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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風云錄

第248章:畢生所愛

北地風云錄 飛翔的鼴鼠 4223 2022-07-09 10:58:28

  那是一支北戎的騎步混合隊伍,約有兩百多人,已被徹底打殘了的蠻族人在那隊伍的碾壓下,一排排倒在了血泊之中,然后被重新踏回他們剛剛逃離的赤紅泥漿。

  雪狼和風豹都沒有動,凝立的刀槍映著前方的血光,在南江雪身周形成了兩道凌厲的弧線。

  一匹馬從對面的人群中奔出,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北戎戰(zhàn)士,結著他們習慣的發(fā)辮,披一件棕色裘袍,在看到南江雪時,臉上明顯現(xiàn)出了訝色。

  “你是……南大小姐?”他開口問道。

  南江雪輕輕皺了皺眉,既而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祀布族長?!彼⑽⒐笆?。

  祀布,扎蘭赫邏部青年族長,南江雪在北線當兵時,曾幫助他們擊退了劫掠成性的介瓦人,也跟他和他們的大祭司有了一段淵源。

  后極北聯(lián)軍欲攻伐北地,18歲的南江雪掛帥領兵,以攻代守,扎蘭赫邏部沒有出戰(zhàn),不過坎布城的那次談判,他們卻是去了的。

  幾年過去,少年族長已經長大成人,扎蘭赫邏也建起了自己的軍隊。

  “族長!”裹著北地軍士罩袍的女人發(fā)出了喊聲,而扎蘭赫邏的隊伍也躁動起來,有人不由自主地朝這邊跑來,口中同時喊出了一些名字,風豹和雪狼則齊齊抬起了刀槍,戰(zhàn)馬的鐵蹄開始刨動,氛圍陡然緊張起來。

  “那些是我們的族人?!膘氩家贿吙刂浦悍降娜艘贿厡δ辖┙忉尩?,南江雪于是做了個手勢,雪狼和風豹這才讓到了一旁。

  許多人奔了過去,男人雙目赤紅,女人在他們懷中不停哭泣,有人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恨不能將那些已經死透了的蠻族人揪起來重新剁成肉醬。

  原來,這支蠻族的隊伍是近一年游蕩到赫邏山系的。

  各自為戰(zhàn)的生活讓這個瀕臨滅絕的種族難以為繼,于是他們開始尋找同伴,一道在深山里行獵,偷襲戎人的部落,逐漸聚集成一個族群。

  他們推舉出自己的首領——一個體格最強健,殺人也最多的壯年漢子,還有一位神通廣大的大巫師。

  大巫師告訴他們,他們的女人之所以生出的孩子不是死胎就是畸形,是因為她們受到了詛咒,要想繼續(xù)族群的繁衍,他們就必須借用異族女人的肚子,果然,他們抓來的異族女人真的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孩子。

  于是,他們開始擄掠女子,不僅如此,他們還相信,吃掉異族的孩童會讓他們更加龍精虎猛。

  這段日子里,扎蘭赫邏部的女人和孩童連續(xù)失蹤,祀布族長帶著他的隊伍在山中搜尋,但蠻族人的老巢也在不斷變化,而匿蹤、秘殺和偷襲又是這些人的看家本事,故而一直未有結果,隊伍卻在不斷折損。

  今天,當他們的斥候遠遠見到了南江雪的隊伍,趕緊跑去回報,于是沿著騎兵留下的足跡,他們迎頭遇到了那些潰逃的蠻族人,不但將其殘部一網打盡,還找到了被擄走的族人。

  看著滿地的尸體和披在女人們身上的戰(zhàn)袍,扎蘭赫邏人既驚佩又感動,對著南江雪深深地行下禮去,祀布族長則邀請南江雪到他們的部落做客,換身衣裳,讓他們奉上肥羊和美酒,答謝他們相救族人的恩情。

  “救人本是舉手之勞,祀布族長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還有要事,便請族長代我問候大祭司吧?!蹦辖┑?。

  “不知南大小姐有何要事,這般行色匆匆,可有什么我能幫忙的?”祀布不由問道。

  “不瞞族長,我此番前來是為了極北藍狐,本已發(fā)現(xiàn)了它的蹤跡,只怕再多耽擱,又會遍尋不到。”南江雪說著已飛身上馬,接過小十三遞回的無極劍,再一抱拳,“告辭了!”

  “南大小姐!”祀布又喊了一聲,南江雪轉回頭,見他大步走向自己的戰(zhàn)馬,解下鞍后的一個包裹,從里面拎出了一只小獸。

  那小獸通體雪白,長著一雙淺藍色的眼睛,正是子淵信中所述的極北藍狐。

  “這家伙許是被這邊的打斗驚到了,慌不擇路竄進了我的隊伍,大小姐若在尋它,這便拿去吧!說也湊巧,帖木布赫前陣子派人傳訊,說要高價急購藍狐,大小姐救了我們的族人,還替我們報了仇,卻不肯接受我們的謝意,這藍狐定是要送予你的!”只聽祀布說道。

  如同陽光乍泄,冰雪消融,南江雪的雙目波光流轉,綻放出一個無比明媚的笑容。

  “族長恩情,江雪此生不忘!”她向祀布端正一禮,身后一眾軍士都盡皆躬身,“也請族長轉告帖木布赫,就說南江雪謝過薩日大君費心相助!”

  ※

  北地,雪歸山見北臺,白雪紅梅,云海微蒙。

  一座燕亭,一方古琴。

  南江風身披淡青裘氅坐在亭中,指端撫處,琴音如空山松海,月下寒江,深沉而孤曠。

  護衛(wèi)龍羽立于亭外,天元大長公主沈心諾手提食匣,遠遠地站了一會兒,有些心疼,又有些著惱。

  她是數(shù)日前到的雪歸山。

  自從得知匣恩山之亂,南江風身中劇毒,她的心就亂成了一團,一刻都不愿再呆在那座看上去繁花似錦,卻處處是利弊權衡、陰謀算計的皇宮里,只想快馬奔到那位北地將軍的身邊,即便他毒發(fā)身亡,也要再多地看他一眼。

  出祇都,過關陽,她日夜兼程,終于來至了雪歸山下。

  值崗的風豹給山上報了信,南江風的大護衛(wèi)龍羽親自將她迎上了山。

  情況比她想象的要好,子淵暫時鎮(zhèn)住了毒素的擴散,還找到了救治的法子。南江雪也已去了極北,為她的兄長尋找藍狐之血。

  見到雖然虛弱但依然可以說話、可以行動的南江風,她大大松了口氣。

  雪歸山并沒有因為她是大長公主表現(xiàn)出特別的禮遇又或是可能的芥蒂,就像對待南江雪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一切都很自然。

  這讓沈心諾感到舒心。

  她穿著簡單的衣著,隨意攏著長發(fā),跟小五和佑晴一起照顧南江風,空時還會與燕晟或是子淵一處品茶閑談。

  有時候她真的希望日子就這樣延續(xù)下去,可是不能。

  他體內的毒素終會沖出封禁,突入他的奇經八脈,他會在萬般痛苦中死去,而他那深沉的眸光,溫煦的笑容,仍帶著一種強烈的思念和淺淺的怨責。

  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根本不希望深愛的女子去尋什么極北藍狐,而是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吧?或者哪怕能再見她一面也好。

  而她,希望他活著,希望他幸福。

  她走上前去,靴子踏在積雪之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但這卻并沒有引起南江風的注意。

  琴聲綿綿不絕,聽上去林清水靜,她卻依然感受到了深藏于他內心深處的意亂憂思。

  “錚”地一聲,一條琴弦在他指下斷裂,修長透明的絲弦默默地蜷垂下去。

  他的手臂停在了那里,指上現(xiàn)出了一道血痕,啪嗒,一顆渾圓的血珠落到了古琴之上。

  “如何才能讓你定心?”沈心諾開口說道,她秀眉蹙起,語氣中含有一絲傷感和慍怒。

  南江風似被這聲音驚醒,他用手按在琴上,緩緩站起身,如常日般對著沈心諾躬身一禮,溫言道,“殿下?!?p>  沈心諾也不答話,放下食匣,從懷里掏出一塊手帕,抓過他的右手,將手帕裹在了他割破的手指上。

  割痕很深,鮮紅的血水很快便透了出來,像身周白雪中綻放的紅色梅花。

  “子淵先生說,南江雪已為你取到了極北藍狐的心頭血,很快便會歸來。你既愛她至此,何不對她言明?”

  那鮮血似乎更加刺激了沈心諾,她丟開他的手,直直瞪著南江風,“若是她也有這般心意,你們便從此雙宿雙飛,若非如此,你是歸隱山林,還是戰(zhàn)死沙場,終能落個明白痛快,免你日日魂不守舍,讓旁人跟著傷心著急!”

  南江風身體一震,高額下的雙眸波瀾驟起,一張臉也變得越發(fā)蒼白。

  “長公主殿下……”龍羽忍不住踏前一步。

  “你先離開一會兒!”沈心諾近乎無禮地對南江風的貼身護衛(wèi)道,“在這雪歸山上,你還怕他出什么事不成?還是你擔心我這個天元的長公主會對他不利?放心,你家大公子雖然身子孱弱,毒素積結,但憑我這點功夫對他動手,頂多能搏個兩敗俱傷?!?p>  沈心諾面帶嘲諷,見龍羽還不肯動,于是又怒聲道,“你還不走?”

  已然恢復了平靜的南江風對龍羽微微點了點頭,后者猶豫地退了下去。

  “殿下想說什么?”南江風看向她。

  裹在厚厚的裘氅里,他的身體顯得有些消瘦,但腰身依舊挺拔如昔。

  她深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八年前祇都街市,當她看到他投向南江雪的溫暖眸光的那一刻,便對他怦然心動。

  宮宴之上再次相見,得知了他便是北地赫赫有名的南家大公子。

  那一日他玉冠束發(fā),緩帶輕衣,面對沈明錚一派的咄咄逼人,依然寵辱不驚,落在她的眼里,便仿佛是見到了這青年公子統(tǒng)御雄兵時的睥睨從容。

  于是,再見鐘情。

  當?shù)o都街頭他將她攬進懷里,她便愈發(fā)陷入了其中。

  于是一年后,北地生亂,南江風助他妹妹執(zhí)掌帥印,腹背受敵之際,她隨同沈明瑄的騎兵隊,千里奔襲,來到臨確城。

  在那里,她終于見到了一身戎裝的南江風,英姿沉穩(wěn),鐵甲風流,她知道,他已成為了她一生一世的執(zhí)念。

  然而,他的執(zhí)念卻始終是他投向溫暖眸光的那個妹妹。

  “我想問問,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定了定心神,沈心諾抬起頭,“你愛南江雪,我一直都知道?!?p>  南江風微垂了一下眼眸,半晌后緩緩說道,“是。我愛她,愛了很久了,久到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成了我的天地人間。但她是,我的妹妹?!?p>  “她與你根本就沒有血緣關系?!鄙蛐闹Z注視著他。

  “我拜了祠堂,入了宗譜?!蹦辖L聲音平靜。

  “那么,別人可曾當你是南氏繼承?你和南江云之間,又因何生出那許多猜忌?”沈心諾依然注視著南江風,言辭鋒利如刀,甚至能割出血來。

  南江風的眸光轉向無邊的云海,一陣風過,有紅梅的花瓣落在他的身上。

  “我不在意?!蹦辖L輕輕笑了笑,“這輩子,我只愿守護兩個弟弟,守護小雪?!?p>  “我在意!”沈心諾沖口嚷道,而這一句“在意”,幾乎是在對他表明心跡。

  南江風微垂了一下眼眸。

  他如何感受不到沈心諾的情意?

  她千里趕來,悉心照料,便是常帶著些許散漫和戲謔,也難掩那眸中的溫軟關切。

  只是,生也好,死也罷,他的心從來就只屬于一個女子,一個那么近,可以擁入懷中,總是亮在他眼里,卻又那么遠,永遠無法擁有,就連滿腔的愛慕都不能對她啟齒的女子。

  片刻沉默,沈心諾朝天翻了個白眼,將幾欲出眶的淚水趕了回去,“你的這副樣子,還真是令人厭煩呢!”

  “你守護好他們了嗎?南江云,寵信奸小,你姑息退讓,結果呢?將士離心,北地不寧,他本人更是愧悔難當?!?p>  “南江雪,遠赴祇都,你忍痛割愛,結果呢?孩兒胎死腹中,被皇家步步算計,終是真情成怨?!?p>  “哦對了,南江雨還不錯,不過似乎跟你沒多大關系?!?p>  沈心諾扯了扯嘴角,說出的話極盡尖刻。

  “是。我做的不好。日后定當向爹娘賠罪?!蹦辖L低下頭,神情很是蕭索,“心諾,你生性灑脫,又與小雪投契,望你能助我解她煩憂。爹娘一直希望她能活的順心稱意,只是這些年,她經歷了太多,也承擔了太多……”

  他抬起眼簾,一雙深眸中似有流光微漾,“在她還是我懷中的小小嬰孩時,我便發(fā)誓要保護她,只盼一切都能隨她心意??墒?,我做的不好?!?p>  第一次聽他叫她名字,沈心諾的心中不由一蕩,而后面的話卻又令她五味雜陳。

  她很想劈頭蓋臉地大罵他一頓,最終卻只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來,坐下吧,把藥喝了?!彼诎笌着赃?,打開食匣,“怕是已經涼了?!?p>  湯藥保護的很好,依然冒著絲絲熱氣。她把湯匙遞給他,又情不自禁地抬手輕輕拂去了他肩上的落花。

  與此同時,紅梅樹后的一個白衣女子已白了臉色,她張著一雙錯愕迷茫的眼睛,緩緩向后退了幾步,突然縱身朝山下無聲奔去。

  身后,是僵直站立的龍羽。

飛翔的鼴鼠

********   南江風:是。我愛她,愛了很久了,久到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成了我的天地人間。但她是,我的妹妹。   沈心諾:他終于承認了……心為什么明明知道卻為什么還那么疼……南江風,我,希望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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