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

　　在金玙的記憶中，第一次感受到酒的滋味，大概是四五歲的模樣，大家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還很調皮，雖然也是一樣的寡言少語，但眼神中充滿了對世界的好奇，任何細小的事物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一朵小花、一顆露珠、一只螞蟻……都好像施了魔法一般，吸引著她，誘惑著她，慫恿她一點點靠近、著迷。

　　她雙手扒著桌沿，踮起腳尖，巴掌大的小臉冷不丁地湊到爺爺的酒碗前，小小的身子就算踮起腳也還沒有酒碗高，只能癡癡地看著爺爺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將“雪碧”灌進肚里。

　　那是一個大玻璃瓶里倒出來的“雪碧”，比她的雪碧瓶子小很多，但肯定比她的瓶子重，因為即便輕輕地將它放到地上，還是會發(fā)出很響亮的聲音。要是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把它踹倒了，那即將面臨的，恐怕就是一場災難了。

　　成長的經驗總是能幫人規(guī)避風險，遠離錯誤的深淵；當然，有時候經驗也會出錯，比如現在，經驗告訴她——越是需要小心的東西，就越值得品嘗。

　　“那肯定比我的雪碧好喝！”她這樣想著，歪著小腦袋，呆呆地望向已添了幾分醉意的爺爺，希望爺爺能看她一眼。

　　老天不負有心人，爺爺終于發(fā)現了這個傻乎乎的小不點，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事一般，慢悠悠地拿起一根筷子，在“雪碧”面上輕輕一點，然后緩緩地送到她的嘴邊。木制的筷子被透明的“雪碧”潤濕，煥發(fā)出晶瑩的光澤，煞是好看。小金玙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把鼻子湊近嗅了嗅，發(fā)現這味道很有意思，就用舌頭小心地蘸了一點點，因為媽媽總是告誡她不許碰爺爺的“雪碧”。這一次，媽媽剛好有事離開一小會兒，她才能得償所愿。

　　那是一種奇怪的味道，聞的時候只覺得讓人有些清醒，嘗起來卻比姜湯更讓人難以接受，只覺得舌頭像是被什么細密的東西扎了一通，味道比聞的時候更強烈一些。小金玙忍不住皺緊眉頭，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真難喝！”她在心里暗自嘟噥道。

　　坐在一旁看戲的爸爸突然湊到她耳邊：“阿辣？”小金玙轉過頭來望著爸爸，一臉茫然。

　　爸爸說錯了嗎？

　　還是我聽錯了？

　　爸爸的聲音不大，但坐在一旁的親戚們卻聽得真切，紛紛被這場景逗笑了，屋子里變得更加熱鬧起來，氣氛逐漸升溫，讓人不自覺忘記了屋子外的寒冷。

　　小金玙卻陷入了沉思：辣？辣椒的味道叫“辣”，為什么這個的味道也能叫“辣”呢？

　　她努力思考著，猛然想起第一次吃到辣椒時，舌頭也是這樣扎過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辣”！

　　爸爸沒說錯。

　　我也沒聽錯！

　　她認真地朝爸爸點了點頭，以示回應。她的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就像發(fā)現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可惜，爸爸忙著敬酒，沒有發(fā)現。

　　她見爸爸不理她，也不著急，兀自蹦跳著去找兄弟姐妹們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