,另有一支堇翼部隊自清江大營出發(fā),鎮(zhèn)壓南部部分村鎮(zhèn)起事,兵力兩萬?!敝宦牫嗬捉y(tǒng)領(lǐng)朗聲說道。
四姑奶奶全家安然接出?復命?信報轉(zhuǎn)呈?叛軍退守?什么意思?
霍亞迷惑地撓了撓臉,卻見南江雪點點頭,既而正容向上官辰躬身行了一禮,“辛苦上官將軍了!”
“末將惶恐!末將職責所在!”上官辰一怔之下,急忙壓低了身體,而見到南江雪這一舉動的赤雷軍一時間竟全都紅了眼睛。
四個月的時間,他們背負著南懷仁猜忌的目光和北線同袍鄙夷的罵聲,按住戰(zhàn)士心中縱馬拼搏的渴望和未能參加北線熱血大戰(zhàn)的不甘,便在南江雪這一躬之間盡數(shù)化成了眼中晶亮的水光。
親手將上官辰扶了起來,南江雪轉(zhuǎn)向他身后的層層兵勇,踏前兩步,揚聲說道,“大家委屈了,江雪在此謝過!我北線兒郎,無論在哪個戰(zhàn)場上,都是當之無悔的英雄!”
朗朗的聲音響徹而去,激起一片震天的回應,“誓為大小姐效命!”
鄴谷城頭,守城軍士垂下手中的弓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傻傻的表情。
走到那群男女老少之前,南江雪將為首的幾個人一一扶起。
“姑母受苦了?!崩鹉蠎焰痰氖?,南江雪露出一個微笑,又朝南懷嫣的丈夫拓跋敬點了點頭。
“小雪……”南懷嫣的淚水奪眶而出,“謝謝你想著姑母。我……我聽說嫂嫂她……”
南江雪微垂了一下眼眸,拓跋敬忙道,“懷嫣,莫要讓大小姐太難過了。”
“是姑母不好。見到你平安無恙,姑母就放心了。風兒、云兒和小雨都好嗎?”南懷嫣拭著眼淚,她的二女兒拓跋玥也緊緊拉住南江雪的手叫了一聲“江雪姐姐”。
“都好。姑母別擔心?!蹦辖┹p輕撫了撫拓跋玥的頭,“玥妹妹似是又長高了些呢?!?p> “江雪姐姐,我大哥可在軍中?”拓跋玥抬起頭問道,南懷嫣也緊張地看著南江雪。
“在?!蹦辖┑溃挚聪蚰蠎焰?,“珉表哥一切都好。姑母也放心,我派了鷹衛(wèi)去新賓沁,定護瑜姐姐周全?!?p> “好好,謝謝小雪,有你在,姑母自是放心的。”南懷嫣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淚。
輕輕拍了拍南懷嫣的手臂以示安慰,南江雪又將目光轉(zhuǎn)到另一個人身上,上前道,“上官叔叔。”她看著上官長鶴花白的頭發(fā),語氣中也有一絲明顯的波動,“小雪……讓叔叔操勞了!”
“大小姐,”北地上師的眼中也閃爍著點點淚光,“下官幸不辱命?!?p> 緊握著上官長鶴的手,對后面的上官瑤點頭致意,南江雪轉(zhuǎn)而對其他人道,“諸位大人忠心赤膽,勞苦功高,江雪特迎諸位大人入城!”
※
鄴谷城中,夏之嵐親自帶赤雷軍進駐兵營,瞪了滿臉癡呆的霍亞一眼道,“讓你的人都別惹事,否則大帥饒不了你!”
“是是!”霍亞雞啄米一樣點頭應承著。
“將軍,這什么情況?”看著夏之嵐離開的背影,一名武官問霍亞。
“我怎么知道?”霍亞又撓了撓臉,“我一會兒去大小姐那探探,你看好了營地,讓那些混小子都給我老實點!”
“是!”武官應道。
與此同時,南江云也安頓了南懷嫣一家,以及赤雷所護送的一眾燕京官員及其家眷,上官長鶴、丘旭、車克葛等幾位重要官員和上官辰則隨南江雪來到了元帥駐地。
也不知他們在堂內(nèi)在說什么,總之外面的武官是越聚越多。
一開始來的人還鬼鬼祟祟琢磨好借口,后面的人眼見這么多我輩中人,于是全都放下心來。
眾將交頭接耳,并不時朝房門張望一番,眼巴巴地看著夏之嵐和南江云走了進去,一個個越發(fā)抓耳撓腮起來。
“赤雷怎么來了?”見霍亞到來,一群人立即湊了上去。
“怎么都來問我?”霍亞氣惱道。
“廢話!大小姐出城的時候,你不就跟在身邊嗎?怎么說的?”
“上官辰說什么職責所在,大小姐就說委屈大家了,北線兒郎,在哪兒都是英雄,還向上官辰行了個禮?!被魜嗩^大地說道,“然后大小姐跟四姑奶奶和上官上師他們說了些什么,再然后就進城了?!?p> “什么職責所在?委屈又是什么意思?難道赤雷當初留在燕京……是大小姐的意思?”有人分析道。
“可咱們聽說,不是上官上師強留的赤雷嗎?大小姐可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愿意聽人提到赤雷的番號呢?!?p> “要不上官辰就是半路出家,向大小姐納了什么投名狀,大小姐仁慈,這才……”
“以我對上官將軍的了解,他不像這樣的人?。 ?p> “可要是硬是不讓他參加極北的戰(zhàn)事,還不如殺了他呢!”
“唉,要是三公子在就好了。三公子聰明,而且多半肯替咱們打探消息?!?p> ……
議論紛紛的眾人在外面苦等了半個多時辰,終于大門一開,南江雪親自將上官上師等人送了出來,或坐或站的一干戰(zhàn)將都反射性地跳了起來,齊齊躬身行禮。
“云兒去送送幾位大人?!蹦辖δ辖频溃缓髵吡艘谎郾妼?,冷哼道,“你們都沒事兒干了嗎?”
“稟大帥,赤雷的兄弟末將都安置好了,大帥放心!”霍亞忙道,他這個借口看上去最是冠冕堂皇。
“末將是來給大帥送軍報的?!币粋€搶了斥候差事的武官也躬身稟道,“大公子明日即可返回鄴谷城。哦對了,闊爾罕那家伙,大帥打算什么時候處置了啊?我瞧見他就生氣,您怎么還讓那小子跟著大公子去打褐爪叛軍?”
“咳咳,大帥想做什么要你管!屁股不想要了是不是?”一人提醒道,見南江雪看向他,于是忙道,“啊末將是想來問問,那那個……”說了一半?yún)s忘了自己方才編的是什么由頭。
“那個咱們接下來的計劃是啥……”另一人趕緊為同袍打圓場。
“啊正是……”同袍感激道,隨即卻又皺起了眉毛,“計……計劃昨天咱們不是都已經(jīng)知……”說了一半立刻閉上了嘴巴,狠狠地瞪了圓場打的漏洞百出的幫手一眼。
南江雪噗嗤一笑,這些驍勇爽利的漢子,幾乎全部年長于她,嚴肅起來個個大將之風,可有的時候卻又跟孩子一般。
是自己殺戮過重?或者也許有時,他們也把她當成愿意呵護的孩子,故意逗她高興。
與上官辰對視了一眼,南江雪轉(zhuǎn)身笑道,“行了,都進來吧!”
“是!”眾將齊應一聲,興高采烈地全都灌了進去,與此同時,幾名赤雷武官也隨同南江雪的貼身護衛(wèi)墨碣來到了元帥駐地。
飛翔的鼴鼠
******** 上官辰:我就說自己不應該是個反面角色??! 霍亞:靠!你早說??!這不是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