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王法森嚴。
馬周又問程公穎:你二人乃是道門術(shù)士,進入張公幕府,所謀何事?
程公穎:因李氏極好巫蠱左道,我等入府,也是投其所好而已。若說謀反,全是張公與其假子公孫節(jié)所為,卻是不干我二人之事。
馬周:張公及其義子如何謀反,詳細講來。
程公穎:張亮在主理相州政務之時,其假子公孫節(jié)曾說讖語道:“弓長之主當別都?!毕嘀菔菛|魏及北齊舊都,弓長為張,故應其讖。張亮復說與我等,自此便有不臣之心。
馬周便問張亮:張公,可有此事?
張亮大叫:冤枉!此謂何罪?
馬周又問程公穎:你有何證據(jù),說張公意欲謀反?
程公穎:當年是我勸說張亮,說當今陛下龍顏天縱,是乃真正天下之主,使其投之。在相州之時,其聞讖語,便問小人:“公當年所謂當今皇帝天縱龍顏,何如此應驗如神哉?”繼而又裸其臂道:“吾臂有龍鱗,欲舉大事可乎?”小人因此知其懷有異志,不敢忤之,故順其意,稱其睡臥之時身具龍形,必能大貴。
張亮大怒道:此賊怕死,故誣陷于我。我乃佐命舊臣,豈能以虛言為謀反證據(jù)!
馬周審問已畢,遂以雙方口辭上奏。太宗以為案情重大,復召群臣議罪。
眾臣想起當年張亮出京外任,侯君集為其餞行,只因酒后失言,張亮便密告侯君集謀反之事,因而不喜其為人,故多言張亮謀反當誅。
唯獨將作監(jiān)少匠李道裕說道:張亮亦只是空言而已,反形未具,罪不當死。
太宗怒道:張亮有假子五百人,當非空言,事實俱在。其養(yǎng)此輩何為?正欲反耳!不必再議,命將張亮斬首于市,籍沒其家;并誅程公穎、公孫常二人。
張亮既死,便為繼劉文靜、侯君集之后,第三個被殺大唐開國勛臣。
貞觀二十年春,薛延陀多彌可汗率軍南侵,唐夏州都督喬師望、右領(lǐng)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等奮勇還擊,大破薛延陀,虜獲二千余人。
多彌可汗輕騎遁走,自此內(nèi)部騷然不安,時發(fā)動亂。
唐太宗為震懾西突厥及薛延陀,巡幸并州。駕還京師之后,召衛(wèi)國公李靖入于內(nèi)宮,設(shè)酒相待,并于席間問道:我大唐以天下九州之廣,億萬之眾,屢困于蕞爾夷狄,是何故也?
李靖奏道:老臣已休致多年,陛下此問,皇叔道宗可解。
當時李道宗已遷升江夏王,正好在座,遂具陳去歲征東,在安市久攻不下之時,自己所獻乘虛攻取平壤之言。
太宗悵然若失道:當時諸事紛雜,卿言匆匆,吾不憶也。
于是罷宴,天子便即得疾,將軍國機務并委太子。
李世民患病期間,有次駕幸未央宮,前面儀仗已過,忽于草叢之中見到一人,橫刀而立。太宗命人詰問,其人則答:臣見儀仗忽至,懼不敢出,遂伏于草中。
太宗顧謂太子:茲事若要細查,則不知有多少人失職當死,命此人自后門出宮去罷。
太子領(lǐng)命而為,其人再拜,感激涕零而去。
太宗又嘗乘腰輿行于內(nèi)宮,有三名侍衛(wèi)粗手粗腳,佩刀皆碰到太宗御衣。
那三名侍衛(wèi)大懼,臉上色變,跪倒請罪。太宗則道:此間并無御史諫官,我不怪罪你等,以后小心一些便是。
人謂人老多疑,太宗卻是年老心善,寬容如此,果然千古明君,實非常人能及。
五月甲寅,高麗王藏及莫離支蓋蘇文遣使來朝,并獻二美女,太宗不受,復遣還之。
六月,西突厥乙毗射匱可汗遣使向唐進貢,并請賜婚。太宗許其求婚,但命其須割龜茲、于闐、疏勒、朱俱波、蔥嶺五國作為聘禮。
乙毗可汗驚道:恁貴財禮?娶不起!
于是作罷。
薛延陀多彌可汗暴虐無道,誅殺大臣,國內(nèi)人不自安。回紇酋長吐迷度與仆骨、同羅進攻薛延陀,大敗多彌。
唐太宗聞報,也趁機派執(zhí)失思力、契苾何力、張儉等人出兵,分頭攻打薛延陀。李道宗被任命為瀚海道安撫大使,與數(shù)路唐軍一起前往討伐。
太宗又命校尉宇文法到烏羅護、靺鞨巡撫,中途遭遇薛延陀阿波設(shè)部軍。宇文法率靺鞨大敗阿波設(shè),薛延陀諸部落由此混亂。
多彌可汗見勢不妙,逃到阿史德時健部,卻被回紇兵圍攻殺死。
薛延陀部眾擁立真珠可汗兄子咄摩支,稱伊特勿失可汗,并向唐帝上書請和,要求駐留郁督軍山(今蒙古杭愛山東支)北麓。唐太宗同意,派李世勣、崔敦禮前往安撫。
李世勣率軍進入其境,發(fā)現(xiàn)薛延陀并非真心歸附,而是暗中圖謀不軌。于是聯(lián)合李道宗,在郁督軍山北痛擊薛延陀,斬首五千余級,俘其男女三萬余人。
李道宗渡過沙漠二百余里,追擊薛延陀,與數(shù)萬余眾激戰(zhàn),斬首千余級,并擒咄摩支以歸,帶回京城獻俘。
太宗封咄摩支為右武衛(wèi)大將軍,薛延陀就此滅亡。
當年八月,李道宗率唐兵再擊薛延陀,大敗阿波達官數(shù)萬軍隊,殲敵千余人,就而掃除其余部。遂與薛萬徹招諭敕勒諸部,回紇、拔野古、同羅、仆骨等十一姓各遣使入貢。
唐太宗到達靈州,敕勒諸部首領(lǐng)拜謁,奉太宗為天可汗。薛延陀既滅,太宗乃詔命在漠北設(shè)立安北都護府,在漠南設(shè)立單于都護府。
居于漠北之契苾、回紇等部,因薛延陀滅亡無所依附,也都相繼歸附唐朝。
于是唐太宗復命在漠北設(shè)置十三州,以歸附各族酋長為都督、刺史,又置燕然都護府,以管理以上所置邊州。
至貞觀二十二年,安北、單于、燕然都護府既立,由此大唐進入鼎盛,疆域南至羅伏州(今越南河靜)、北括玄闕州(后改名余吾州,今安加拉河地區(qū))、西及安息州(今烏茲別克斯坦布哈拉)、東臨哥勿州(今吉林通化),幅員遼闊,遠邁隋朝。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西域,復說遼東。
自唐太宗自遼東撤軍,海軍一路亦無果而還,高麗權(quán)臣蓋蘇文便謂唐朝無甚可怕,更加傲慢,不禮待唐使,常窺探邊境,并不斷侵擾新羅。
唐太宗屢接新羅王告急國書,遂下令停止接受高麗朝貢,更議征討之策。
蕭瑀自被降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心中甚是不服。因嫉妒房玄齡位在己上,便獻諂言于天子:房玄齡與中書門下眾臣,朋黨不忠,執(zhí)權(quán)膠固。陛下不詳知其情,但未反而已。
太宗道:卿言得無太甚!人君選賢才以為股肱心膂,當推誠任之。人不可以求備,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長。朕雖不謂聰明,何至頓迷臧否,乃至于是!
蕭瑀不能自安,又欲試探天子對自己態(tài)度,因此上書自請致仕出家。
李世民覽奏,親筆答復:朕亦知公素常雅好沙門,今不違公意,即準所請。
蕭瑀弄巧成拙,便即進退維谷。于是只得厚起臉皮,又上一本:臣適思之,明君在位,臣不能出家。以免天下物議,說臣對朝廷不滿,或使陛下名聲受損也。
太宗覽奏,哭笑不得,于是丟過一邊,不去管他。自此而后,蕭瑀便對同僚群臣發(fā)言反覆不定,又常稱足疾不朝,或已至朝堂,而不入見天子。
貞觀二十年冬十月,太宗下詔,數(shù)說蕭瑀之罪,將其貶出京師,使為商州刺史,仍除其封邑,以為懲戒。房玄齡與蕭瑀向來不和,也使其歸第思過。
房玄齡既受帝責,施施然避位還家,日間弄孫,夜晚研習鬼谷秘籍,自得其樂。
其后未久,聞說天子巡幸芙蓉園,房玄齡急命家人:速速汛掃門庭,天子且至矣!
諸子不知父親因何而作此言,但不敢違命,只得依言而為。不過半日功夫,太宗果然自芙蓉園轉(zhuǎn)到房府,以討茶為名入內(nèi),君臣言歡,再又和好。
于是討酒討飯,吃喝一場,飯罷順勢同載房玄齡還朝。
貞觀二十一年正月,開府儀同三司、申文獻公高士廉薨逝。
唐太宗將欲親至高府哭祭,房玄齡切諫,長孫無忌伏臥道中,不放車輦前進。太宗拗不過他,只得還入東苑,南望高府而哭,涕下如雨。及高士廉靈柩出葬,路過橫橋之際,李世民復登長安故城西北樓,眼望送葬隊伍慟哭。
高士廉喪事已罷,天子下詔,以敕勒諸部為州府。回紇部為瀚海府,仆骨為金微底,拔野古為幽陵府,多濫葛為燕然府,同羅為龜林府,思結(jié)為盧山府,渾族、斛薛、奚結(jié)、阿跌、契苾、思結(jié)別部、白霄等并為州。各部落酋長拜為都督、刺史,受賜金銀繒帛、錦袍等物。許其在回紇以南、突厥之北開設(shè)參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驛,于是北荒悉平。
同年三月,復發(fā)六軍,再伐高麗。
唐太宗詔命:牛進達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右武侯將軍李海岸為副總管,率兵萬余,乘樓船從萊州渡海,進入高句麗境內(nèi);李世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右武衛(wèi)將軍孫貳朗為副總管,領(lǐng)兵三千,與營州都督府兵會合,從新城道進入高句麗。
五月,李世勣率部渡過遼水,擊敗高句麗,焚其城郭還師。七月,牛進達、李海岸率軍渡海進入高句麗境內(nèi),大小百余戰(zhàn),戰(zhàn)無不勝,攻克一百余城。
牛進達自此揚名異域,無人不知。
字幕:牛進達本名牛秀,字進達,隴西狄道人,濮陽主簿牛漢之子。
牛進達早年跟隨李密參加瓦崗起義,瓦崗軍失敗后,被迫降于王世充。武德二年,王世充與唐軍交戰(zhàn)于九曲,牛進達與程知節(jié)、秦叔寶、吳黑闥等投奔秦王李世民。
畫外音:自此牛進達與程知節(jié)、秦叔寶一起留在秦王府,成為天策上將李世民心腹將領(lǐng)。其后參與平定嘉州、陵州僚民叛亂,進擊吐蕃,征討高昌,遠征高句麗,戰(zhàn)功赫赫。后世評話《隋唐演義》中尤俊達人物原型,便是唐朝名將牛進達,列公須知。
便在李世勣、牛進達等東征之際,唐太宗命李素立為燕然都護;又命宋州刺史王波利征發(fā)江南十二個州民工,營造戰(zhàn)船數(shù)百艘,皆都規(guī)模巨大,用以遠征高麗之用。
時有齊州人名段志沖者,上封事密奏,謂太宗已老,精力不濟,應效當年高祖之舉,致政于皇太子李治。
太子聞之,憂形于色,對眾臣發(fā)言流涕,表示自己絕無此意,亦不識段志沖此人。長孫無忌等于是上書太宗,請以干涉國家大政之罪誅殺段志沖。
太宗以手詔回復眾臣:五岳陵霄,四海亙地,納污藏疾,無損高深。段志沖欲以匹夫解位天子,朕若有罪,是其秉直而言;朕若無罪,是其狂妄大言也。譬如尺霧障天,不虧于大;寸云點日,何損于明!此事置而不問,太子休懼,諸卿勿提。
鐵勒部骨利干首領(lǐng)遣使向唐朝進貢獻質(zhì),唐太宗詔令以骨利干為玄闕州,拜其俟斤為玄闕州刺史。又有西突厥車鼻可汗,本名斛勃,曾擊敗過薛延陀,建牙帳于金山以北,擁兵三萬余人;十一月遣其子沙缽羅特勒到達長安,始與唐朝交好。
又有西趙酋長趙磨,其國位于江浙之地,東謝之南,向來被朝廷視為化外蠻夷。其年同月率領(lǐng)部下一萬多戶民眾內(nèi)附,請歸唐朝。
太宗喜慰,以其地名為明州。
十二月,李義表自西域還,奏稱東天竺未有佛法,而外道宗盛,其國君童子王請將中國道家經(jīng)典譯為梵文,以傳彼國民。
太宗大喜,乃命玄奘法師與道士蔡晃、成英等共三十余人,集于五通觀中,共同翻譯《老子》五千言為梵文。玄奘與蔡晃、成英等因?qū)?jīng)義理解有異,故此頗多爭論。
老子化胡之說興于西晉,佛道爭執(zhí)三百余年,至此終于敲釘轉(zhuǎn)腳,不容置疑。
鏡頭閃回,補敘李義表西行之事。
字幕:李義表,原藉無考,歷任朝散大夫、衛(wèi)尉丞及上護軍。
貞觀十七年三月,李義表奉太宗之命為使,與副使王玄策率使團二十人眾,取道吐蕃、泥婆羅(尼泊爾)出使印度。途經(jīng)泥婆羅時,與國王那陵提婆同觀阿耆婆沵池。至摩伽陀國,戒日王派大臣到城郊迎接,國人傾城縱觀,焚香夾道,拜受大唐天子敕書。又于王舍城登耆阇崛山,勒銘記事;復于摩訶菩提寺立碑。出使四年歸國,由此請譯《老子》。
便在李義表等唐使離開印度之后未久,戒日王便于恒河溺水而亡,壽止五十八歲,在位四十一年。因其沒有留下子嗣,故此龐大帝國很快土崩瓦解。
此后印度歷史進入長達五百多年無序狀態(tài),直到公元十二世紀末,中國南宋與金朝對峙時期,信仰伊斯蘭教之阿富汗封建主入侵,德里蘇丹國建立以后,才得以重新統(tǒng)一。
戒日王是印度塔內(nèi)薩爾王國普濕婆提王族第六代國王。音譯曷利沙伐彈那,意譯是為喜增王。戒日王是其德稱,意為“持戒太陽神”。
公元606年,乃是中國隋大業(yè)二年,戒日王因其兄羅伽伐彈那為鄰國所殺,因而嗣位。因勵精圖治,六年后誓師復仇,進而征伐四方。只年余便統(tǒng)一北印度,領(lǐng)土包括恒河流域,旁遮普及拉其普特大部,直到西印度卡提阿瓦爾半島。
戒日王繼笈多王朝之后統(tǒng)一印度,故此在印度史中乃為著名國王,舉足輕重。
因聞唐僧說及中國風物,戒日王極為艷羨,便多次派遣使臣與唐朝通好;唐太宗亦派李義表及王玄策等人,多次出使印度報聘。
閃回結(jié)束,書歸正文。
貞觀二十一年臘月,唐太宗命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郭孝恪三人為將,率軍攻擊龜茲。次年九月,阿史那社爾率軍擊破處月、處密二部,令其部民全部降唐。
十月,阿史那社爾率軍從焉耆西面進入龜茲北部,焉耆王薛婆阿那支棄城逃跑,欲投奔龜茲。阿史那社爾率兵追擊并斬殺之,復立先那準為王,又來攻龜茲。
龜茲守將聞說大唐軍馬來至,紛紛棄城逃跑,龜茲國王訶利布失畢率兵五萬抵抗,與唐軍大戰(zhàn)于多褐城(今新疆和靜西),一戰(zhàn)而敗。
龜茲王無可奈何,引軍退保都城伊邏盧(今新疆庫車北)。阿史那社爾兵臨城下,命以拋石機攻打,訶利布失畢抵擋不住,輕騎西走。
社爾遂拔其城,命安西都護郭孝恪與曹繼叔、韓威守之,自引軍往西追擊布失畢。使沙州刺史蘇海政、尚輦奉御薛萬備為先鋒,率精騎追擊龜茲王布失畢,疾行六百里不止。
布失畢窘迫至急,退保大撥換城。
蘇、薛二將攻之不下,阿史那社爾率大軍趕至,強攻四十日拔之,擒布失畢及其部下大將羯獵顛。國相那利脫身逃走,奔往西突厥。
那利卻向西突厥借兵五千,并手下敗殘之眾共計萬余人,復向東來,欲襲擊伊邏盧,復奪都城。當時唐安西都護郭孝恪扎營于伊邏盧城外,龜茲人來報:那利引軍將至!
郭孝恪笑道:殘兵敗將而已,有何能為?
來日辰時,一支大軍出現(xiàn)于西方地平線上,鐵蹄敲擊,猶如天蹋地陷。
俗云人上一萬,無邊無沿,那利率萬余騎突至,郭孝恪大吃一驚。因自己手下兵馬只有千余,知道萬萬不敵,于是不及拔營起寨,只得下令將士上馬,搶先入城據(jù)守。
那利見此,下令只以三千軍敵住郭孝恪城外兵馬,其余七千余眾直接攻城。
胡茄號角鳴響之處,城中降胡便與城外胡騎相應,共擊城外唐軍。
郭孝恪馬至壕邊,城上矢刃如雨,眼見不能入城,遂翻身回突,殺入重圍??蓢@此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名將,終于身中數(shù)十箭,死于西門。長子郭待詔時在軍中,與父親一同戰(zhàn)死。
部下兩千人馬死亡過半,皆因其一時大意造成。
唐太宗得知郭孝恪死訊,又驚又怒,且憐且悲。因下詔責備郭孝恪不加警戒,以致殞身喪命,并損兵折將,命剝奪其所有官職。后又憐愍其戰(zhàn)功赫赫,為其發(fā)喪舉哀。
郭孝恪生性奢侈,仆妾器玩都極盡鮮華,雖在軍中,床帷器物也多用金玉裝飾。因見阿史那社爾生活儉樸,欲將此寶器玩物贈之,社爾卻拒不接受。
唐太宗道:二將優(yōu)劣,由此可知。郭孝恪戰(zhàn)死,可說都是咎由自取也。
龜茲國相那利殺敗城外唐軍,城中群胡呼應,一時大擾。
唐留守城中官員中有倉部郎中崔義超,當即組織城中守軍壯士二百人,一面保衛(wèi)軍資財物,并與龜茲暴民激戰(zhàn)于城中。
唐將曹繼叔、韓威亦都扎營于城外,但因離城較遠未受損失,聽聞敵軍忽來,便整軍以出,自伊邏城西北隅猛擊,殺入戰(zhàn)陣。
那利與郭孝恪激戰(zhàn)一夜,此時陡經(jīng)曹繼叔、韓威帶領(lǐng)生力軍沖擊,便即支吾不住,反勝為敗,引兵向北遠遁。
曹繼叔引兵入城,斬首千余級,終于平定暴亂,城中軍民始定。
此后旬余日,那利復引山北龜茲萬余人來攻,曹繼叔率軍逆擊,大破來犯之敵,斬首八千余級。那利單騎逃走,被龜茲人生擒送至軍門。
阿史那社爾一舉攻克大撥換城,俘虜訶利布失畢以歸。繼又攻破龜茲五座大城,命左衛(wèi)郎將權(quán)祗甫到周圍各城曉以禍福利害,宣以大唐天子招撫之意。
各城邦之主聞說訶利布失畢可汗成擒,國相那利喪敗,于是相繼請降。不過旬月,共得小城七百余座歸附,俘獲男女數(shù)萬。
唐軍由此攻滅焉耆、龜茲二國,西域震動,西突厥、于闐等國爭送駝馬軍糧。
阿史那社爾乃立龜茲王弟葉護為王,勒石記功而歸。連去帶回,恰好一年。
字幕:貞觀二十二年,戊申,公元648年。
春正月己丑日,唐太宗李世民親作《帝范》十二篇以賜太子,并且叮嚀囑道:此乃修身治國之道,備細皆在其中。一旦不諱,更無所言矣。
太子再拜恭領(lǐng),見那《帝范》十二篇目錄分明,分別名為:君體、建親、求賢、審官、納諫、去讒、戒盈、崇儉、賞罰、務農(nóng)、閱武、崇文。
中書令兼右庶子馬周病重,太宗親自為其調(diào)藥,并使太子前往府中探視慰問。
正月庚寅初九日,馬周病重薨逝,終年僅四十八歲。獲贈幽州都督,陪葬昭陵。
二月二十六日,太子左庶子李百藥病卒,終年八十五歲。
鏡頭閃回,補敘李百藥平生。
字幕:李百藥,字重規(guī),博陵安平人,隋內(nèi)史令李德林之子。
李百藥自幼身體多病,祖母便以“百藥”為名。好學博聞,七歲時便能做文章。
有次李德林朋友陸乂、馬元熙來家作客,談詩論文??腿俗x陳朝學者徐陵文章,對“既取成周之禾,將刈瑯邪之稻”一句頗感迷惑,不知出自何典。
七歲稚童李百藥正立于父親身后,應聲答道:《左傳》稱“鄅人藉稻”。杜預注曰:“鄅國,在瑯邪開陽縣?!逼涞浔爻鲇诖?。
客人聽后,大為驚嘆,謂其乃為神童。隋開皇初年,以父蔭拜東宮通事舍人,兼東宮學士,陪伴太子楊勇,后為避禍,稱病辭官。
晉王楊廣招攬人才,曾召李百藥為幕僚,為其所拒。隋煬帝即位后,李百藥便被貶出京城,為桂州司馬,此后官運蹭蹬。
隋末大亂,李百藥赴任建安不就,被迫參加起義,先后跟隨沈法興、李子通、杜伏威。李百藥力勸杜伏威歸唐,杜伏威聽從其議,赴京途中卻又后悔,遂寫信密令輔公祏殺死李百藥,幸虧王雄誕極力保護,李百藥方才得免于一死。
隨后輔公祏起兵反唐,以李百藥為吏部侍郎;其亂平后,李淵欲以叛黨之名命治李百藥之罪。幸而后來發(fā)現(xiàn)杜伏威令輔公祏殺死李百藥密信,證明李百藥并非反賊同黨。
李淵猶不放心,便將李百藥流放涇州,終武德之世,始終未予任用。李百藥過往經(jīng)歷坎坷,幾經(jīng)貶官,數(shù)遭譖害,死里喪生,可謂生活閱歷豐富,久歷彌堅。
唐太宗即位后,看重李百藥才名,召為中書舍人,賜爵安平縣男。又除禮部侍郎,參與修撰《五禮》及律令,撰寫北齊史書。更遷太子右庶子,輔佐皇太子李承乾。
太子后來耽于享樂,于是李百藥便作《贊道賦》,對李承乾數(shù)有匡正。唐太宗見到此賦非常贊賞,對李百藥說:卿輔太子,非常稱職,望能善始善終。
李百藥人品耿直,曾上《封建論》,諫唐太宗取消封建,宜行郡縣。貞觀十年,《北齊書》完封上進,得到太宗嘉獎,便加散騎常侍,行太子右庶子,又除宗正卿。
貞觀十一年,《五禮》及律令撰成,進封安平縣子。此乃李百藥一生中最愜意時期,才能得到充分發(fā)揮,官爵顯赫。
李百藥文學造詣頗深,除擅長文章,亦善寫詩,傳世之作有詩二十余首,影響極廣。
唐太宗曾作《帝京篇》,命李百藥同題另作,文成之后閱而贊嘆:卿何身之老而才之壯,何齒之宿而意之新乎!
閃回結(jié)束。馬周及李百藥先后病故,太宗悵然若失,郁郁不樂。再三權(quán)衡,便以中書舍人崔仁師為中書侍郎,命其參知機務。
字幕:崔仁師,定州安喜人,武德初年中舉,調(diào)任管州錄事參軍。
貞觀初年,崔仁師與鄧世隆、慕容善行、劉顗、庾安禮、敬播俱等為修史學士,改任殿中侍御史。時有青州男子圖謀叛逆,黨羽囚犯關(guān)滿監(jiān)獄,詔令崔仁師審問。
崔仁師奉命甫至青州,便為所有囚犯除去刑具,供以食物茶水,用感化手段審訊,得帶頭作惡者十余人,余者都免罪放回。
敕使重新審訊,為惡眾囚都叩頭說道:崔公仁愛寬恕,我等甘愿服罪,不稱冤枉。
崔仁師因此出名,升任度支郎中。曾口述支出費用數(shù)千項,不用薄籍。唐太宗聞說,詔令黃門侍郎杜正倫拿出賬冊提問,崔仁師隨口回答,并無一處錯誤。
皇帝不由大驚,以為當世奇才。
貞觀十六年,崔仁師升任給事中,奉詔與有司討論刑律。刑部官員認為謀逆大罪,漢、魏、晉三朝皆都誅殺三族,今唐律只籍沒兄弟財產(chǎn)過輕,請求改為處死。
崔仁師道:父子且不憫惜,何談兄弟友愛,必欲牽累?
房玄齡支持崔仁師,并道:父子近而兄弟疏。若近者流而疏者死,非用刑本意也。
征討遼東時,崔仁師任主將韋挺副職,主持海運,又兼河南漕運。因運卒逃亡獲罪,被除官為民。其后未久,復起用為中書舍人、檢校刑部侍郎。
皇帝巡游翠微宮,崔仁師進獻《清暑賦》婉言勸諫,太宗稱贊,賜帛五十段。至此中書令馬周病死,崔仁師升任中書侍郎,參與主持機要事務,尤其受到恩寵禮遇。
中書令褚遂良由此心懷嫉妒,大為不樂。適逢有人伏厥上訴,崔仁師當值,未能及時上報。褚遂良趁機彈劾,將其流放連州。
便在此時,新羅王金善德薨逝,發(fā)來國書哀報。
唐太宗以金善德之妹真德雖為女子,但才能出眾,文武兼?zhèn)洌煸t允其承繼兄長之位,封為柱國、樂浪郡王,遣使往朝鮮半島頒賜冊命。
真德恐高句麗趁喪來伐,求助于唐。李世民詔命再次泛海征東,以助新羅王立國。
遂命右武衛(wèi)大將軍、駙馬都尉薛萬徹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右衛(wèi)將軍裴行方副之,將兵三萬三千,搜集樓船戰(zhàn)艦,自萊州泛海以擊高麗。
薛萬徹遂引水師泛海登島,先以奇兵突襲高麗大行城。高麗兵萬余人迎戰(zhàn),薛萬徹遣裴行方領(lǐng)步卒在后跟進,自己親率騎兵沖擊敵陣,高麗軍混亂潰逃。
唐軍追殺百余里,斬殺高麗大將所夫?qū)O,繼而進圍泊汋城。該城以鴨綠山為屏,易守難攻,唐軍頓兵城下,久攻不克。
高麗王更遣大將高文率烏骨、安地諸城兵三萬余眾,分兩路前來救援。
薛萬徹聞說高麗援兵到來,亦與裴行方分兵迎戰(zhàn)。未料高文甚不經(jīng)打,兼且身為紈绔子弟,自來不會用兵,一經(jīng)戰(zhàn)陣,便即懵然。
于是雙方交戰(zhàn)伊始,高麗軍即大敗潰退。薛萬徹擊退高文援兵,進而攻拔泊汋城。
新羅女王真德遣使犒師,對薛萬徹倍加欽敬,感謝再三。薛萬徹見新羅安定,高句麗兵不敢出,遂于當年九月還師,回歸中國。
薛萬徹還國之后,因自恃屢立戰(zhàn)功,于是便在軍中恃才傲物,盛氣凌人。于是部將中有人上書天子,狀告薛萬徹種種不法之事。
大軍班師還京,向天子獻捷。唐太宗對薛萬徹說道:上書者論卿與諸將不協(xié),此實乃功臣大弊。然而朕恤勛臣,錄功棄過,不罪卿可也。
其事未久,右衛(wèi)將軍裴行方上書封事密告:薛萬徹對朝廷屢有怨言。(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