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谷七歲那年,源自海底的一場地震,引發(fā)了巨大的海嘯。
巨浪席卷東北,父母罹難,只有他僥幸生還。
災(zāi)難過后,親戚自顧不暇,無人收留,最后他被送往了當(dāng)?shù)氐膬和@骸?p> 最初,情況最為混亂的時候,小小的福利院里幾乎擠滿了無家可歸的孤童;
工作人員忙不過來,一部分年紀(jì)稍大一些的孩子,不得不承擔(dān)起了照顧年幼者的責(zé)任。
彼時只有七歲的宗谷,自然屬于被照顧的那一部分。負(fù)責(zé)照顧他的人,是一個看起來快上中學(xué)的短發(fā)女生。
她身材嬌小,很少說話,不,幾乎是不說話。雖然面相清純可人,但在一群七八歲的孩子中間也很不起眼。
大部分時間,她就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字寫得很好,即便是以樹枝為筆、以沙地為紙,一筆一劃都飽滿有力:
【朝霧鈴】(Asagiri Suzu)
【“什么?”】
【“名字?!薄?p> 在隨后的七八年里,福利院的孩子或是陸陸續(xù)續(xù)地被接走,或是自己離開,留下的人越來越少,但總有宗谷和朝霧鈴。
偶爾會有不同的親戚來探望宗谷,只是絕口不提帶他回家的事;
但來探望朝霧鈴的人卻是一個也沒有。甚至在福利院里,除了親自“帶大”的宗谷,唯一跟她關(guān)系較近的人,就只有生活教師橘天子。
宗谷長得很快,說不上健壯,但高高的個子在同齡人中十分搶眼,而朝霧鈴一直都是那副嬌小的模樣;
從仰視到平視,再到后來走在一起時要低頭看她,仿佛時間只在她身上停止了流動。
他從未知曉她的真實年齡,只是隨著自身逐漸成長,對她的稱呼也自然而然地從“朝霧姐姐”過渡到“鈴姐”,最后定格為“鈴”。
如今,他失蹤兩年后從黃泉歸來,京都再見,她看上去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鈴?”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微微點頭,一如既往。
宗谷回頭看向伊邪那美,朝霧鈴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只有她能為他解釋。
“鈴其實是我收養(yǎng)的孩子。”她如此說道,“在很多年以前,她就開始跟隨我了。”
“是嗎。”
這并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尤其是在他回憶起更多福利院時期的細節(jié)之后。
“對了,好像還是奈良時代(710-794 A.D.)的事呢。”
“……”
宗谷立即對“很多年”有了更加深刻的認(rèn)知。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里也冒出了一個合理卻不太可能的猜測。
“鈴其實是靈體?”
“不。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比起這個……”
伊邪那美看向酒吧門口的另一位少女,“那是芳明的女朋友嗎?”
宗谷再次回頭,這才注意到跟著朝霧鈴進來的桐野茜。
“……桐野?”
他怔了怔,“你怎么會在這里?”
“宗谷!”
宗谷不明所以,但這個酒吧實在過于危險,不是她該來的地方,于是便打算先帶她離開這里。
從朝霧鈴身邊經(jīng)過時,兩人互相望了幾秒。
她神色不變,他露出了一點笑容。
“好久不見?!?p> “嗯?!?p> ......
“桐野怎么會來這里?”
“宗谷為什么會在京都?”
宗谷回頭望了一眼酒吧里面,伊邪那美招了招手,將朝霧鈴叫到了身邊。
“我來解決桐野的問題?!?p> “誒?”桐野茜一怔。
他將自己從菅原京子口中得知的實際情況,以及對之后事態(tài)變化的推斷,都說了出來。
“全、全軍覆沒?!”
“嗯。”
桐野茜目瞪口呆,對她來說,一個黃泉之女就已經(jīng)非??膳铝?。
“那是什么兇靈啊……”
“總而言之,非常危險,一般人難以對付……”
“——對了!”
她將自己剛才的遭遇告訴了他,又問道:“為什么京都御所里,會有這么奇怪的地方?”
“那是保護這里不被桐野這種靈覺較強的人發(fā)現(xiàn)的結(jié)界?!弊诠冉忉尩溃笆裁炊疾恢谰完J進來的人,最終也會什么都不知道地離開這里。”
“誒?”
“桐野是被鈴放進來的?!?p> “鈴?”
“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子?!?p> “宗谷認(rèn)識她嗎?”
“嗯,她是我在福利院的……”宗谷頓了頓,“朋友?!?p> “……”
她立即睜大了眼。
宗谷非常清楚她的疑惑。
只是一時半會兒要解釋的事情太多,而他此行的主要目的還沒有達成,便讓她在酒吧門口先行等待,之后再為她解釋。
“那孩子是芳明的女朋友嗎,真可愛呢。”
桐野茜好奇難耐,忍不住在外面探頭探腦,正好迎上伊邪那美望來的視線,又慌忙地對她點頭,然后躲藏。
“不是。”
宗谷否認(rèn)得很快,否認(rèn)完才意識到自己那難以言說的心思。
清醒一點,他暗中告誡著自己。
“伊邪那美大人剛才說,要讓鈴來幫我消滅那只惡靈?”
“沒錯。”
“怎么消滅?”
“鈴知道該怎么做。”
“……”
宗谷又望向朝霧鈴,她點了下頭。
他不太放心,“不會有危險嗎?”
“不會?!彼_口道。
“怎么做?”
“……”
她又沉默下來,目光微動。
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宗谷明白,她這是在思索如何用最簡練的語言向他解釋。
“有辦法就行,具體的方案之后再解釋吧?!?p> 他看了一眼時間,“現(xiàn)在還不算遲,去琵琶湖將那只兇靈解決了,鈴還能在入夜之前趕回這邊。”
朝霧鈴沒說話,而是望向了伊邪那美。
“芳明?!?p> “伊邪那美大人?”
“我想到要讓芳明替我做的事情了?!?p> “什么?”
伊邪那美沒有立即說明,而是對他勾了勾手指。
宗谷感覺自己的口袋動了起來,很快,一樣?xùn)|西飛出口袋,落到了她的手心。
“這是什么?”
“……單詞卡。學(xué)習(xí)英文用的?!?p> “為什么?”
“我想回歸原本的正常生活?!弊诠日f道,“我要考高中?!?p> “是嗎。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二月底了呢。”
“我在為明年的入學(xué)考試作準(zhǔn)備?!?p> “已經(jīng)浪費了兩年,還要再耽誤一年嗎?芳明這么聰明的孩子,我覺得現(xiàn)在就去參加入學(xué)考試也沒問題。”
“普通的學(xué)校自然不在話下?!?p> 他要回單詞卡,“我的目標(biāo)是升學(xué)率高的名校?!?p> “鈴也想體驗一下現(xiàn)代教育呢?!?p> “……”
宗谷怔了怔。
伊邪那美望著他和朝霧鈴,說道:“鈴會幫助芳明對付那只惡靈,作為回報,接下來幾年的高中生活,鈴就交給芳明照顧了。”
“我還要一年……”
“——入學(xué)的問題,我會解決。到了四月,芳明和鈴就可以直接去上學(xué)了。”
“……”
她露出微笑,“不相信嗎?”
她是在憤恨時能夠撕裂黃泉的神明,宗谷沒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能力。
“有言在先,我想離伊邪那美大人所在的這個世界,盡可能地遠一些?!?p> “但這一次,是芳明主動找到這里的呢?!?p> “現(xiàn)在的接近,是為了以后永遠的遠離?!?p> “是嗎?那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還遠遠不夠?!?p> 宗谷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伊邪那美揪著領(lǐng)子拽到了面前,臉對著臉。
酒吧角落里又響起一陣驚呼。
保持著幾乎要再度吻上的些微距離,母神啟唇輕語:
“我也不太喜歡那個地方。向我證明你有那個能力,我就告訴你一勞永逸的辦法?!?p> “……”
酒吧外,桐野茜回過頭,朝霧鈴對她伸出了捏成拳的手。
“手?!?p> “誒?”
“手。”
“……”
她伸出手掌,護身符落入手心,瞬間切斷靈覺。
“誒?”
酒吧內(nèi),望著眼前的諸多靈體,宗谷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