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黛玉

　　第五章黛玉

　　商演接洽負責(zé)人冉強與社長說：“這次演出活動很成功。慶園有沒有黃梅戲？我祖母是《紅樓夢》迷，明天她八十大壽，想請人給她唱一段?！崩铌卣脒^去答應(yīng)，社長趕緊笑瞇眼，“整個慶州最好的黃梅戲和京劇演員都在我們慶園呢，你看，你們的商演基本都是我們接，我們什么實力，你們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冉強：“這次與商演不同，務(wù)必要把祖母哄開心，這要是祖母開心了，演出費必定和這次商演無異?！鄙玳L：“老人家一定會滿意的，我們慶園是做京劇和黃梅戲發(fā)家的。”冉強：“這樣，我先給一半定金，演出要是祖母喜歡，再付一半，要是評價不好，那后面一半就不付了。上次請了一個唱黃梅戲的上門唱戲，自個兒唱什么都搞不清，現(xiàn)在是難得請唱戲的了，我是不喜歡，誰讓她老人家喜歡，我們子孫也只能孝順不是?！鄙玳L眉開眼笑，“領(lǐng)導(dǎo)真是難得的孝順，我們慶園的戲曲曾經(jīng)可謂風(fēng)光無限，現(xiàn)在戲曲沒落了，我們臺柱可是一直都養(yǎng)著呢，畢竟是招牌，現(xiàn)在慶州最年輕、功底最好的戲曲演員就是我們慶園的呢?！?p>　　李曦陰郁的心情因為社長的恭維開始變得明朗起來，自古誰都愛聽漂亮話。林搖搖聽到了整個對話，看李曦眼角眉梢有了笑意，白了李曦一眼，“切！，有什么了不起?！睆睦铌馗敖?jīng)過，使勁兒撞了一下李曦的身子。李曦這次沒有跟她生氣，雖然錢沒有給她，不過這正是體現(xiàn)她價值之所在，李曦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這一刻，李曦覺察到自己切切實實有價值，她是一個有用的人。在這一刻，李曦可以和所有讓人無法忍受的一切和解。

　　李曦想著老太太是紅樓迷，唱《黛玉葬花》最合適不過了，找出服飾道具排練起來，這是她唯一能主宰的事了。

　　次日早起，李曦開始化妝，黛玉的妝容偏淡，妝面干凈，精髓在眼妝和眉毛，費很大勁終于把眼妝弄好了，眉毛怎么畫都不對，畫不出黛玉楚楚可憐的味道，這時蔣兼推開門進來，“喲，都扮上了？”李曦：“嗯，就是這個眉毛怎么畫都不對味兒?！笔Y兼看了一下，“都刮了，再重新畫看看?！崩铌鬲q豫了一下，“那平時太麻煩了，得天天畫?！笔Y兼開始動手，“沒幾天就長出來了?！碑嬌蟽蓮澢逍慵氶L的籠煙眉，襯得李曦模樣柔弱又文靜，李曦：“蔣老師的手藝果然是好的，戲有在練，可是黛玉卻是許久沒扮過了，還沒唱我自己都覺得像了。”蔣兼抿著嘴角笑，“你是在夸自己模樣可人么？”李曦苦笑一下，“你說我模樣也不差，楊杰為什么要離婚呢？”蔣兼驚訝地問：“什么時候的事？”李曦：“就前兩天，他提出了離婚，只要房子分得公平，我準備答應(yīng)。”

　　蔣兼扶著李曦肩膀，傳遞著無聲的安慰，“我們終要明白，這路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下去?！崩铌兀骸拔抑?，蔣老師，你說我是不是天煞孤星啊，父母早早離開我，丈夫也不要我了?！笔Y兼搬了凳子坐在李曦跟前，輕柔的拉住李曦的手，她手心的溫度默默給李曦傳遞力量，“胡說八道什么，是不是所有父母離開的或婚姻不幸福的人都是天煞孤星？人這一輩子呢，總有一些坎要過，在坑里的時候看不清外面的天地，總覺得無望，這就是成長的痛苦，過去就好了。別在這種事情上花力氣了，這個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它像一堆腐臭的垃圾，只會把你的情緒染得糟糕透頂。”李曦：“可是我想尋找答案，我想知道為什么？”將兼：“那這個世界為什么會有黑暗？為何會有壞人？很多問題是沒有答案的，我們只能往前走，不能一直留在坑里絕望，否則這一輩子無限重復(fù)活最痛苦的一天有什么意義？這就是為什么許多人終其一生走不出失敗婚姻的原因。每天都來回憶一下，問自己一下為什么？結(jié)束了就是結(jié)束了，沒有為什么？唯有向前走，遠離那個配不上你的人，他不過就是個剃頭的，配不上你藝術(shù)家的身份。”李曦：“什么藝術(shù)家，在他看來我不過就是個掙扎在溫飽線以下的唱戲的。比不得他發(fā)型藝術(shù)總監(jiān)的名聲來的實在和受人歡迎。”將兼：“剃頭匠就是剃頭的，哪來那么多滑頭？夠不要臉，凈愛往自己臉上貼金。怎么說你也是識字比他多的文化人。”李曦垂著眉眼，分外乖巧，輕愁淡染，動人心弦，“我知道蔣老師是為我好。”蔣兼：“那個文盲從沒看過你扮黛玉吧？”李曦：“沒有，在一起那么多年他從未看過我的演出?！笔Y兼一臉驚訝，“兩個沒有交集的人是怎么過了這么些年的？”李曦：“那么多年，我才發(fā)現(xiàn)，我從未真正了解他，他亦從未了解我。”蔣兼：“那種男人為了滿足他們那丑惡的本能，什么都做得出。他的本質(zhì)就是個沒有節(jié)操的動物?！崩铌兀骸安?，我肯定有沒做好的地方，我承認這些年我確實忽略了他，可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是他最親近的人，他為什么不找我好好解決問題，而是找了別人？這才是讓我最受傷的地方。不知不覺我竟成了他們之間的外人，這也是我最接受不了的事實，它像把刀子，一直扎在心窩子，太痛了。”將兼：“唉，縱使你千般不是，都不該成為他越界背叛的借口?！崩铌兀骸拔铱隙ㄓ惺裁吹胤阶龅锰夭顒牛烹x我而去，這是我一直想弄清楚的問題?！笔Y兼：“你現(xiàn)在該弄清楚你怎么唱好這出戲?！?p>　　冉家在靠市中心處有一座大宅子，一棟三層樓的獨棟別墅有些年代了，不過處處潔凈，院子估摸著有八九百平米，院子中央有一個精致的小池塘，池塘里幾株殘荷映襯著冬日的意境，舞臺就搭建在池塘邊，剛過晌午，吹拉彈唱已經(jīng)開始，冬日里的風(fēng)徹骨寒冷，蔣兼看了眼舞臺，同情的看著李曦，李曦苦笑了一下。蔣兼過去詢問，“還有幾個節(jié)目輪到黃梅戲？”冉老太太一身暗紅色貂絨長大衣，幾乎腳背都沒露出來，華貴逼人，喜氣洋洋，精神矍鑠，頭上幾絲銀發(fā)根本顯不出她的年紀，除了眼角紋和法令紋深一點，她看起來六七十歲的樣子，根本不像八十歲的人。她一聽到黃梅戲，眼神興奮得像個孩子，站起來手舞足蹈的說：“乖孫說，請了黃梅戲，我從早上就開始期待呢，這可終于盼來了，快快請上來。”想來這就是冉老太太看年輕的原因吧。蔣兼沉穩(wěn)的答：“老太太見諒，我們演員在準備呢，若是該上場時間了，我就去叫，若是沒到，她想精心準備一會兒。”冉老太太高興的笑了，“頭一回見這么專業(yè)的，這個節(jié)目結(jié)束還有幾分鐘，且等一會兒吧。你們扮上花了好大功夫吧？”蔣兼：“回老太太話，天不亮就開始準備了?！比嚼咸c點頭，“好，好，難得見這么敬業(yè)的，現(xiàn)在正宗黃梅戲是越來越少了，唱得好重重有賞。”蔣兼：“老太太客氣，那我去安排一下?！比嚼咸c點頭，“嗯，去吧?！?p>　　還好冉家有不少下人跟著幫忙，用不著李曦忙里忙外，舞臺做了一下簡單的裝飾，直接將花園背景布蓋在舞臺背景布和舞臺上，頓時整個舞臺和花園融為一體，地上灑上花瓣，冉老太太眼神發(fā)亮，不住的點點頭，音樂響起，李曦扮演的黛玉身著月白衣衫，披著淺綠色披風(fēng)，眉目如水，淡眉輕簇，身姿嬌弱，身上一把鋤頭，背后一只花籃，黛玉的神韻像了七成，一開口，空靈惆悵的聲音，飄散到每個人心間，冉老太太最是激動，幾乎有點手舞足蹈，“幾乎還原了黛玉了，簡直演活了?！边@時冉強來了，看著李曦驚為天人，在那背景下，李曦就如月宮仙子一般，清麗的古裝扮相，悅耳又惆悵的唱腔，讓人想解了美人的煩悶，想想身邊的女人不乏精致漂亮的，這般氣質(zhì)脫俗而有靈氣的倒是沒有，恍若仙子，這樣的女人就是擺著看也賞心悅目，冉強越想心思越是活絡(luò)，眼神越是迷離。

　　……

　　看風(fēng)過處，落紅成陣

　　牡丹謝，芍藥怕，海棠驚

　　楊柳帶愁，桃花含恨

　　這花朵兒與人一般受逼凌

　　我一寸芳心誰共鳴

　　李曦邊唱邊想，黛玉如此情深意切的人兒，也不得善終，自己不過一俗人，對未來有何奢望，誰人會憐惜她？想著表情越是凄哀，當(dāng)她準備換一個方向唱時候，李曦見冉強看她眼神迷離，如癡如醉，李曦一陣高興，心想：“自己的演出還是不錯嘛，冉強都入戲了?！崩铌刂灰娎咸珜ε赃吶朔愿乐裁础＠铌財孔⌒纳?，把每一個唱腔都表現(xiàn)到最佳。

　　……

　　一抔凈土掩風(fēng)流

　　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

　　不叫污淖陷渠溝

　　儂今葬花人笑癡

　　他年葬儂知是誰

　　一朝春盡紅顏老

　　花落人亡兩不知……

　　李曦盈盈一拜謝了幕，她掃了一眼，看到每個人都鼓掌了，只見冉老太太推了一下身邊人，只見那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走向她，給她遞來一個紅包，她推辭說，“錢都是給錢社長的，這不合規(guī)矩，我只管唱戲?！比嚼咸呱锨埃氖终f：“姑娘，你年紀不大，戲唱的很好，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肯下功夫的不多了，你放心，你們老板的錢會照樣給，這份是你應(yīng)得的，希望以后還能聽你唱戲?！崩铌匾荒槥殡y的看著蔣兼，蔣兼點點頭，“收著吧，老太太是肯定你呢，你這么些年，日夜顛倒的訓(xùn)練、積累，老板工資就給發(fā)那么點，多難你都堅持下來了，莫要辜負了老太太的一番心意。”李曦心潮澎湃，眼神像個孩子，“謝老太太，我還會京劇呢，以后唱給你聽哈。”冉老太太點點頭，“好，好，好，女娃子模樣長得俊俏，功夫更是厲害，呵呵呵……平時看電視我也聽京劇，下次聽聽你現(xiàn)場表演。”

　　李曦看到冉強看她仍舊一副癡迷的樣子，李曦覺得奇怪。李曦笑得甜美的跟老太太說：“祝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崩咸吲d地說：“好，好，好，小嘴兒真甜。”李曦心情大好，畢竟有人喜歡她唱的戲，這是對她最大的肯定。“冉奶奶，那我先去換衣服了。”沒走一會兒，冉強在身后追，“姑娘，等等?！彼苓^來掏出一個信封，“這個給你。”李曦：“不用了，冉奶奶給過了，謝謝你?！比綇姡骸澳愠锰昧耍€有這扮相太絕美了，我就想找個古典些的女朋友，能給我留個聯(lián)系方式嗎？以后有演出我直接找你。如果有時間順便吃個飯，唱個歌啥的?！崩铌赜行擂蔚目粗綇姡岸嘀x老板，那個我這都是化妝畫出來的，其實我素顏長得很丑的。”冉強伸手去拉李曦：“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你可以晚上化了妝唱給我一個人聽，我保證，演出費絕對比今天多。”李曦開始以為他喜歡她的演出，怎么越聽他說越不對味。李曦抽回自己的手，“我還有事，先走了。”李曦急忙向車子跑去，蔣兼上了車趴在座位上直喘，“趕緊開車，那個男人魔怔了，被李曦扮的林黛玉迷暈了，先送我們回去，然后你再回來取道具吧。”司機小陳：“好的?！?p>　　到了慶園，李曦回去換衣服，蔣兼剛好看到社長，社長：“演出怎么樣？老太太喜歡么？”蔣兼：“喜歡啊，喜歡得不得了。”社長喜滋滋的點頭，“喜歡就好，喜歡就好?！笔Y兼：“小陳，你先去把道具拉回來。”小陳：“好的。”社長：“怎么道具不一起帶回來？車子不要燒油的嗎？”小陳看著蔣兼，蔣兼：“你不是有尾款沒拿嗎？冉家人怕李曦凍到，就說等他們收好了小陳再去拉，順便帶你去取一下尾款。”社長：“這倒是，小陳，趕緊走吧，我下午還有事情呢?！钡搅巳郊遥玳L碰到冉強，社長：“領(lǐng)導(dǎo)好，我來拿下道具，小陳真不讓人省心，演出結(jié)束給道具忘了，我不得不盯著他啊?！比綇姡骸吧玳L，今天唱戲的女子結(jié)婚了嗎？”社長：“結(jié)婚了啊，結(jié)婚五年了?！比綇姡骸翱上В上А瓌偤梦野盐部罱o你吧?！鄙玳L看著冉強一臉惋惜覺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