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啪地一下就被發(fā)現(xiàn)了,很快啊
農(nóng)歷十月前后,正是立冬的節(jié)氣。
寒風(fēng)呼嘯而過,入夜后氣溫低得可怕。
這種時節(jié),若是想在街上安穩(wěn)地過一宿,無異于天方夜譚。
即使緊裹著羽絨服,再用干草鋪在了地上,遮蓋住全身,王麟也明白今夜是很難熬過去的。
但好在那三顆神奇的紫皮糖,讓王麟的身體變得極其強(qiáng)健,奔涌的氣血輕易就驅(qū)逐了入夜后的寒氣,全身暖意十足。
為了不弄臟白色的人造毛領(lǐng),王麟早已把它拆下來,放在羽絨服內(nèi)側(cè)的口袋中,準(zhǔn)備在合適的時候找間當(dāng)鋪,當(dāng)作昂貴的白裘領(lǐng)賣掉。
而原本同樣潔白的羽絨大衣,因為躲在干草里整整一個下午,早就沾染上了灰塵,變得臟兮兮的。
王麟剛剛打完兩拳,站在昏暗無人的街巷前思索了片刻,就朝著自己的那片草堆走去,準(zhǔn)備重新躲到兩面圍墻夾出的巷子中。
“閣下可是附近宗門的‘隱退者’?”
冷清的街道上,突兀地響起了一道宏亮的蒼老聲音。
王麟朝著來源處望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一聲喝問竟是從茶樓的屋頂上傳來的。
言語吐字清晰,字正腔圓。和今天碰到的當(dāng)?shù)厝说恼f話方式完全不同,嘴中絲毫沒有夾雜這里的地方口音。
這聲音聽著,倒是和茶館那位說書時評的老先生有些相似。
雖然被嚇了一跳,但王麟也沒有感覺意外,畢竟之前已經(jīng)被那么多人發(fā)現(xiàn)圍觀。
雖然自己沒有停在原地,但也沒跑去多遠(yuǎn),在魔門修士橫行的地域,被發(fā)現(xiàn)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沒有貿(mào)然打量屋頂之人的外貌,王麟直接向其拱手一拜,作揖呼道:
“晚輩王麟,近日突遭變故,不知因何緣故,被仙修高人挪移傳送至此。初到貴地,若有無禮之處,還望前輩海涵!”
一套早已想好的流暢托詞,從王麟嘴中脫口而出。
含糊不清的突遭變故可以掩蓋身上的種種異樣,會誘導(dǎo)對話之人提出“是何變故”的問題,而非“你為何身著奇異,割須斷發(fā)?”
話語中所提及到的仙修高人,更是能讓眼前的這個修士投鼠忌器,在問清底細(xì)之前,不會一上來便滅了自己。
王麟的求生欲已經(jīng)拉滿,剩下的也只能聽天由命,生死全憑眼前這位善惡難測的修士。
三顆紫皮糖強(qiáng)化后,那超越普通人極限的視覺和聽覺,都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屋頂之人的行蹤。
現(xiàn)實世界中,評價一位深夜爬上屋頂?shù)睦洗鬆?,不過是贊嘆其身體硬朗而已。
但在修仙世界中,一位深夜悄然出現(xiàn)在屋頂,向你中氣十足地搭話的老人,最起碼也是個神秘莫測的大能修士。
這位老者從三層高的茶樓頂上一躍而下,落到了王麟的身前。
身姿緩緩飄落,從十米左右的高度降下,落地時卻沒有發(fā)出多大的動靜。
更讓人意外的是,眼前的長袍老者在落地后,竟拱手對著王麟還了一禮。
王麟詫異至極,沒想到這修士對自家居然還如此恪守禮節(jié),連忙又作揖與其對拜。
“無需稱我為前輩,我早已封斷靈脈,現(xiàn)在只是替晉城值守的一個隱退者罷了?!?p> 老者的語氣平緩,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在其臨近后的一番話,王麟再次感覺到這聲音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十分耳熟的音色,就好像前不久才聽過一樣。
對了,這聲音,這身形......
是茶樓的那個說書老先生!
王麟雖然只是躲在墻角偷聽,沒有見到說書人的容貌,但其音色卻一直令他記憶深刻。
他斷定眼前此人就是白日中在茶館里侃侃而談,講述魔門獵奇小故事的說書人!
老者上下打量著王麟,又看了看石板上那兩個像是在宣泄不甘的拳印,思量了一會兒,沒等王麟回話,便自顧自得接著說道:
“既然你‘突逢變故’,已無修為,成了歸隱者,那倒不如就在此處擔(dān)任仙盟駐城值守,為仙盟效力,也算是能繼續(xù)幫修真界添磚加瓦了?!?p> 老者口中的“歸隱者”,是指因為種種原因在修行途中被刷下來,慘遭宗門辭退的修行者。
通常宗門也會給予他們一筆遣散費,或者是讓其下山擔(dān)任外門職務(wù),管轄宗門在凡世中的產(chǎn)業(yè)。
歸隱者已經(jīng)是十分委婉而高情商的稱謂了,不接受宗門退休工資和分配的,被稱作爛人懶狗,而接受了的,也會被鄙夷為啃宗一族。
他今日照常在茶館中,向凡間傳達(dá)著仙盟發(fā)來的近期通報。
但剛剛宣講完,就接到了城中傳來的消息,說正午時東巷出現(xiàn)了修士,憑空閃現(xiàn),疑似是化神練虛大能的破空手段。
聞訊之后,他特意調(diào)整了自己殘留的神識,用友好平和的波動方式掃過小半個晉城,結(jié)果赫然發(fā)現(xiàn)傳聞中的白衣修士,居然就在自己身側(cè),像是早就知道自己這個晉城值守的位置一樣,特地在一旁等著自己。
一看就不是凡間所產(chǎn)的精絲白衣和制式黑靴,全身靈氣全無,卻還有一身明顯受過鍛體磨練后的身軀。趴在草堆中一動不動,一副羞愧后的自閉模樣,不愿讓人看到自己。
老者長嘆一聲,不知是在悔恨過往,還是在惋惜面前這個被宗門辭退后心有不甘的小輩。
此子一看就是有著和自己年少時相同的境遇,因不夠勤勉用功而被辭退,卻不甘成為混吃等死的”啃宗族”,最后被宗門內(nèi)的長輩傳送到人手不足的城中,讓他在工作中重新振作。
想來刻意傳送至我身旁,也是請我多多拂照一二,開導(dǎo)開導(dǎo)此子,免得他一時想不開,殉道而亡。
心下早已了然的老者,催動殘缺的元嬰,用神識仔細(xì)地勘察著王麟的周身。
“我已在此暗中察看了許久,你還要躲躲藏藏到什么時候去?我觀你骨齡不過十八,就已鍛體有成根基上佳,何苦自棄至此?”
老者輕輕皺眉,語氣強(qiáng)硬,三言兩語的責(zé)問之中滿是關(guān)切。
“你這兩拳也發(fā)泄夠了吧?隨我一起來吧?!?p> 老者落地后沒說幾句,但話語中的信息量極大,王麟一邊在腦中極速處理著這些情報,一邊拖延著問道:
“多謝值守大人關(guān)切,晚輩鄙陋,不知尊名,敢問如何稱呼大人?”
——沒有接觸,僅憑眼光一掃就能得知我的骨齡,是什么靈眼顯示或者神識探查嗎?
——態(tài)度驚人的親切,但一上來就要我和他走,不能排除他要奪舍或是祭煉血肉這些謀害我的可能。
——但街上不存在守衛(wèi)巡邏,單憑無聲落地的那一手,他的實力就定然遠(yuǎn)勝于我。沒有反抗的可能,只能先順從著來了。
“純陽宮隱退弟子—石知樂,現(xiàn)在是仙盟在晉城的駐城值守,你叫我老石就好?!?p> 王麟哪敢直接就應(yīng)下來,叫他一聲老石?明天可能自己就被抽干精氣血肉,成了石頭人了!
“晚輩正午在茶樓前聽您講過一段,就冒昧稱您一聲石先生了?!?p> 王麟甚至沒敢在先生前加個“老”字,誰知道眼前之人年歲幾何,萬一是個年輕修士遭遇敵人毒害,最后變得這般蒼老的模樣呢?
對這樣的人喊個老先生,直接就像是深入雷區(qū)在蹦迪一樣了。
看著王麟嘴上不停,腳卻一動不動,頗為猶豫的樣子,石知樂輕輕一笑:
“還不跟來,難不成你要在此處臨街而睡?向全天下都看到你落魄后的模樣?”
王麟只得低頭稱是,刻意保持了三米的安全距離,小心翼翼地跟在其后。
走出逼仄的昏暗巷道,外面月華灑落,大道上被照得清清亮亮。
兩人一路默然無言,周圍寂靜一片,只有王麟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回響。
氣氛詭異壓抑,絕對稱不上好。
在王麟一路思索求生手段,惴惴不安時,石知樂突然出聲道:
“把路記熟?!?p> 王麟不明所以,只是輕聲應(yīng)下。
“你打出印記的那塊石板,是街坊作菹菜時拿來壓缸用的,明天記得去向那家賠個不是。”
“入了凡塵,就要多多思慮他人,今后你要牢記,不可再如修煉時那般,只存修己圖強(qiáng)之心。”
月光照耀下的石先生,身形清冷,渾身好像籠著一層寒霜。
他在冬日中說話,嘴中也不露出白氣,仿若是位高處勝寒人中仙。
但在他的口中卻是經(jīng)常吐出透著熱乎勁兒的話語,像極了胡同邊的好心老大爺,隨和地指出自己的不是。
王麟看著三米開外的老石,內(nèi)心產(chǎn)生了輕微的動搖。
眼前的到底是個想誘騙自己放下防備的石老魔頭?
還是被逐出師門后再就業(yè)成功,熱情友善的值守石大爺?
王麟靜靜地看著他,不清楚自己要被引到何路。
之后兩人又恢復(fù)默然無言的狀態(tài),周圍重歸寂靜,王麟靴子踏地的聲音在輕輕響動。
也許只有月光能看清,此時兩人內(nèi)心的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