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洛陽,皇宮內(nèi)苑。
中護軍趙俊勸說太子發(fā)動兵變,罷廢皇后賈南風(fēng),太子不以為然。趙俊嘿然而出。
正在太子猶豫不決之時,賈后則雷厲風(fēng)行,安排已定。
元康九年十二月,賈后詐稱天子有疾,命內(nèi)侍到東宮傳旨,令太子司馬遹進宮問安。
太子不知是計,到了大內(nèi),卻不見父皇蹤影。
正在猶疑彷徨之際,賈后又派宮人到來:皇帝陛下正由太醫(yī)療治,不能見人。奉皇后懿旨,請?zhí)訒旱狡畹群颉?p> 太子聞而不疑,跟隨宮人進入別室,耐心等待。直等了兩個時辰,不由饑餓難忍。
正在這時,只聽腳步聲響,婢女陳舞入內(nèi),手托醉棗一盤:奴婢參見太子。
太子:可是我父皇詔命賜見?
陳舞:陛下療疾未畢,太子還要耐心等待。
太子:可我已饑餓難耐矣。盤中何物?
陳舞:此乃太醫(yī)程據(jù)秘制奇藥,名謂火棗,食之可以延年益壽?;实郾菹侣?wù)f太子前來問疾,特命奴婢以此相賜,太子食之,自然解饑。
司馬遹早已饑腸轆轆,便命陳舞將醉棗放在案上,然后三下五除二,瞬時吃個精光。
未至片刻,藥力發(fā)作,太子頹然大醉,倒臥于坐榻,不醒人事。
陳舞見太子醉了,急忙回報賈后。
稍頃,賈后使黃門侍郎潘岳手持草詔入室,喚醒太子。太子雖被喚醒,但頭腦昏沉,全被藥力控制,完全不明所以:此是何物?
潘岳:此乃天子詔旨,陛下欽命太子親筆謄寫。
太子聞是父皇命令,只得扶醉而起,照抄一遍,全不知文中內(nèi)容何謂。
豈不知此詔乃是一篇勸逼惠帝退位檄文,完全模仿司馬遹語氣。其文略云:
陛下宜自了。若不自了,吾當(dāng)入宮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dāng)親手了之。并與謝妃共要,刻期而發(fā),勿疑猶豫,以致后患。茹毛飲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許當(dāng)掃除患害,立道文為王,蔣氏為內(nèi)主。愿成,當(dāng)以三牲祠北君。
太子因中毒酒醉,致使所錄之文一半不成字型,模糊難辨。
潘岳見太子寫畢,如獲至寶,命陳舞復(fù)將太子扶歸坐榻睡倒,自持檄文歸報皇后。
賈南風(fēng)見檄文多處模糊不清,遂令潘岳加以修改,依照太子筆跡補上。
字幕:潘岳,本名潘安,字安仁。河南鞏縣人,史上著名美男子。
潘岳修改完畢,賈后大加稱贊。復(fù)令陳舞至于別室,以醒酒湯灌醒太子,遣歸東宮。太子糊里糊涂而來,又渾渾沉沉而歸,全不知發(fā)生了甚事。
待太子離去,賈南風(fēng)遂持矯檄,直上式乾殿中。因見皇帝及群臣皆在,于是登階而前,將那檄文往案上一摔?;莸奂氨姵家姶?,無不吃驚。
惠帝:皇后此是何意?
賈后:太子悖逆,欲圖謀反,做此檄文。若非草稿流出,陛下與妾身死無葬身之地矣!
惠帝覽檄,勃然大怒。于是翻過檄文,書字于背:太子作此妄言,朕令賜死!
遞于黃門令董猛,令其遍示公卿。滿朝文武大臣看了,知道必是皇后誣陷,皆不敢言。
唯有張華、裴頠出班,齊聲說道:此事可疑,陛下不可輕信。
惠帝:鐵證如山,有何可疑?
張華:陛下請看,此書字跡不整,且多有涂改之故,必非出于太子之手。
賈后:此乃太子醉后所書,故此字跡不整,有何疑惑?
張華:既是醉后所書,何言辭邏輯不亂,思維分明?
賈后爭論不過,一時語塞。又恐怕事情有變,便退一步:事干重大,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即便謀反證據(jù)不足,太子近來行為狂悖,滿朝皆知,亦當(dāng)廢為庶人。
惠帝:皇后之言是也,準奏。詔令廢黜太子之位,令與其三子徙禁于金墉城;殺司馬遹生母謝玖,及太孫司馬虨生母蔣俊。
司馬遹岳父王衍正在班中,聞詔急忙上奏:請陛上恩準,臣女愿與太子離婚。
惠帝:準奏。
賈后討了詔書,即派和郁持節(jié),到東宮宣旨。
太子正在游園嘻戲,聞?wù)f皇帝使者到府,跪拜受詔。
和郁宣讀天子詔令,太子聽罷竟無一語分辯,承詔謝恩,送走天使,脫卻太子裝束,換上平民常服。又鋪紙研墨,給太子妃王惠風(fēng)留下一封休書。
書罷,太子仰天大笑三聲,然后攜帶三個幼子,父子四人步行出門。
走出承華門時,見天子所派押解之吏,趕著一輛車兒,粗牛駕轅,早已久候于此。司馬遹父子即乘牛車一路顛簸,被押解到金墉城軟禁。
太子妃王惠風(fēng)見了太子休書,只好痛哭而去,轉(zhuǎn)回娘家。
鏡頭轉(zhuǎn)換,歲月更迭。新年已過,時值晉永康元年正月。
洛陽城中,有童謠傳唱于街巷:東宮馬子莫聾空,前至臘月纏汝合。
又唱:南風(fēng)起兮吹沙門,遙望魯國郁嵯峨,千歲髑髏生齒牙。
字幕:南風(fēng)者,賈后之名也;沙門者,太子司馬遹小名也。
有人將此童謠記下,報入內(nèi)宮,告知皇后。賈后聞此,遂暗使心腹婢女買通一個東宮宦官,命其向皇帝出首,誣說太子司馬遹與皇后賈南風(fēng)私通,因不服被廢,打算謀反。
惠帝聞此大驚,于是將那宦官自首供詞頒示公卿,問道:眾卿以為此事如何處理?
群臣明知其故,哪個敢再多言?皆都緘口不語。
惠帝雖被迷惑,畢竟不忍誅殺親子,于是詔令:武陵王司馬澹何在?
司馬澹:臣在。
惠帝:卿可帶一千兵前往金鏞,另禁太子于別坊,休使他人知道。
司馬澹:臣遵旨。
惠帝:治書御史劉振何在?
劉振:臣在。
惠帝:命你持節(jié)前往金鏞,帶領(lǐng)兵丁守衛(wèi)太子,休被別人趁機害了。
劉振:臣遵旨。
二人辭帝而出,晉惠帝悶悶不樂,宣布散朝。眾卿百官陸續(xù)出殿,于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皆因太子司馬遹不當(dāng)其罪而被廢棄,如今又被幽禁,以致眾情怨恨。
當(dāng)時眾官之中,有右衛(wèi)督司馬雅,乃是晉室遠房同宗,與常從督許超、殿中中郎士猗皆受寵于太子司馬遹。因見太子被囚,三人深為感傷,于是互使眼色,共至司馬雅府中。
司馬雅將二人請至內(nèi)廳坐定,率先說道:賈后挾持天子,把攬朝政,楊太傅所轄禁軍亦歸賈氏之黨,勢力非同小可。我等三人雖各掌禁軍,但若與賈氏相抗,尚恨力不能逮。小王因問二公,當(dāng)如之何?
士猗答道:某觀滿朝公卿宗室,惟趙王倫今領(lǐng)右軍將軍,勢力最雄。賈后前番謀殺汝南及南陽二王,殘害司馬宗室,今又捏罪妄廢太子,趙王亦必有兔死狐悲之慨,手足受戧之恨。殿下何不與其聯(lián)手,共誅賈氏一族?
許超搖頭:趙王如今諂媚中宮,正為賈后親信。我等與虎謀皮,得無不可?
士猗: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前日趙王求任錄尚書事,為賈后親信張華、裴頠所阻,后求為尚書令,張、裴又不允,趙王已構(gòu)成怨。賈后今欲絕司馬宗室,趙王其能免乎?
許超:即便如此,亦不可輕謀于外人。一旦趙王不從,我等危矣。
士猗:無妨。某與趙王親信伏波將軍孫秀有舊,可往游說一番,以觀其風(fēng)色可也。
司馬雅:士將軍此計甚善,許將軍不必再阻。
許超聞此,無話可說。于是議定,司馬雅便令士猗往說孫秀。
鏡頭轉(zhuǎn)換,伏波將軍府。
字幕:孫秀,字俊忠,瑯琊臨沂縣人,五斗米道門徒。
畫外音:漢獻帝時,魏王曹操西征漢中,太守張魯投降曹魏,舉族內(nèi)遷,散居于長安、洛陽、鄴城三輔之地。張魯本是五斗米道第三代祖師,五斗米道由此便在關(guān)中及中原流傳,以至于江南之地,并獲極大發(fā)展。數(shù)十年間,五斗米道在中原各州郡并起。晉咸寧年間,孫秀于鄴城傳教,常為趙王司馬倫座上客,因善于諂媚,又擅長書疏,便被趙王征為主薄,頗為得寵。因此次趙王自雍州返京拜為太傅,故孫秀得以跟隨赴都,并拜伏波將軍。
士猗來至府前,向門人遞上手本,自報姓名,說求見伏波將軍。
孫秀見說殿中中郎來訪,急親迎出府,請到堂上,分賓主坐定。
仆人獻茶已罷,孫秀問道:士兄稀客,今從何來?
士猗:不揣冒昧,尚請令屏退從人。
孫秀知道事情重大,于是摒退侍從,命掩房門,然后說道:未知賢兄有何見教?
士猗于是不再隱晦,開門見山說道:賢弟,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因某與公相交多年,不能見危不言,見死不救,故冒死來見,以救賢弟于危難。
孫秀聞言大驚:賢兄此言何意?
士猗:前番張華為太傅時,奉賈后指使,暗命梁王至雍州接替趙王兵權(quán),并特意囑托梁王誅殺于你,賢弟竟全部忘于腦后了么!
孫秀:此乃舊事,何必再提。
士猗:如今之事,更比往事兇險百倍,賢弟猶不知耶!
孫秀:愿聞其詳。
士猗:中宮賈后兇狠,嫉妒無道,與賈謐等人同謀,矯作檄文讒害太子,欲行廢立之事。此篡國大逆之罪,滿朝文武哪個不知?今太子既被囚于金鏞別宮,天子又無嫡系繼嗣,社稷危殆至此,朝中心懷忠義之臣必將起事,以靖妖后。賢弟以為如何?
孫秀:除之可也,與弟何干!
士猗:賢弟如此說法,是尚處于夢中也。賢弟今隨趙王,侍奉中宮,與賈后及其母郭氏親善,更是滿朝文武皆知。太子被廢,趙王豈能得脫干系?我聞群臣在朝堂之外眾議不休,皆謂趙王參與讒害太子之事,便是賈氏幫兇。若一旦另起事端,災(zāi)禍必將累及趙王。賢弟乃聰智之士,何不事先為之善謀,以保趙王,且自得脫難?
孫秀:賢兄之言是也。則我去說趙王出兵討伐賈后,如何?
士猗:果若如此,則趙王幸甚,太子幸甚,社稷幸甚!
孫秀:賢兄請回,靜聽佳音便了。
士猗大喜而回,直入司馬雅府中,與司馬雅及許超商議起事細節(jié)。
孫秀則更衣出門,直奔趙王府上,以朝中眾議說之。
司馬倫一直對孫秀言聽計從,聽罷其說,于是說道:便依卿計,起兵討伐賈后。卿為我善作籌謀,并尋求穩(wěn)妥之人,使為宮中內(nèi)應(yīng)方好。
孫秀:臣遍觀群臣,惟通事史令張林,省事張衡、殿中侍御史殷渾、右衛(wèi)司馬督路始等四人,頗懷忠義,且對賈后素來不滿。可請此四人至府,大王親為慰撫,令為內(nèi)應(yīng)方可。
司馬倫:卿所舉此數(shù)人,皆為本王心腹,自是恰當(dāng)人選。你便將其請來,就說本王在府置酒相會,并有要事相商。
孫秀領(lǐng)命,告辭出府,未久便將四人請至,堂上已經(jīng)備好美酒佳肴,各位見禮落座。
酒過三巡,趙王遣出侍從,將要兵伐賈之事說出,并詳觀四人臉色。四人本是趙王舊部,自是唯唯應(yīng)諾,皆道:臣等惟趙王馬首是瞻。
不一刻酒罷,四人又在席間歃血為盟,指天為誓,然后拜辭出府。
孫秀見大事已就,遂使人回報士猗,令其三人暗中籌備,以應(yīng)趙王。
士猗重賞孫秀使者,命其回復(fù)孫秀,隨即心急火燎出府,前來告知司馬雅與許超,如此如此,此番必殺賈氏一門。
二人大喜,乃與士猗商議,各自回府檢選部曲及精壯勇士,約定時日,以待事發(fā)。
那孫秀本是個奸狡之輩,甚是多疑。既已安排妥當(dāng),回府暗思諸事細節(jié),便忽然一驚,暗自懊悔道:此事究系不妥,差點上了士猗之當(dāng)。我聞太子向來聰智,被武帝親贊頗有高祖司馬懿之風(fēng),天下皆知。如令其回到東宮主政,則必與賢人良將共謀政事。趙王并無治國將兵之能,彼時必不得志,我豈非反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于是急入趙王府,再來見司馬倫:大王休怪下臣疏忽,兵伐賈后之事,絕不可為!
司馬倫:卻是為何?
孫秀:臣聞太子為人剛猛,且性情暴虐,不似當(dāng)今陛下可為人控者。明公一向侍奉賈后,時議皆謂賈后私黨。今雖欲助太子復(fù)位以建大功,奈太子對殿下心懷宿怨,彼時定謂殿下是為眾望所迫,欲將功折罪而已,難以得其重用。此乃招禍之策,智者不可為之。
司馬倫: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奈何?
孫秀:依某之計,不如我等暫緩行事,觀其鷸蚌相爭,以得漁翁之利。
司馬倫:何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請道其詳。
孫秀:不如我等放出風(fēng)去,將司馬雅之謀泄于賈后。賈后懷懼,必會加害太子。太子乃籠中之鳥,必被賈后害死,殿下便以與太子雪冤為名,帶兵入宮廢棄賈后。如此既為太子報仇,必得宗室擁戴,又立功于朝,定為天子重用,豈止于避免災(zāi)禍,見棄于太子哉?
司馬倫聞言大喜,以手撫孫秀之背,贊道:公真乃諸葛武侯大才也。
孫秀遜謝一番,便至賈謐府第,泄漏司馬雅等人欲圖廢除賈后,助太子復(fù)位之謀。
賈謐大驚,急奔入宮,來告知賈后。
皇后賈南風(fēng)聽罷賈謐密告,不由大怒,于是急召司馬倫入宮,商議對策。
趙王入宮,聞?wù)f司馬雅欲圖兵變,故作大驚。又見皇后向自己問計,即依孫秀所教,獻計于皇后:司馬雅等雖有逆謀,但反意未明,不宜興無名之師征討。依某之論,莫若及早殺死太子,以絕眾臣之望,此謂釜底抽薪,最是果決。
賈后:真乃妙計,殿下切宜秘之,不可使外人得知。
趙王:那是自然。請皇后速速行之,小王告退。
賈后命人相送趙王出宮,于是立即矯發(fā)帝詔,召來心腹太醫(yī)令程據(jù),說道:天子惱恨太子謀逆,欲使其自死,又不令朝臣得知出自帝意,卿可有善策為之?
程據(jù):臣有秘制“巴豆杏子丸”毒藥,皇后可令心腹人隨臣到府,持此前往金鏞城毒殺太子。如此神鬼不知,豈不是好?
賈后大喜,遂喚黃門孫慮:命你去干一件大事,你可敢去?
孫慮:小子承蒙皇后厚愛,休說奉命行事,便是要了小子性命,也是心甘情愿。
賈后:好小子,不枉我對你一番用心。你隨太醫(yī)還府,將其所配藥劑攜至金鏞別宮,毒殺太子司馬遹。事成之后,必有重賞。
孫慮:此是臣所當(dāng)為,不敢望娘娘賞賜。
鏡頭轉(zhuǎn)換,金鏞城別宮。
太子司馬遹被囚,自忖終有起復(fù)之日,倒也從容度日,以待天時。只是??直蝗税邓愣舅?,便不用宮中皰廚,堅持自己煮飯燒菜,父子四人同吃。
正在這時,孫慮奉了賈后矯詔到至金鏞,直入監(jiān)所,向監(jiān)守官劉振宣讀詔書。
孫慮:太子謀反事泄,奉皇帝詔旨,命令賜其飲毒自殺,但不許外人得知。
劉振:既有圣旨,小臣豈敢違背!但因太子自炊而食,無由下毒,又不能逼迫,奈何?
孫慮:此是你典守之責(zé),不必問我。
劉振無奈,于是向?qū)O慮請示:下臣有一愚計,可殺太子,但須假以時日。
孫慮:未知何計?三兩日時間,本官倒也耐得;若再遷延,卻是不可。
劉振:不需多日。若依愚計,可將太子遷居在小坊之中,隔離其父子,不令其近廚具;并在墻壁上開口,傳遞下毒飲食于內(nèi)。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太子豈有不食之理?
孫慮:看不出,你倒有些賊智。便依此辦理罷,事成之后天子必有重賞。
劉振:喏!
于是先將孫慮安頓別宮休息,然后傳令監(jiān)吏,將太子父子四人分隔監(jiān)禁,奪其炊具;然后下毒于飯菜之中,自窗口遞入。
司馬遹聰智異常,見不許自炊而食,知道監(jiān)吏所送飲食中必有蹊蹺,于是皆以頭上銀簪試之。若銀簪變色,則不肯食。
劉振見計謀敗露,無可奈何,只得回報孫慮。
孫慮見事不諧,怕回去無法向賈后交差,只得親入小坊之中,威逼太子服藥。
司馬遹怒斥道:大膽!你敢弒君耶?
孫慮:公已被廢黜,便是庶人,臣何謂弒君?今有天子明詔,令殿下服藥自盡。休要延挨,某立等回奏。
太子:你說父皇要殺我,以何為證?
孫慮無奈,只得拿出偽詔,向太子示之。
太子:此乃賈后手跡,且無父皇私璽,分明矯詔。爾等如此欺君,不畏誅滅三族乎?
孫慮見其說破詔書之偽,不由汗出,呆立當(dāng)?shù)?,無計可施。
稍傾太子內(nèi)急,自出小坊,前去如廁,更衣便溺。
孫慮急于回宮向皇后復(fù)命,又恐太子不死,坐實弒君罪名,如何得了?于是手持搗藥鐵杵,躡手潛蹤,悄悄尾隨于后。
太子入廁,不提防后面有人跟隨,從容寬衣解帶,準備小解。
孫慮閃入廁中,自背后將藥杵舉起,一棒擊中太子后腦。
太子司馬遹登時腦漿迸流,倒于廁中,一時尚未斷氣,開口大叫數(shù)聲,這才絕氣身亡。喊聲傳到外面,監(jiān)守劉振等已知其故,無不下淚。
三個年幼皇孫被關(guān)在別室,聽到父親叫聲,不知發(fā)生何事,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可嘆被武帝司馬炎欽定太孫,便如此含恨慘死,終年僅二十三歲。
孫慮回到洛陽,向賈后復(fù)命,說太子已死。賈后于此大為放心,又令人以監(jiān)吏口氣表奏惠帝,說太子因病暴亡。
皇帝司馬衷聞此,竟然并不難過心痛,詔以庶民之禮將太子草葬,不令其歸祖塋。
此旨一出,朝中眾議大嘩。賈后為息眾議,急上表為太子遮護。其表略云:
廢太子雖迷惑悖逆,但念其不幸早喪,又母子關(guān)切,臣妾亦悲不能已。妾私謂其既立為太子,必當(dāng)更思孝道,虔誠以正名號。奈此志不成,愈使人酸心遺恨。司馬遹雖有大罪,但乃先皇子孫,帝室之胄。若以庶民之禮送終,情實憐憫,難當(dāng)?shù)圩?。由此特請?zhí)於鳎n以王禮安葬。不勝至情,冒昧以陳。
惠帝覽表,大贊皇后仁慈賢惠,當(dāng)即準奏,詔令以廣陵王之禮安葬太子。
太子無故暴亡,賈后雖然一番作做,然則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已經(jīng)于事無補。
司馬雅聞知此事,對手下諸將說道:我中張方圈套矣,奈何?
部將:事到如今,殿下不殺賈后,無以自保。
司馬雅信以為然,于是趁夜拜訪張華,開門見山道:孫慮矯詔枉殺太子,皆是妖后賈氏之謀,朝野皆知。公乃國之柱石,忍袖手旁觀乎?
張華:殿下之見若何?
司馬雅:請公與趙王聯(lián)手,一為內(nèi)應(yīng),一為外援,助我共誅賈氏。
張華自思:雖然賈后不賢,但我這一身榮華富貴皆拜其所賜,如何反噬恩主?
于是不管司馬雅如何游說,只是搖頭不從。
司馬雅大失所望,只得告辭而去。臨出府門,見張華在后相送,回頭嘆道:某知以公為人,必不會出賣于某,以求恩寵。但以公之高才,不知當(dāng)年孔文舉二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言乎?賈后若亡,公乃其黨,焉能獨善其身。今已鋒刃加頸,猶作此態(tài),實在可笑!
于是怒而辭歸,自此回府,托病不出。
張華少子名張韙,聞司馬雅臨去時之語,于是入內(nèi)勸說其父:父親大人,自太子被弒之后,尉氏血雨,妖星見于南方,太白晝見,中臺星坼。父親精通天文,必知天道如此大變,當(dāng)應(yīng)于朝廷中樞大臣。今父親大人既知趙王之謀,卻絕其請,則其禍不遠矣!
張華:若依我兒之見,當(dāng)如之何?
張韙:依兒愚見,父親若不從其所請,則宜早遜位,回鄉(xiāng)隱居,免受大患。
張華沉吟道:天道幽遠,豈能盡應(yīng),且必應(yīng)于我?不如兩不相從,靜以待之。
張韙見父親貪戀重爵,不敢再諫,嗟呀而退。
字幕:元康七年,丁巳,九月。
賈后獨攬朝中大權(quán),欲立威信于天下,勸說惠帝,詔命征舉賢良方正之士。
數(shù)日后,天子下達詔旨:奉天承命,皇帝詔曰。依諸卿所舉賢良方正之士,經(jīng)過遴選,以尚書左仆射王戎為司徒,阮籍子阮瞻為太子舍人,王戎之弟王衍為尚書令,樂廣為河南尹,胡毋輔之為安樂太守,謝鯤為長史,畢卓為工部侍郎。欽此!
字幕:王戎,字浚沖,瑯玡人,平吳水師大都督、涼州刺史王渾之子。
王戎雖居司徒重位,但認為天下將亂,于是不理世事,只以山水游玩為樂。自此滿朝文武皆以清談為務(wù),而怠于政事;浮夸之人當(dāng)朝,治國之士不進。
字幕:永康元年,庚申,四月。
鏡頭轉(zhuǎn)換,趙王府中。
趙王司馬倫欲起兵討伐賈南風(fēng),但恐力量不及,謀于孫秀。
孫秀獻計:殿下欲立蓋世之功,便在此時;但賈氏權(quán)勢熏天,殿下恐難以獨力為之。臣見齊王每有不忿賈后之意,可請其同謀。
趙王:可多得三五臂助乎?
孫秀:所謂謀不與眾,朝中其余碌碌之輩,切莫與其計議此等大事。
趙王大喜,于是使人請齊王司馬冏至府,置酒相待。酒過三巡,遣出眾仆,只留張方在座,向齊王直言相問:我欲起兵討伐賈后一黨,公謂如何?
司馬冏聞之,撫掌稱善:某欲殺此賤人久矣!只恐力不能濟耳。趙王既有此意,不如我二人起兵,矯詔廢除賈后,并誅其族,以靖朝廷,則誰敢拒我?
趙王:齊王既有此心,未知可有良策?
齊王:依某之計,莫若如此如此,大事可成也。
孫秀在旁聽了,連連稱善。于是三人密議,使孫秀即刻假造天子詔書,以謀害太子之罪,要廢掉賈南風(fēng)皇后之位,等等之語。
片刻矯詔寫成,二王看過,稱善不止。當(dāng)夜賓主盡歡,商定依計行事,齊王告辭而去。
次日侵早,趙王司馬倫請齊王及一眾公卿至府,將詔命令百官傳看公議。
闔朝公卿及宗室諸王見之無不奉詔,鼓掌稱快。
趙王見眾心一致,于是謀于右衛(wèi)佽飛督閭和,發(fā)兵入宮以除賈后。閭和見說欲為太子報仇,自是依從,遂與孫秀約定,四月三日夜三更一刻,以鼓聲為號,入宮除奸。
齊王司馬冏赍持矯詔,先敕令三部司馬:中宮賈南風(fēng)與賈謐殺我太子,實為逆天大罪。今以車騎將軍、齊王司馬冏帶兵入宮,專為廢除賈后,以靖朝廷。爾等宜悉聽詔令,從命者賜爵為關(guān)中侯,不聽命者,誅滅三族。
三部司馬:喏!我等無不從命。
司馬倫又假傳天子詔書:敕令禁軍,至夜大開宮門,將軍士陳列于路左;派翊軍校尉、齊王司馬冏帶領(lǐng)三部司馬百人,由宮門直入內(nèi)苑,清除奸黨。以華林縣令駱休為內(nèi)應(yīng),迎天子駕臨東堂上合宮,以免為賈后一黨所脅。
禁軍將領(lǐng):喏!我等唯趙王之命是聽。
分撥已定,至夜一切依令而行,賈氏一族尚且茫然不知,蒙在鼓中。
齊王司馬冏先帶百名甲士,穿廷過院,直入后宮來收捕賈后。賈南風(fēng)閑坐于內(nèi)宮,正為除掉太子之事自鳴得意,忽聽門首內(nèi)侍高叫喝問。
內(nèi)侍:哪個大膽,敢持戟闖宮?
話未落音,已是一聲慘叫,尸首兩分。
賈南風(fēng)急抬頭時,只見數(shù)十個持械甲士一擁而入,為首者乃是齊王司馬冏。因見齊王帶兵夤夜入宮,知道大事不妙,急忙站起身來。
賈后:齊王未奉詔命,入宮何事?
齊王:奉天子詔書,收捕皇后!
賈后:天子詔書向來從我手出,你奉何人之詔耶?
司馬冏不答,喝令甲士:休聽她啰嗦,脫去皇后冠冕,帶走!
眾軍應(yīng)了一聲,上前扯去冠冕,將賈南風(fēng)押出后殿。經(jīng)過上合宮之時,賈后扭頭見殿內(nèi)燈火通明,惠帝司馬衷身影映于窗紙。
賈南風(fēng)揚聲大呼:陛下,忍見你妻被人所廢乎?
連呼三聲,殿中惠帝不答。
賈南風(fēng)又呼:為妻今日不保,則不需旋踵,終廢陛下自身也!
連喊三聲,惠帝又不應(yīng)。賈后哭叫不已,遂跨步上前,欲登臺閣。
司馬冏令軍士將賈后拉扯下來,喝道:若再哭鬧,某便只好得罪,為皇后用上刑具。
賈南風(fēng)止哭問道:齊王可實告我,發(fā)起此事者何人?
司馬冏答道:乃趙王與梁王,皇后不問亦知。
賈南風(fēng)罵道:俗云拴狗當(dāng)拴頸,我反倒拴其尾,也是活該如此下場。只恨當(dāng)年趙王引發(fā)匈奴氐胡反叛,梁王絕援陷害周處之時,沒先殺此兩個老狗,今反被其噬。
齊王聞皇后如此感嘆,不由吃了一驚,細思其言句句是實,果然如此。但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只得裝作未曾聽見,遂押賈南風(fēng)于太極殿,交予趙王司馬倫發(fā)落。
趙王與諸王、公卿共議,最終假作帝詔,使黃門官對眾宣布。
黃門官:奉皇帝詔旨,命廢賈后為庶人,囚禁于建始殿。令拘捕吳太妃、趙粲及賈午等一眾同黨,交付行刑司考究查實,以定其罪。并令發(fā)文,拘捕賈謐全家老小。
尚書郎師景聽罷,懷疑詔令有詐,上前禮拜趙王,手舉笏版過頂,抗聲說道:既是天子旨意令廢皇后,且拘捕賈謐全家,便請陛下手詔一觀,某自奉旨而行。
司馬倫臉上變色,冷笑道:今滿朝公卿親王皆在,眾口一辭,偏你這等阻礙,壞人情緒。左右禁軍,速將師景拉出殿外,斬首示眾!
禁軍聲喏,將師景推擁而出。稍頃之后,斬官將首級送呈殿上。
諸官見此無不悚然,再無異議。
趙王斬了師景,即令召集中書監(jiān)、侍中、黃門侍郎、八坐等有司諸官,皆使連夜入殿。同時派張林引兵逮捕張華、裴頠、解結(jié)、杜斌等一眾賈后黨羽,皆令在殿前誅殺。
最后忽又想起當(dāng)初解系曾經(jīng)彈劾自己,亦令收其全家,盡命殺之。
張華被綁立于殿下,眼見輪到自己,轉(zhuǎn)臉對張林喝道:某有何罪?卿欲殺害忠臣耶!
張林將手中詔書向張華眼前一亮,冷笑道:某奉詔行事,非敢自專。公即為宰相,賈后讒害太子之時,因何不發(fā)一言諫阻?
張華:當(dāng)初式乾殿會議之時,某曾諫來。今諫事條陳俱存于檔案,卿可去查檢。
張林哼了一聲:那倒大可不必。公為太子太傅,既諫而不聽,因何不隨太子死節(jié)?
張華又辯:東宮諸官,汝見有為太子死節(jié)者乎?何獨罪某一人?
張林哈哈大笑:諫而不從,又不能死節(jié),則何不自求辭官而去?
張華終于無語以對,長嘆一聲:悔不從我兒良言,以至于今日結(jié)果!
于是趙王一聲令下,三聲炮響,將張華、裴頠等人押出午門問斬,然后皆誅三族。一夜腥風(fēng)雪雨,天子囚居上合宮,朝臣危坐太極殿,俱都一夜無眠。
畫外音:兵變次日,司馬倫坐于端門,派尚書和郁持節(jié),將賈后送到金墉城,并改稱金墉城為永昌宮。當(dāng)年賈后誣陷太后楊芷,將其幽居于此,今番輪著自己,可謂報應(yīng)不爽。于是趙王、梁王、齊王等請?zhí)熳踊莸凵珮O殿,奏請誅殺趙粲叔父中護軍趙浚,散騎韓豫等賈后附黨親屬,朝廷內(nèi)外官員,凡依附后黨而得任命者,皆罷免其官。
晉惠帝只得準奏,并下詔旨:趙王倫除奸護國有功,詔拜相國,兼持節(jié)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領(lǐng)侍中、趙王如故。丞相之下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參軍十人,掾?qū)俣耍o軍萬人。立其子司馬荂為王世子,由散騎常侍升為冗從仆射;余子司馬馥為前將軍,封濟陽王;司馬虔為黃門郎,封汝陰王;司馬詡為散騎侍郎,封霸城侯。伏波將軍孫秀封以大郡,兼有兵權(quán);其余有功文武數(shù)千人眾,皆封列侯。
大封功臣已罷,眾臣山呼萬歲,一齊謝恩歸班。趙王司馬倫再次出班,向上請旨:賈南風(fēng)禍國殃民,不可不除,請陛下傳詔于金鏞,廢為庶人,并賜自殺。(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