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金大人和陛下現(xiàn)在相信霍貝努是預(yù)言之子了嗎？”
短短的時間內(nèi)，奧斯汀園長仿佛老了二十歲。銀色的頭發(fā)失去光澤，猶如干枯的雜草。深邃的眼睛黯淡渾濁，仿佛一汪骯臟的死水。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好像萬年古樹的皴裂樹皮。連他的聲音也發(fā)生難以想象的變化，低沉喑啞，似乎來自于地底深處。
“一個六歲的孩子以難以置信的手段將我從自爆中救下來，難道這不是證明他是‘預(yù)言之子’最有利的證據(jù)嗎？”
說完這句話，奧斯汀渾身顫抖，大口大口地喘氣，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阿德金自信且驕傲，但在鐵一樣的事實(shí)面前，不禁動搖了。
他望向奧德里奇，在王的眼中發(fā)現(xiàn)同樣的困惑和懷疑。
“霍貝努，”阿德金蹲下來，審慎地打量半昏迷半清醒，臉色蒼白，嘴唇烏青的霍貝努?！澳隳芨嬖V我們究竟是怎么回事嗎？”
霍貝努的嘴角勾勒出譏諷的弧線，冷冷地瞄了阿德金一眼，似乎在說“早干嘛去了？”
他艱難地?fù)u了搖頭，眼睛閉上又睜開?！按丝滩皇钦f這些的時候，馬上帶我去利……利斯特要塞?！?p> 阿德金皺起眉頭，不明所以。
“你不是想用我的命換利斯特要塞和戰(zhàn)士們的性命嗎？忽然于心不忍了？哼，我最討厭你們這種成天將所謂的‘大義’放在嘴邊的人。”霍貝努看向阿布拉，“麻煩你扶我起來。”
阿布拉感覺自己在做夢，無法相信親眼目睹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霍貝努，打量他的側(cè)臉。
多么稚嫩，多么年輕，除了預(yù)言之子，誰還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如果我沒猜錯，這里的傳送陣已不能到達(dá)利斯特要塞，你的信之水晶也聯(lián)系不上鎮(zhèn)守要塞的烈焰騎士。不信？”霍貝努噘起下嘴唇，“試試又不會讓你少一斤肉?！?p> “呵呵——，呵呵——，”好久未啃聲的阿德金斯不合時宜地憨笑起來。
沒人理他。
被一個孩子當(dāng)眾調(diào)侃，換做他人或許覺得顏面掃地，惱羞成怒。但阿德金不是一般人，對他來說，歐神族人的安危高于一切。他掏出信之水晶，注入能量，聯(lián)系倫道夫。
毫無反應(yīng)！
阿德金露出惶恐的表情。他親身經(jīng)歷過巴頓毫無征兆失聯(lián)的事情，對這種詭異的事情比其他人懷有更深的印象。
雖然倫道夫是年齡最大的烈焰騎士，但他終究是烈焰騎士。即便陷入永暗魔物的重圍，若他想走，他絕對可以活著離開。
難道……？他的臉沉了下來，都快能擠出水了。
“陛下，利斯特要塞可能真的發(fā)生不好的事情了，我們應(yīng)該馬上帶人馳援倫道夫大人?！?p> “好，你先率領(lǐng)王宮禁軍前去，我召集其他烈焰騎士，命他們即刻從各自的駐地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利斯特要塞?！?p> “如果……”阿德金想起失蹤的巴頓，不禁瞥了霍貝努一眼?！叭绻胖o法聯(lián)系倫道夫，那么傳送陣也不能到達(dá)利斯特要塞?！?p> “利斯特要塞擁有五千架機(jī)械傀儡，城墻高達(dá)七十米，還有銘文法陣加持，輔以二百門能量炮和上千充能槍，至少能堅持三天。距利斯特要塞最近的沃爾登能夠在一天半的時間內(nèi)抵達(dá)那里，我這就給他下命令。”
“你們君臣偶爾糊涂，關(guān)鍵時刻倒是思路清晰，邏輯縝密?！被糌惻瑧蛑o地笑著，“從這里到利斯特要塞需要多長時間？”
“直線距離，需要五天。迂回的話，需要一天半?！?p> 兩點(diǎn)之間，直線最短？霍貝努瞬間想明白其中的奧秘。
“那位烈焰騎士大概不能堅守一天半。最壞的情況下，利斯特要塞在半天之內(nèi)將淪為一堆廢墟，你們念念不忘的戰(zhàn)士將全部死于永暗魔物的爪牙之下。”
縱然奧斯汀對霍貝努絕對相信，聽到他的話，也不禁露出驚詫的表情，更別提阿布拉、阿德金和奧德里奇了。
“不相信？”霍貝努勉強(qiáng)聳了聳肩，攤開雙手。“傳送陣不能使用，信之水晶不能使用，你們以為永暗魔物還是你們熟悉的魔物嗎？呵呵。你們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按照你們最初的打算，殺了我。第二，”他看了瑟瑟發(fā)抖的奧斯汀一眼，“第二條路比第一條路難。你們想聽嗎？”
“你說。”阿德金毫不猶豫地回答。
“承諾永遠(yuǎn)不走第一條路?！被糌惻器锏卣Ａ苏Ｑ?。
“不要挑戰(zhàn)陛下和我的耐心！”阿德金的眼中掠過一道怒火?！叭绻麣⒘四隳芙鉀Q利斯特要塞的危機(jī)，我不會下不去手的?！?p> 霍貝努豎起修長的食指，在阿德金面前晃了晃?！安?，你不會殺我的，你已經(jīng)開始相信傳說是真的，開始相信我是‘預(yù)言之子’了。你不會親手埋葬歐神族消滅永暗魔物的機(jī)會?！?p> 阿德金沉默。
沉默意味著承認(rèn)。
“如果承諾能夠解決利斯特要塞的危機(jī)，我答應(yīng)你?！眾W德里奇插進(jìn)話來，化解阿德金的尷尬?！斑@樣便能化解利斯特要塞的危機(jī)了？”
“不，還需要封印我?！?p> 霍貝努再次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奧德里奇和阿德金面面相覷，被一個孩子搞得一頭霧水。
“不可！”奧斯汀站出來反對。他雖被霍貝努封印了那段印象，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預(yù)言之子乃拯救歐神族的希望，被封印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們寧愿用預(yù)言之子的性命換取利斯特要塞和戰(zhàn)士們的安全，難道不能用兩萬戰(zhàn)士的性命換取歐神族美好的未來嗎？”
“你這么說不對，園長。”霍貝努輕輕地?fù)u了搖頭，“除非心甘情愿，否則任何人——無論他是你的父母，還是一族的王——都沒有權(quán)利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奧德里奇、阿德金、奧斯汀和阿布拉同時皺起眉頭，霍貝努的見解與歐神族人的價值觀大相徑庭。
不過，被所有人忽視的阿德金斯竟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如果封印我仍不能化解利斯特要塞的危機(jī)，請阿德金大人幫我一個忙。”
“只要我能做到，我必全力以赴。”說不清楚原因，阿德金對眼前的孩子生出一種莫名的信賴。
“殺了我。”
“什么？”
所有人——包括呆萌的阿德金斯在內(nèi)——異口同聲地驚呼。他們瞪圓眼睛，半張著嘴巴，臉上掛滿不可置信的神情。
這幾個歐神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霍貝努這個孩子面前倒像個孩子，說出去恐怕沒人相信。
“我說什么也不同意，堅決反對！”奧斯汀蒼白的臉上泛起晚霞似的暗紅色。“誰想殺預(yù)言之子，必須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
“我也反對！”阿布拉的話語權(quán)當(dāng)然不如德高望重的奧斯汀園長，但她情不自禁地表態(tài)?！皻⒘嘶糌惻?，我們歐神族將永遠(yuǎn)不能擺脫永暗魔物這些夢魘。為了將來，為了子孫后代，我們必須做出犧牲！”
“我也反對！”阿德金斯猶豫地舉起手，又放下，語氣十分堅決?；糌惻荻镜貧蛩稽c(diǎn)都不恨霍貝努，甚至對他還有一種奇怪的親近感。
阿德金感到棘手，看向奧德里奇王，不偏不倚地遇上后者的目光。君臣的視線在半空中僵持著，無聲地傳遞著看不見的信息。最后，阿德金的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轉(zhuǎn)向霍貝努。
“好，我答應(yīng)你?！?p> “不行！”奧斯汀挺起虛弱的胸膛，寸步不讓地?fù)踉诨糌惻砬啊?p> 阿布拉和阿德金斯一左一右站在奧斯汀兩邊，立起一道老弱婦孺的人墻。
“奧斯汀園長，阿布拉導(dǎo)師，阿德金斯，謝謝你們?！被糌惻珠_人墻，走到前面，特意看了看阿德金斯?！拔覟槟菢託蚰阆蚰愕狼?，對不起。”
遭受過背叛和傷害的人常常陷入偏激和偏執(zhí)的泥淖，卻也極容易被真情感動。
“請你們放心，即使我死了，另一個‘預(yù)言之子’也會出現(xiàn)的?！被糌惻谷坏卣镜桨⒌陆鹈媲?，看不到一絲一毫對死亡的恐懼。
“你為什么這么做？”阿德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的一生坦坦蕩蕩，一心一意為了歐神族的族人和未來。然而，今天卻被一個孩子教育了。
“無論如何，我也是歐神族人，豈能因我一個人讓數(shù)萬戰(zhàn)士丟掉性命？”霍貝努的嘴角蕩漾著一抹意味莫名的微笑?！半m然我是孩子，但我知道的事情是你們絕對無法想象的?！?p> 阿德金望著霍貝努的眸子，看到一片幽暗深邃的星空，令他生出嘆服仰止、頂禮膜拜的感覺?！邦A(yù)言之子真的存在嗎？他果真是預(yù)言之子嗎？”
“烈焰騎士大人，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