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是非被對著朱聰?shù)热耍瑑扇讼喔舨坏绞?,中間是武官勛貴形成的屏障,田是非冷冷的聲音漂了過去。
“這里是午門御道,朱大人嫌棄自己命長嗎?”
朱聰恨恨地收了手,看著五大三粗武官勛貴,暗自決定也要好好打磨一下自己的身體,不能一心只讀圣賢書。
田是非拖著楊應選直接來到了中山侯藍寇的車架之內(nèi),不遠處便是文臣們的怒罵聲和武官勛貴們的嘲笑聲。
“楊郎中,你的官威不小耶,今日又打算作出點啥驚天動地的大事來?”藍寇閉目養(yǎng)著神,仿佛在拉家常一般,陳述著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
楊應選的心里咯噔一下,一喜一驚,喜的是侯爺拉家常的語氣親切,仍待自己如晚輩,驚的是侯爺直呼自己官名,像是刻意疏遠又像是敲打。
楊應選抬頭看了一眼閉目養(yǎng)神的藍寇,想要發(fā)現(xiàn)點什么蛛絲馬跡,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
楊應選便老老實實地叩拜,道:“侯爺教訓的是,是小侄孟浪了,若非明辯兄提醒及時,今日定將釀成大禍
“大禍?哼!”
藍寇睜開攝人精魄的雙眼,冷笑一聲!
“豈止是大禍,你小子若非明辨提醒及時,已經(jīng)命喪當場了!”
“???”楊應選腦袋哐哐的,心里暗道有這么嚴重。
“怎么?疑惑那桑福永咋活的好好的?”
藍寇譏笑一聲,楊應選被看穿了小心思,只得尷尬一笑,“若非你那平地驚雷,桑福永已經(jīng)涼了半截了。明辨,你給這小子說道說道。”
田是非當下便給楊應選背了大邦太祖的鐵令---咆哮宮門者,禁軍可無詔誅殺!末了還不忘打趣兩句。
“我們楊大人不是好稱熟讀經(jīng)史嗎?怎么單單忘了這太祖鐵令。”
“小侄謝過侯爺搭救之恩,日后定將潛心修身養(yǎng)性!但是侯爺,小侄不解,咱們這么多人呢?再者說這實在算不上咆哮宮門吧?禁軍都能殺了?”
楊應選跪拜謝恩卻猶在狡辯,他著實不知這條禁令,楊應選綽號楊大膽,不是楊大傻。
藍寇笑罵道:“臭小子少給老子套消息,自己說說都發(fā)現(xiàn)了什么?年輕人可不能空有一身正氣,卻無半點策略。”
楊應選正了正身子,稍一思索,道:“今日朝會,小侄丑時三刻之時便已到達宮門之前,至今已半個多時辰,一直未曾見著丞相、大將軍、左都御史、通正使司諸位大人車架。”
田是非補充道:“昨夜神策軍調(diào)動頻繁,京城半夜游蕩的尋花君子慘遭毒手,騰鑲四衛(wèi)營地上空紅霞漫天,有人說是發(fā)生了火災。今日不但禁軍全都換上了路王府的人,內(nèi)城四門也都被路王的人控制,想必京城九門也已易手。”
“難道?”
楊應選愕然,起初的他只是猜測朝廷發(fā)生了大事,但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藍寇表情凝重地沖二人了點了點頭,心事重重地望著皇宮深處,三人心照不宣地誰也沒有說出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侯爺,那今日朝會我等?”
楊應選小心翼翼地提醒,稍微提高了音調(diào),并往外瞧了瞧宮門廣場,不少人已經(jīng)等不及宮門開啟,告假回家去了。
“圣上待我等恩重,卻一直無以為報,今日朝會無論如何也是要去的,或許不是你我所猜測的那般。你二人品階低爵位不高,朝堂上沒人會注意到你們。”
藍寇說完又附耳向二人低聲幾句,兩人表情凝重,似乎侯爺交代了些極為緊要之事。
“拜托了,二位!”
“侯爺保重!”
兩人向藍寇鄭重執(zhí)禮告別。楊應選先下車,便感受到諸多關(guān)切的眼光,于是向眾文臣遙行禮節(jié),然后狠狠地朝著中山侯車駕呸了一口濃痰便步行往承天門方向而去。
竟是要出宮了。
圍觀的文臣不明所以,便又見田世非也下了車,更是墜在楊應選之后。
朱聰:“那老賊究竟對楊大人干了什么,竟逼得他不上朝了?那小賊墜在其后又意欲何為?”
沒人回答侍郎的問題。
因為沒人能回道。
眾人目視著兩人相繼離去,楊田二人相距不過五十步,行不過百步,卻見之前紛紛離去的官員紛紛倒轉(zhuǎn)而回。
“楊郎中也是要告假?”
太常寺寺丞盧一較早地離開了宮門,后面發(fā)生的事情并不知曉,便打趣著迎面撞上的疾步而行的楊應選,輕聲道:“還是回去吧,今兒可不行,神策軍已經(jīng)圍上了,說是奉太后懿旨,昨日沒有告假的官員今日一概不得缺席朝會。”
“怎會如此?”
田是非卻湊了上來,盧一雖是文官,但作為大常寺的官員,反而與武將勛貴打交道多些,親近些。田、楊、盧三人相視禮貌地一笑,盧一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躊躇和心中仍存的幻想,便道:“兩位大人若是家中真有急事,或可找呂公公通融一下,武青伯應該在行。”
“太后身邊的呂公公?”
田是非疑惑更甚,完全忽視了盧一的諷刺,神策軍軍封場,與閹人何干?
盧一譏笑道:“內(nèi)宮之中,除了他,難道還有另一個呂公公?如今正親自監(jiān)軍,若非在下囊中羞澀,定要通融一番。”
“你意思是老子有錢?”田是非聽出盧一的諷刺,一巴掌拍在其肩膀上,將其摟了過來,“倒是老盧,咱的月俸啥時候發(fā),都欠了小一年了,家里已經(jīng)揭不開鍋了?!?p> “你家田產(chǎn)鋪面無數(shù),還卻錢花?”盧一心里呸了一聲無恥,嘴上卻不敢直白地說出來,掙開田世非鐵手,就要離去。
田世非心中明了,既然呂閹已經(jīng)出面,告假之事便無轉(zhuǎn)圜,看來只能想其他法子了。倒是楊應選指了指自家的仆人,向盧一笑問道:
“仆人回家禁軍不會攔了吧?”
盧一笑道:“太后懿旨中沒有涉及仆人?!?p> 于是二人當下各自密語交代家中仆人幾句,吩咐仆人先行回家,便與盧一一道回轉(zhuǎn),盧、楊二人又自覺地與田是非拉開了距離。
與武官勛貴保持社交距離乃大邦的政治正確!
京城鼓樓的鐘聲響起,皇宮北城的鐘聲與之呼應。
卯時到了
宮門終于迎著冬日的晨曦緩緩開啟,宮內(nèi)也傳來了宣百官上朝的鼓聲和靜鞭聲,兩列全副武裝的禁軍排隊小跑出來,在宮門前相對站定,百官分勛貴、文臣、武將,依品階高低分班站好,然后一名太監(jiān)出來,甩了一下佛塵,拖著長腔調(diào)唱道:“召百官見駕!”
百官在鴻臚寺官員引導下,列隊緩緩進入皇宮,過內(nèi)金水橋,穿越幽深的皇極門,勛貴和四品以上的官員入只有大朝才使用的正殿太和殿中,仰慕圣天子威嚴,四品以下的官員便只能呆在殿外廣場享受冬日的寒意。
太和殿內(nèi),百官分四班站好,丞相、大將軍、左都御史早已就位。眼尖的大臣發(fā)現(xiàn),皇帝御座旁另設有兩個座位,御座前方站立著兩列十六名大漢將軍。
馬辟月帶著兩名小宮人來到了大漢將軍身后的玉階之上,看了眾位大臣一眼,嘴角輕蔑一笑,仿佛眾臣皆已被其踩在腳下,待掃見丞相張鼎臣那張不怒自威的神情,又立馬恭敬起來。
馬辟月咳嗽兩聲,吸引了眾人注意,也成功點著了眾人驚怒交加的情緒,便更加得意,他拖著公鴨嗓音喊道:
“太后駕到!”
“路王駕到!”
十六名大漢將軍一起發(fā)力,重復著“太后駕到!”“路王駕到!”
然后魏太后和路王在太監(jiān)宮女的簇擁下進入太和殿,落座龍座之旁,殿內(nèi)殿外一陣騷亂,眾人顧不得糾察御史在旁,紛紛竊竊私語起來,皇帝即位便親政,即便行為荒唐,太后也從未臨朝干涉,再說路王早該就藩,卻遲遲不離京,今日居然有膽高坐龍座之旁,而皇帝卻遲遲不見蹤影。
是大邦要變天了嗎?
馬辟月唱道:“百官跪安!”
皇帝不見蹤影,百官遲疑。
張鼎臣與大將軍趙浩、左都御使姜菲、陳國公梁世安一起跪安,朗聲道:“恭請?zhí)笫グ玻q千歲千千歲!”
勛貴們和文物百官忍住心中的疑惑與不甘,跟隨四位國柱跪迎太后,由于沒有事前排練,動作有些參差不齊,聲音也不夠雄壯,甚至在千歲的高呼聲中有個別的陰陽怪氣。少部分覺悟高的大臣和部分四位國柱的腹心之人倒是表現(xiàn)頗為淡定,動作一氣呵成,聲音氣壯山河,倒也占了大殿的半壁江上。
如果說四位國柱在朝會上未見皇帝蹤影便領(lǐng)頭跪迎太后只是讓部分臣工心里不舒服的話,那四位國柱接下來的舉動便令眾人憤怒、惡心、無所適從甚至感受到侮辱。
“恭請路王圣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未曾下旨免禮,百官誰敢起身,只得眼睜睜看著路王在大殿之內(nèi)龍座之旁白嫖了自己這一跪,仿佛吃了死蒼蠅一般。
但是聲音零落了許多,路王眼里閃過一絲厲色,卻平靜地注視著殿內(nèi)的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