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經歷重心錯亂,四肢百骸不知何去何從的狀態(tài),鐘澄的抗性已增強了許多。
當下如同境界名稱所言,引導著體內真氣寧定下來,一步一步地先回歸丹田氣海,再自然形成周天運轉。
到得水晶輕輕墜落在地,發(fā)出叮的一聲輕響,鐘澄也已調整好狀態(tài),雙足落地悄無聲息。
但他心中屢屢遭人擺布的郁悶感,卻一時難以釋懷。
交手小半夜,他甚至沒弄清楚對方的人數(shù),功法特質和各自境界。
假如隊長鄒徹親自領隊,會做得更好嗎?
鐘澄對此是半信半疑。他相信出擊獵殺養(yǎng)蛛人的郭雛辰突然不見蹤影,很可能已中了對方的計謀。
策劃購馬驛一連串事件之人智計之高,盤算之深,已遠遠超過這座小鎮(zhèn)的重要性所堪配得。
除非,毀滅這座小鎮(zhèn)和進行實驗,并不是盤絲會的主要目的。這一切背后,還隱藏著更深的奸謀......
鐘澄把心神放回觀察環(huán)境上,只見身處之地乃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寢室,諸般用度簡樸蔽舊,只是異常地整潔干凈。
他覺得房間的色彩擺設頗為熟悉,輕悄悄來到桌前,瞧見桌上放有折得整整齊齊的女子全套衣服。
“是當時那個廚娘,也就是馬房小弟的姐姐穿著的衣服......難道我又被傳送回了客店?”
他知道鎮(zhèn)上大部份有可能與絲蛛有過接觸的人,已被隊長借調附近府衙的人力請至此處隔離。按道理,晚間決不至于如此寂靜。
莫非此地已遭了敵襲?
鐘澄感覺到身后屏風的另一側,有著微弱的生人氣息,當下輕輕掀開了屏風。
浴盆中秀美腴盈的半身,裹在一頭青絲間送入眼簾。
鐘澄必須承認,這不是容易令人抽開視線的身軀。
他也的確不可袖手而去。從早已冷卻的水面看來,廚娘躺入浴盤似已有一段時間,但顯然不是睡著,也決非一般的昏暈。
她的臉龐上,竟覆有一層游動不休的薄膜,在月光下閃露出耀目流光。
鐘澄肯定這個世界不存在面膜。就算在掌握了最高水平的外丹術的煉丹司,他只聽過一些同門將丹藥搗碎成泥,半和水半敷臉運用。
“在演武場上苦練近身戰(zhàn)時,確有不少年輕貌美的姐姐妹妹前來求我搗制藥泥呢。嗯,現(xiàn)在的女孩十多歲就開始焦慮了嗎?”
為了確認眼前物事的真身,鐘澄閉起雙目,靈魂進入完美煉丹室,翻開展示臺上的使用手冊。
他知道手冊對收集二字的定義很寬,有時候只須聽過丹藥的名稱,就會記錄一部份訊息。
前提有二,一是丹藥必須真實存在,二是鐘澄本人必須真心相信丹藥存在。
例如當日,他從鄭镕處聽聞學習丸之傳聞,心中并未盡信,手冊便沒予顯示。
但假若找到配方或目擊實物,理應能被手冊感知到才對......
他好快揭到了從前不曾存在的“附錄”一頁,只見頁首是一行大字:“煉丹附屬材料”
附屬材料?
既然從前煉制丹藥用的蜘蛛血等物,并未專門另開一頁介紹,恐怕不是所有煉丹時用到的材料,也能享有被專頁介紹的待遇。
鐘澄很快看下去:“名稱:月靈幽影......”
“功效:(與煉丹無關),(與煉丹無關)......這都是甚么鬼啊,它在自己審查自己嗎?”
“嗯,目前顯示的只有寧定精神,促進睡眠一項。不過真相決不會如此簡單?!?p> “來源:(與煉丹無關)......”
鐘澄好不容易按下撕書的沖動。
這不是等于甚么也沒有寫嗎?
為免耗費太多時間,他好快回到現(xiàn)實,身形晃動間,不小心掃落桌上一件不起眼的物事。
鐘澄將之撿起,乃是一個粗布織就的藍色香囊,所用的深湛技藝不多,造工卻頗為嚴謹。
他不禁眼神一黯,把香囊放回了原處。
鑒于廚娘呼吸順暢,鐘澄認為將她抬離浴盤,觸動月靈幽影只會適得其反,悄然地躡至門邊。
目光窺往門縫之外,但見衙差們嚴陣以待,手持鋼刀,在梯間走廊緩緩巡行,風雨欲來,可見一斑。
鐘澄正搜尋著隊長的所在,忽然全身一顫,緩緩地將視線移往窗外。
他目光灼灼,似想看穿那灰白無物的天空,卻一無所獲,最終猛下決心,沖至窗邊,視線一傾而下。
長街昏暗,除卻一道身影別無他人。
養(yǎng)蛛人的真實臉容比鐘澄想象中老邁,皮肉如枯樹干而斑裂,顯然是長年接觸過量毒素的后果。
這令鐘澄頗感奇怪。單是養(yǎng)殖絲蛛本身,并不會接觸毒素。
而一個時常接觸丹毒的人,則沒可能活到這個年紀。
無論如何,這老人都快死了。
鐘澄注意到街道另一端的門窗閃灼著箭尖的亮光,大概是把良弓利箭帶來鎮(zhèn)上的衙差們。
在一位資深的修行者面前,隱藏氣息并無用處。
而且這些箭手的存在非為傷敵,僅是制造一定的干擾。
真正出手的,自然只有一個人。
“不死者”鄒徹緩緩步出客棧,白袍長衫,手無刀戈。
他輕一抬手,養(yǎng)蛛人登時停步于原地,距離客棧大門約有三十步之遙。
“為何前來送死?”鄒徹打量了一下老人?!澳阋咽芰酥旅鼈枪r辰做的?”
養(yǎng)蛛人沙啞道:“你知道她所謂奇跡的真相嗎?”
“怎會不知。”鄒徹苦笑?!案献鬟^的人中,不乏才智學識過人者,早就看出她的古怪?!?p> 他頓了一頓?!叭欢灰@份奇跡,始終被用作對抗我們的敵人,我們又何必揭穿它?”
養(yǎng)蛛人冷笑。“你將為她而死?!?p> “不,我為我自己而活?!?p> 鄒徹說著將長袍解下,雙掌輕一磨擦,兩條前臂即當即覆上了一層月白色的幻影。
鐘澄看得明白,它與貼附于廚娘臉上的月靈幽影同出一系。
但聽養(yǎng)蛛人笑道:“你竟以為單憑一人之力,就能保著一鎮(zhèn)免于死去!”
鄒徹嘴角浮起一記清晰的弧度。
“你以為我的外號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