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國都城。
司馬元慶府前停著一輛羊車。
車夫仆甘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手拿青草喂羊。
胡三郎和文舒各坐羊車兩邊，眼巴巴望著司馬府的大門。
盞茶功夫后，司馬府大門開了條縫，胡子歸低著頭走出來，與門口送客的管事拱了拱手。
那日在譚城見了姒國老，胡子歸拿了姒國老的手書后來到都城，日日來司馬元慶府上求見，連著幾日都被拒了，直到今日才被請進(jìn)了府內(nèi)。
元司馬“百忙之中”接見胡子歸，收了姒國老的信當(dāng)場閱畢，請胡子歸飲了一杯清茶，然后就送客了。
胡子歸根本就沒說上話，連自己的本意都沒機(jī)會吐露，純粹就做了一次送書信的工具人。
只是那杯茶，比在姒國老府上飲得更有滋味。茶葉仍是信陽毛尖，茶湯碧綠，比姒國老家的茶更加醇香回甘。
信陽毛尖是當(dāng)今滑國公私人屬地的特產(chǎn)，市面上是買不到的。除了王宮里有，就是國公賞賜給下臣。
胡子歸這一趟元司馬府之行，就只值一杯毛尖茶。他現(xiàn)在手里沒了姒國老的書信，以后也就沒了登門的理由。
所以那杯清茶恰似一碗閉門羹。
看到胡子歸出來，文舒跳下羊車，小跑上前問道：“怎樣，可曾見到司馬？”
胡子歸長嘆一聲搖了搖頭，神情透漏出絲絲迷茫。
胡三郎坐在羊車上沒有動，只是眼神又黯淡了幾分。
車夫仆甘牽著羊車，帶著三人回到他們暫住的客棧。
因著不知會在都城待多久，胡子歸一行人在客棧租了一個小院。小院的租期是十日一租，一日百錢。
申吳在院中練劍，見著三人垂頭喪氣而歸，沒有多言，只是手里的劍舞得風(fēng)聲更大了，動作更快好似真要?dú)⑷艘话恪?p> 綠奴和胡老叔在屋子里整理東西，聽到院外動靜，只是在屋門口看了一眼，瞧見胡子歸臉色不好，便更是不敢多言默默做事。
胡老叔與綠奴在小屋里竊竊私語。
“老叔，這院子一租便是一千錢，咱們這群人一日的嚼用要花掉一百二十錢，這樣下去咱們的錢馬上就不夠用了?！?p> “還剩幾錢？”
“只有一千七百個了，后日這院子就要到期，若是續(xù)期一下又要用去一千錢。”
“我曉得了，待會就去問公子?！?p> 敲門聲響起，文舒走了進(jìn)來。他是來要錢的。
“怎得又要錢？”綠奴頗為不滿。文舒隔三岔五便來要錢，每次兩百三百不等。
“我為公子疏通門路，人情做客少不得錢，少了便是丟了公子的臉面，”文舒說道，“公子說了隨我取用，奴兒莫要誤了時辰?！?p> 胡老叔見不得兩人為了錢吵吵，便催著綠奴把錢給了。
待文舒拿了錢走人，綠奴又抱怨道：“這幾日算下來文大人拿了快一千錢了，也不知他都結(jié)交了些什么人物，就用掉了這么多錢？”
“大人們的事，你不要多嘴?！焙鲜宥诰G奴。
午后，秋日陽光飄過窗棱在屋內(nèi)灑下金色光斑。
胡子歸一手竹簡，一手刻刀，正琢磨著寫著什么。
胡老叔推門進(jìn)屋，告罪后向胡子歸請示。
“此院原本只租了十日，后日便到期，是否再續(xù)十日？”
想到上午在司馬府的冷遇，胡子歸便心灰意冷。
“不了，后日便啟程回去罷。你與其他人說一聲，若是還有什么事要在都城辦的，便趁這兩日辦了。”
胡老叔應(yīng)了聲是，猶豫半天又道：“公子，文舒又出去了，又約了褚光，拿走了三百錢。”
褚光乃文舒在都城結(jié)交的好友，是滑國司空嚴(yán)行的門客，據(jù)說在嚴(yán)司空面前頗有顏面。
文舒跟胡子歸說，欲通過褚光將胡子歸引薦給司空嚴(yán)行。
胡子歸原也將褚光當(dāng)作一條途徑，便同意了文舒從中疏通。只是在今早之后，他卻覺得意興闌珊。
胡子歸只輕聲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到了晚上，大家都直到了后日離開都城的消息。
文舒也回來了，便直接找到了胡子歸。
文舒還是老一套說辭，總之就是褚光那邊快要同意引薦了，希望胡子歸在都城多留些時日。
只是胡子歸去意已決。
兩人說來說去，文舒都有些氣憤上頭了，胡子歸卻越說越?jīng)]勁。
“既如此，你便一人留在都城罷。”
文舒聽了這話心里反而欣喜，接著說道：“疏通人脈缺不得金銀?！?p> “你自去綠奴那里拿錢?！?p> 文舒喜滋滋離開，可沒過一會兒又與綠奴一起回來。
原來是文舒去找綠奴要錢，綠奴死活不給，兩人差點(diǎn)打了起來。
胡子歸無奈只得道：“綠奴，給他一千文?！?p> 文舒聽了臉上笑開了花。綠奴卻哭了起來。
胡子歸勸綠奴道：“后日我們便回去了，他一個人留在都城，手里有錢才好辦事。”
綠奴瞪了文舒一眼，不情不愿去拿錢了。
文舒低頭掩去臉上的表情，向胡子歸表忠心：“文某定不辜負(fù)公子大任?！?p> 胡子歸擺了擺手。他已不想去細(xì)想這些事情了。
夜里，胡子歸準(zhǔn)備就寢，胡三郎又過來了。
胡三郎還是那么直接，開門見山道：“文舒與褚光走動，恐不是為公子奔走，而是想要改換門庭?！?p> 胡子歸嘆了口氣。他今天都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了。
“吾知矣，人各有志，良禽擇木而棲，其情可恤。”
“公子早知文舒生了異心？”
“我知道。”
“那為何還要放任？”
“人各有志啊?！?p> “那公子對以后有何打算？”
“以后？”
“回山以后?！?p> 說到以后，胡子歸的神情便出現(xiàn)迷茫之色。
“前路渺茫，吾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做個山野閑翁罷。”
胡三郎吸了口氣，上前一步逼視胡子歸。
“昔有太望公蟄伏數(shù)十載，年逾古稀仍憂心家國大事，垂釣渭水之濱，終成萬世之基。公子如今不過雙十，效仿太望公厚積薄發(fā)焉？”
胡子歸一臉愧色，沉默良久才道：“吾沒有太望公之志?！?p> 胡三郎一臉失望，不再多言，拱手告退。
翌日，胡子歸醒來。
胡老叔前來道：“文舒、申吳、胡三郎，都走了?！?p> 胡子歸聽聞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