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血

　　祇都。

　　“今日感覺如何？”

　　“挺好啊。陳太醫(yī)請過脈了，說一切都好?！?p>　　“白日里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都沒做啊，閑著發(fā)霉唄?！?p>　　“陛下你非要在臣妾這里批閱奏章嗎？”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是不是蠟燭太晃了？我去偏殿好了?！?p>　　“聽說你這幾日都不曾好好用膳？”

　　“聽誰說的？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你看看，我這腰都胖了這么一大圈！”

　　“肚子里懷了孩子，如何還能像從前一樣？”

　　“呵呵，說的也是。”

　　“你說咱們的第一個孩子會是皇子還是公主呢？”

　　“陛下覺得呢？”

　　“皇子公主都好，朕都想要?！?p>　　“陛下心里更想要皇子吧？”

　　“皇子固然好，公主我也無比珍愛。啊，要是龍鳳胎就最完美了！”

　　“想的美！”

　　“總之咱們一定要多生幾個孩子?！?p>　　“小雪，這是母后為孩子請的平安符，是法華寺的高僧親自誦的經(jīng)?！?p>　　“多謝太后了?！?p>　　“小雪，我想著擇日給你補(bǔ)辦冊典，昭告天下，也跟母后商議了。母后說還是要問問你的意思。我知道之前曾答應(yīng)過你，不辦冊典，不詔朝堂，不理宮事，也知道你是為我考慮，只是我總覺的委屈了你，而且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也當(dāng)為皇兒考慮，他出世后，總不能落了旁人的話柄。”

　　“如今月份還小，不如待他快出世的時候再議此事吧。想來那時，陛下的朝堂也會更加穩(wěn)當(dāng)一些了，陛下覺得這樣可好？”

　　“平日散步的時候遠(yuǎn)離那些花木，小心蚊蟲叮咬。還有啊，天氣漸暖，多曬曬太陽，可是正午已有些熱，莫要中暑了，也切記不要貪涼，太醫(yī)說……”

　　“陛下你沒有公務(wù)要處理嗎？”

　　“太醫(yī)說……”

　　“啊啊知道啦！陛下你很閑嗎？那不如去其他姐妹宮里逛逛，想必大家都對陛下翹首以盼呢！”

　　“朕不與你一般見識！”

　　“小雪你在做什么？”

　　“畫畫?。　?p>　　“這……是什么？”

　　“是阿瑄你??！”

　　“好吧。你喜歡畫就畫吧，只要不畫朕的孩兒便好。”

　　“走開走開！陛下你沒有公務(wù)要處理嗎？”

　　……

　　南江雪的日子就是在這樣的對話中平平常常卻又有滋有味地過著，一晃便過去了兩月。

　　自那日蘭弧場回來后，宮中發(fā)生了兩件大事，一是皇帝御馬中毒發(fā)瘋，禁軍與內(nèi)法司聯(lián)合辦案，根據(jù)一個飼馬內(nèi)監(jiān)刑后口供，牽出了數(shù)名宮內(nèi)殘余的沈明錚黨羽，整個皇宮也通過這件事得到了大力整肅。

　　二是寵冠后宮的南妃懷了身孕，各司署立即精神抖擻地忙碌起來，或是給南妃娘娘打點新的衣物膳食，或是開始籌備未來皇子的用品賀禮。

　　皇帝指派了陳太醫(yī)負(fù)責(zé)南江雪的孕期，又讓宋子言調(diào)配了御前宿衛(wèi)入內(nèi)宮護(hù)衛(wèi)。

　　他每日都來雪明宮，晚上不是宿在自己的勤政殿，便是宿在雪明宮的偏殿，總之即便南妃無法侍寢，皇帝也沒去寵幸其他妃嬪，任妃為此在麗妍宮中大罵南江雪。

　　太后和皇后自不用說，另幾個與南江雪有點交情的妃嬪都曾來探望過她，只是皇帝吩咐，沒事盡量不要打擾南妃，其他人也便送點東西表達(dá)了意思就罷了，而所有的東西，都會經(jīng)人驗看，入口的東西更是要小五和御醫(yī)全都看過才行。

　　對于后宮的陰謀算計，生長于皇家的沈明瑄可是再清楚不過。

　　海日倒是常來。

　　皇帝知南江雪與她交好，是以也愿意海日多來陪她，免得這個懷了孕的女人因為閑極無聊折騰出什么幺蛾子。

　　另一個便是大長公主沈心諾，她還特意為南江雪帶來了裕親王的賀禮，不過對于這位散漫不羈的皇姐，皇帝還是對海日更加放心一些。

　　后宮之中，雪明宮被沈明瑄護(hù)的如鐵桶一般，而在前朝，淮峍侯任景胥的勢力則因南江雪懷孕一事越發(fā)躁動起來，不但暗地里加緊拉幫結(jié)派，更在朝堂上不斷抨擊北地，試圖削弱靖國公府的權(quán)勢以及北地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為免南江雪煩心，這些事他并沒有說給她聽。

　　病急出錯，登高跌重，他希望把這些不安分的勢力處理妥當(dāng)之后，把他的愛妃，他的皇子，隆而重之地帶到全天下面前。

　　※

　　雪明宮。

　　南江雪穿著一身慣常的白色衣裙，頭發(fā)很隨意地挽了一個松松的髻，悠閑地靠在軟墊上，正在繡一只荷包。

　　知雙坐在她的身邊，替她理著繡線，不時指點一下她手上的活計，爾燕則在一旁輕輕打著團(tuán)扇，偶與南江雪和知雙說笑兩句。

　　月華香散發(fā)著天然的淡淡草木清香，陽光透過窗上的煙羅紗照進(jìn)來，光線明亮而又柔和。

　　“大小姐，海嬪娘娘來看您了?！庇忧缫粫r走了進(jìn)來，對著南江雪笑道。

　　“海日來了？”南江雪抬起頭很高興地說，“快讓她進(jìn)來。”

　　“娘娘慢點，小心身子?！币娔辖┢鹕?，爾燕忙上前攙扶。

　　“你又來了，哪里就小心成了這樣。”南江雪笑道。

　　“大小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自是要越發(fā)小心，若是有個一星半點的差池，咱們這闔宮上下還不都得被陛下生吃了。”佑晴一邊去請海日，嘴巴里還一邊開著玩笑。

　　“沒規(guī)矩！什么生吃了！”爾燕笑斥道，“再若胡說，小心我罰你去掃院子！”

　　佑晴回頭吐了吐舌頭，不一時海日便走了進(jìn)來，對著南江雪福了一福，笑道，“姐姐?！?p>　　“妹妹快坐，可悶死我了。”南江雪親熱地拉住海日的手。

　　“姐姐慢點?！焙Ｈ招⌒囊硪淼胤鲋辖┞渥?，自己這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知雙則送上茶盞和食碟。

　　“唉，慢點慢點，這才三個月，就這個也不行，那里也不能去。之前怎沒發(fā)現(xiàn)，他竟是這樣婆婆媽媽?！蹦辖┛逯樀?。

　　敢當(dāng)著別人說皇帝婆婆媽媽，整個后宮怕是也唯南江雪獨一份了，海日自然不敢接口，只笑道，“陛下疼愛姐姐，如今又與姐姐有了小皇子，更是要百般呵護(hù)，姐姐怎地不領(lǐng)情?！币贿呎f一邊拿起南江雪繡了一半的荷包道，“姐姐繡的？看這樣式，是送給陛下的吧？”

　　“不準(zhǔn)出宮，不許騎馬，我只好苦練女紅打發(fā)時間了。先拿陛下練練手，待練好了，再親手做給我的孩兒?！蹦辖┬Φ?，“可是你看，這繡來繡去的，還是跟過去一樣難看?！?p>　　爾燕等人聽了，都不由抿嘴偷笑起來。

　　“小皇子的東西，妹妹倒是做了幾件，姐姐看看？”海日笑著打開一個小包裹，里面放著幾件小小的衣服，紅色的錦緞，上面的繡工也甚是精細(xì)。

　　“哎呀，太漂亮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南江雪愛不釋手，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繡的那個荷包，很嫌棄地把它推遠(yuǎn)了一些，把海日都逗笑了。

　　“快到晌午了，妹妹今日便留在我這里用膳吧?！蹦辖┯值?。

　　“只怕打擾姐姐?！焙Ｈ盏?，“姐姐前幾日見我那里的梅圓芋松羹眼饞，便想著給姐姐送來一盅，結(jié)果倒像是來討午膳的了?！?p>　　一邊說著，她的貼身宮女奐巧一邊將一個食匣交到了爾燕手里，“用料我問過了陳太醫(yī)，對姐姐的身子還算有些益處。羹也是請?zhí)t(yī)看過的?！?p>　　“快快，我正饞這個呢！”海日那邊說著，南江雪這邊已經(jīng)興高采烈地招手對爾燕道?！昂孟惆?！”探頭聞了一聞，她的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隨即便抄起了湯匙。

　　“姐姐莫急。”海日急忙攔住了南江雪，笑道，“看姐姐的樣子，像是虧嘴多日了似的。若是被陛下瞧見，御膳房怕是要跟著倒霉了。怎地沒見到小五姑娘？”

　　“太后近日身子不太爽利，太醫(yī)院開了幾服藥也不怎么見效，曲姑姑今日親自過來，說讓小五幫忙瞧瞧?！庇忧缯f道。

　　“小五的醫(yī)術(shù)，太后也是稱贊的?！焙Ｈ招Φ溃爸皇恰?p>　　“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這湯羹可是要涼了?！蹦辖┑溃氨菹驴偸前咽虑榕倪@般復(fù)雜。”說著又舉起了勺子，結(jié)果湯盅卻被爾燕拿了開去。

　　“還請海嬪娘娘莫怪。”爾燕對著海日歉意地一福身，遂端著湯盅走到一旁，取出了一根銀制小匙。

　　“理當(dāng)如此?！币娔辖┟碱^輕輕一皺，海日忙笑道，“還是謹(jǐn)慎一些的好，這樣也是讓妹妹放心?！?p>　　很快，爾燕便將湯盅端回到南江雪面前，見南江雪翻了她一眼，于是嘻嘻一笑道，“奴婢該死。娘娘請用吧。”

　　滿足地吃完了梅圓芋松羹，與海日有說有笑地共進(jìn)了午膳，兩人又下了一會兒棋，海日便告辭而去。

　　南江雪一時感到有些困倦，便屏退了一眾宮女，徑自睡下了。

　　昏昏沉沉之中，只覺腹部一陣陣劇痛，她睜開眼，卻見眼前天旋地轉(zhuǎn)，額頭和身上已全是冷汗。

　　勉力支撐起身體，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外間的爾燕立即走了進(jìn)來。

　　“娘娘！您……您這是怎么了？”看到南江雪蒼白的臉孔和汗?jié)竦念^發(fā)，爾燕大驚失色。

　　一聲叫喊，佑晴和知雙也都跑了進(jìn)來。

　　只見南江雪用手捂著腹部，微微垂首閉上眼睛，顯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幾個人都慌了。

　　南江雪自幼習(xí)武，且常年征戰(zhàn)，一般的病痛絕不會令她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

　　“大小姐，您……您這是哪里不舒服？”上前握住南江雪的手，佑晴急道。

　　“肚子……肚子疼?！倍勾蟮暮怪閺哪辖┑念~上不斷滲出，她看向爾燕，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艱難地說道，“爾燕，下面，下面好像……在流血。”

　　爾燕的臉也變得異常蒼白，她伸出手向南江雪的身下一摸，再拿出來，已是滿手的鮮血。

　　佑晴和知雙見狀，全都忍不住驚叫起來。另幾名宮女和內(nèi)監(jiān)總管薛盛聞聲趕來，見到眼前的場面也嚇的面如土色。

　　“小順，你去找陳御醫(yī)！知雙，去把娘娘今日用過的吃食器皿全都取來，一件都不準(zhǔn)遺漏！還有，去請海嬪娘娘！佑晴，你看著娘娘，我去把小五姑娘找回來！薛總管，你想辦法把此事盡快告知陛下！其他人暫時候在門外，讓御前宿衛(wèi)守好雪明宮！”

　　不愧是?？ね醺鰜淼娜耍瑺栄啾M管滿臉驚急，聲音顫抖，但還是把事情一樁樁麻利地安排了下去。

　　“薛盛！”南江雪喊住了拔腿欲走的內(nèi)監(jiān)總管，“陛下……陛下今天的事情非常緊要，不要……隨意打擾他。”

　　“娘娘！”爾燕和薛盛齊聲叫道，佑晴的眼淚卻已忍不住流了下來。

　　“那……奴婢去前面候著，這樣陛下一下朝，奴婢便可立即稟報了?！毖κ⒌馈?p>　　南江雪此刻已疼的說不出話，發(fā)白的嘴唇上被咬出了斑斑血跡。

　　爾燕對薛盛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即跑了出去，佑晴則急急抱來了小五日常用的藥箱，“大小姐，您……您看看這里可有能用的？”

　　南江雪的眼前全是汗水，她努力看了看藥箱，從里面翻出一個紅色的小瓷瓶塞進(jìn)了佑晴手里，佑晴急忙取過水來，一邊哭一邊把藥喂進(jìn)了南江雪嘴里。

　　雪明宮上下一時間亂成一團(tuán)，御前宿衛(wèi)將宮院團(tuán)團(tuán)圍住。

　　陳太醫(yī)和小五遲遲不到，倒是海日帶著湯羹所用的食材白著一張臉趕了過來。

　　南江雪閉著眼睛似已陷入了昏迷，一眾宮人嚇得都是面無人色，若說他們是為自己的主子擔(dān)憂確是沒錯，但更大的恐懼則來自于，這位被皇帝捧在心尖兒上的南妃娘娘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闔宮上下怕是都大難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