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思念
林棠看陸辰臉色緩和了一些,知道自己這個方向是找對了。
她趕緊趁機再打打氣,“大人,我小時候就對那邊的人沒有什么好印象,柳莊都是大家族的宅子,穿過一個巷子就是一家達官顯貴,那邊的人是一點都不友好。”
“這我也有所耳聞。”陸辰點了點頭,示意林棠接著說。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都是富貴人家,看不起我這樣的野孩子也是正常的,我也沒有指望能有什么朋友?!?p> 林棠面色從容地說著,陸辰抬眼看向林棠,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不過,還有一個小孩和我一樣慘,不對,是比我更慘,那些壞孩子欺負他文氣,反而對他更是羞辱,真是可惡?!?p> 林棠說著說著,忽然發(fā)現自己已經咬牙切齒了,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她向來是除了傷心就是要殺人的心都有,便趕緊往回收。
“我住的那個街里,只有一個娘娘對我很好,大人您是不知道,那娘娘長得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仙女一樣……”
陸辰猛然喉頭一熱,他暗中握緊了拳頭,壓抑的情緒知道會來,可沒有想到會是如此排山倒海而來。
這是他第一次,從別人的嘴里聽到自己母親的描述,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的心上割裂開一樣。
“可惜……”林棠低下了頭,聲音很低,“后來娘娘年紀輕輕就不在了,沒多久我爹爹也帶著我走了……”
陸辰紅著眼轉頭看向窗外,他的牙咬得緊緊的,小時候他經常夜里哭到不能自已,但白天便一副堅強無事的樣子。
隨著年紀漸長,他自認為已經可以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可在自己母親的事情上,他依舊做不好。
哪怕是如今,他已經官至知府,外表謙和仁德,說話辦事雷厲風行,但他自己卻知道,母親就是他心里永遠也放不下的人。
這個角落,永遠為她留著,每每觸及,失去母親的傷痛從來都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少半分。
反而,是越來越濃烈。
以至于長大后的他,每次傷心的時候不敢想起母親,而小有成就的時候,更是不敢想起母親。
他常常會想著,如果自己的母親還活著,看他高中,會是怎樣的場景。
看著他苦盡甘來,她會多么高興。
可他沒有,他早就沒有母親了。
從那以后,悲傷,是痛徹心扉的想念。
快樂,是無從分享的痛苦。
“大人您說的這個白家舉家搬遷的事情,我倒是完全不知道……”林棠還在說著,“估計是我跟著爹爹走了以后的事情吧,所以我才不知道?!?p> “嗯……”陸辰壓下情緒,點了點頭,回過神來想了一下林棠說的話,忽然覺得不對。
他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目光也充滿了疑問,可話到嘴邊卻不能直接問,只能旁敲側擊。
“你是這白家搬遷之前就跟著爹爹走了?不在柳莊住了嗎?”
竟然問得這么仔細……林棠心里暗暗發(fā)慌。
果然是調查過自己了,這么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都要拿出來確認,林棠想著,事到如今,自然是半分都不敢隱瞞了。
“我覺得應該是的,我小時候雖然是個小孩子,但是周圍的事情我都知道的,聽大人您的意思,這白家搬遷是個很大的事情,如果真的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我肯定是知道的?!?p> 林棠解釋,“可我記憶里一點都沒有,應該是在我搬走之后的了。”
陸辰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緩緩開口問道:“你剛才說,那位娘娘……不在了之后,你很快就跟著你爹爹離開了柳莊?”
陸辰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問道。
林棠這次很是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啊大人,這個我確定,我記得很清楚?!?p> 這件事情讓她無數的夜晚夜不能寐,深深地后悔,自然是極其清楚的。
如果那時候自己一家能晚一些離開,那位哥哥的命運或許就能更改,林棠心里想著。
可這世間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只不過是后悔內疚之后,寄托的一點慰藉罷了。
而對面的陸辰也沒有再說話,卻是一臉凝重。
這太奇怪了,這對應不上??!陸辰心里默默想著。
難道她在說謊?
陸辰抬眼再次看向林棠,卻發(fā)現她似乎也是沉浸在回憶里的樣子,并不是想要刻意騙自己的神態(tài)。
“你……你剛才不是說你一直在柳莊周圍玩嗎?”陸辰提醒道,想給林棠機會,讓她解釋給自己聽。
這個問題明顯是正中要害了。
林棠肉眼可見的一愣,低下了頭,而陸辰則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是……是啊大人,我爹爹帶我走了以后,我的確是回來過,而且是經?;貋?,那個娘娘的孩子……”
林棠哽咽了一下,而陸辰的手已經緊緊攥在一起發(fā)白了。
“那個孩子過得……我就常常跑回來,給他帶些爹爹留下的吃的,他……”
林棠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說不出聲了。
她沒有辦法把當初的情況說出口,那些日子她每每想起來都會痛苦。
她的那個“富貴人家”的哥哥,沒了娘親,他爹爹更不知道在哪里,他當初是學堂里的好手,可自己照顧自己的事情他畢竟也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
他那么要強的人,卻吃不好穿不好,如同孤魂野鬼,她難以想想那時候的哥哥,是有多么的絕望。
可每一次自己回去找他,他都會笑著和自己說他沒有事情,讓她不要擔心。
自己那時候實在是太小也太傻了,太好騙,就這樣被他哄得,以為他真的沒有事。
直到……自己聽見了他的死訊。
他何曾沒事過?他何曾真心笑過?
他不過是在自己面前強顏歡笑,他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他的一切,都留在了那趟寒冷刺骨的塘水里。
他沒有給自己留下一句話,一個念想。
似乎是毫無征兆地離開了。
可隨著林棠漸漸長大,她也越來越清楚,根本不是沒有征兆,而是那些變化,都被他一個人封存、消化,最后他沒有戰(zhàn)勝那些苦楚,他放棄了。
他不過是個孩子,他躺在那里,起起伏伏,沒有了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