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質問道：“周鐵匠，這一老一小說的對不對？”
喪良心的，他家日子看著可不差，還這般欺負人！
周圍周家鄰居左右看看兩方人，雖沒說話，但眼中鄙夷卻是一看就知。
“你……”周鐵匠兩眼一瞪，正要開口，肖然又嚎了起來。
“莫得良心啊，莫得良心啊，我姑出嫁時帶了十幾二十兩銀子的嫁妝，聘禮一文錢沒留，全都給你帶回來了，現在卻是連我婆婆一頓飯都供不起，一口水都喝不成啊，黑心肝脾肺腎的啊，你們仰頭看一哈，看我爺爺在天之靈要不要回來找你們??！”
周圍人倒吸一口冷氣，天老爺，這二十幾兩銀子的嫁妝加周家這家境，起碼也得五六兩的聘禮吧，這前前后后一加，哎喲喂，這周鐵匠媳婦手里起碼得有三四十兩銀子了吧！
肖老太婆聽得直皺眉，哪有那么多錢？
肖然看也不看她，說完就自顧自哭著，眼梢都沒給周鐵匠留。
肖秀一進前廳就聽到這句話，當即兩眼一黑，咬牙切齒：“你個水子牛打胡亂說些啥子名堂？哪里來的那么多錢？你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個龜兒子！”
肖然嗖一下蹦到肖老太婆身后，哭道：“你打，你把我和婆婆一起打死算球了，反正被你們搶了錢，我們也是活不下去了，十次來七次搶，這點引火柴，你們兩口子隨便上山撿撿就有了，非要搶我們的，不就是不想讓我們活了嘛！”
肖老太婆對于這個獨女，心里說不氣是假的，但怎么辦，還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她剛想打斷肖然胡說故意誣陷肖秀的話，就聽肖然哭著道：“反正我也死了一回了，大不了你打死我，再死一回婆婆也莫得錢救我埋我了，干脆直接把我扔路邊上遭狗吃了算了！”
肖老太婆心里又是一疼，捂著心口，眼淚直掉，拍打著肖然道：“胡說胡說，啥子死不死的，我是她親娘，敢動我一哈試看看，看縣老爺不抓了他們兩口子把勾子打爛！”
周圍人更是竊竊私語不斷，這來來往往誰不認識誰啊，這周家又是鎮(zhèn)上唯一一家鐵匠鋪，這些人也不敢把人罵狠了，就怕以后來買東西被收高價。
肖秀聽得面紅耳赤，舉著手放也不是，打也不是，無奈道：“娘啊，你這是想逼死我啊，我們家哪里來的那么多錢？當時你就給我五兩銀子，這些年給老大讀書，老早就花完了，要不是老周這家祖?zhèn)鞯蔫F鋪，我們老早就要討口去了。”
肖然哭哭啼啼：“你那些假設我不曉得，我就曉得我和婆婆是真的要討口了，三文錢的東西你都要搶，平時也就過年回來一次，回來一次就拿些破布頭子糊弄婆婆，一家子幾口人就把我婆婆存的要吃一年的臘肉全部吃完，米糧你也要扛起走，我們是活不下去，哇哇～～～～～死了算了！”
周圍人這個臉色更是鄙夷了。
“這周鐵匠家也不差，怎么總是去搶人家孤兒寡母的活命糧！”
周家鄰居心中當即明了，難怪這兩口子每次過年從娘家回來都大吃大喝，像撿錢了一樣，那可不嘛！
肖秀聽著周圍人小聲的議論指責，只感覺兩眼冒金星，她都沒空去想肖然今日怎么腦子好了，口齒也如此清晰毒辣，只扭頭四顧，看到周鐵匠手里的掃把，一把奪過就要去抽肖然，嘴里罵罵咧咧：“你個龜兒子，老子生你……”
話沒說完，肖然厲聲斥責：“姑姑！我姓肖，是肖家屋頭的人，你生了哪個？”
肖秀腳步一頓，眼珠子狠狠看著肖然，她這才聽明白，肖然居然叫她姑姑！
肖老太婆也是一頓，隨即狠狠嘆口氣。
肖然可不是小孩，根本不怕肖秀的瞪視，她急聲問：“我就問你，婆婆你不管就算了，為啥子你還要搶東西？你是不是想她餓死？你要是，我馬上就去鎮(zhèn)長老爺那里磕頭問問，問問這世上有莫得這樣的道理！有莫得這樣當人女兒的！”
肖老太婆緊緊攥著手，她知道這個女兒莫得良心，但她也不想讓肖然如此對自己的親生母親，她抬頭看看母女倆，慢慢爬起身，對肖秀道：“你把引火柴的錢拿給我，那是我要給然然買中飯的錢，再莫得錢，我們就真的餓死了，我可是你娘！”
有人立馬說和：“就是，一家人，莫說啥告不告官的，周家的，你搞快把錢給了吧！”
有好事看戲的婦人也起哄道：“哎喲，你看看這祖孫兩個的衣服，太爛了，周家的，你穿著一身好衣裳說要討口，這要是討到哪個門上，肯定要說你是騙錢的，哈哈哈哈～”
周圍一片哄笑聲。
有人催促道：“搞快給錢，別個小娃兒還沒吃飯呢！”
肖秀當然不想給，但看周圍人的指責，她知道這事今天是善不了了，只能狠狠瞪著肖然，想讓她看到自己眼里的憤怒，趕緊麻溜地爬開。
周鐵匠從肖秀出來后就龜縮起來，他一個大男人，又不能打老也不能打小，盡管聽到肖然一聲聲的姑姑姑父氣得牙齒咬得咯咯的，也沒出門去討罵。
肖然抬眼看太陽已經升到頭頂，再不回去，家里的豬都要餓得嗷嗷叫了，也不怕肖秀，轉身就走道：“我還是去鎮(zhèn)衙問問去吧！”
“唉！”肖秀跺跺腳，這個女兒從前就腦子不好，這今日是見鬼了嗎？她也不敢賭肖然會不會去鎮(zhèn)衙，只能轉身回去拿錢。
肖然也就是嚇唬嚇唬她，看她回去拿錢，又走了回來，站在肖老太婆旁邊扶著她。
肖老太婆嘆口氣，拍拍她的手。
這邊肖秀剛一進鋪子，就被周鐵匠拽到門后，悄悄道：“真給??！”
這兩口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摳門黑心是一個賽一個，肖秀狠聲道：“先給了，等幾天我回去一趟，死女娃子找打！”
周鐵匠聽了放心不少，松開她讓她去拿錢。
肖秀拿了三文錢出來，很想直接砸肖然頭上，又看她離肖老太婆實在太近，最后恨恨塞肖老太婆手里，道：“娘啊，不是當女兒的不管你，而是實在是一大家子人，管不過來！”
肖老太婆低下頭，唉了一聲，向周圍替她們祖孫二人說話的百姓道謝，然后拉上肖然轉身離開。
肖然也轉身甜甜向圍著的百姓道謝，全然不管肖秀鐵青的臉，一老一小慢慢離開了小巷。
圍觀百姓見熱鬧結束了，也就三三兩兩回了家。
肖秀悄聲沖著離開人的背影呸了聲，低低罵了句：“好事狗！”呸一聲回了鋪子。
這邊祖孫二人出了小巷進入東大街，看到鎮(zhèn)衙門前的告示墻，肖然走過去看了起來，看到告示開頭的年月日，只感覺心口緊緊攥著，透不過氣。
【建安六年三月……】
建安六年，正是她第二世去世的這年，她居然又回到了這里！
肖然低著頭，邁著沉重的步伐跟在肖老太婆身邊。
肖老太婆見此想問些什么，最后閉了嘴，二人默默朝西大街走，走到集市口也有賣包子的地方，肖老太婆為了兌現諾言，還是去給肖然買了一個菜包子。
肖然甩開那些雜亂的思緒，掰開一半遞給肖老太婆，肖老太婆看了看，還是伸手接過了，祖孫二人邊走邊吃起來。
肖然瞇著眼，這是她到了這里后吃的第一頓面食，許久不吃，真的很香，包子皮很暄軟，里面的菜是用豬油炒過的，很香很香。
她也不說什么多買一個的話，一文錢一個呢，今天才掙三十七文，加上肖老太婆的三文錢，也才四十文，家里總共也就這么多錢了，多花一文錢都是造孽啊！
她三兩口就吃了下去，見肖老太婆也只剩兩口，于是等她吃完，肖然就把今天的菜錢從衣服內側布兜里掏出來遞給她。
肖老太婆接過數了數，皺眉：“怎么這么少？你莫被人騙了不？”
按三文一把算，也要四十五文錢呢，這怎么只有三十七文錢？
肖然搖頭：“我久等你不來，又莫得客人買，就干脆四把十文錢賣出去了，賣了兩個人，最后七把都被食味樓的徐嬢嬢買走了，我看她要的多，就只算了十七文，她還說以后有了也送過去，我下個小集也這樣洗好，到時直接送過去給食味樓吧?！?p> 肖老太婆聽了緣由看著肖然，半晌點頭：“也好，我沒想到你腦殼還多好的，這么快就賣完了?！?p> 肖然嘿嘿笑著，祖孫二人邊走邊聊天，主要還是肖老太婆教育肖然不能這樣對周鐵匠夫妻，對于親生血緣關系之間的事情吧啦吧啦一直說著。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到了劉家客棧，今日大集，劉家客棧也沒見有什么人，只有兩桌坐在門口喝茶歇涼，祖孫二人沒多停留，朝山下走去。
繞了幾個彎，停在高家地頭邊，地里早上的兩人還在彎腰干活，肖老太婆扯開嗓子喊：“高侄兒，侄媳婦，忙著呢？”
高有福夫妻撐著鋤頭起身，見是肖老太婆，揮手回道：“嬢嬢，上街剛回來哦。”
“是是，這不是然然好了，喊她來給你們道個謝嘛?！?p> 肖老太婆拉著肖然，低聲說：“快喊高叔叔張嬢嬢?！?p> 肖然自然也扯開嗓子喊起來：“高叔叔張嬢嬢，謝謝了?！?p> 高有福夫妻憨笑著揮手，張氏看到肖然現在的樣子，也不免驚奇：“哎喲，小然今天這么機靈啊，不要這么客氣，快回吧，快回吧，下回來耍?！?p> 肖老太婆也沒打算多留，道：“是好好多了，要得，下回來耍，那我們走了哦?！?p> 高有福夫妻最后揮了揮手，又彎腰忙了起來。
這種山上山下的地根本不成片，一塊只有幾分地，有的甚至一分地也不到，只能種種麥子和玉米高粱之類的東西，成年的忙到頭，收獲的糧食只能將將夠填肚子，連吃飽都成問題。
看到高家忙碌的樣子，但身材依舊偏瘦，肖然不免唏噓，一時也不知重生到盛國是該高興還是該難受。
難受在于之前親近之人見面不相識，也不能相識。
高興在于盛國之前被前輩穿越過，賦稅制度已經大量削減，雖然前朝末帝昏庸增加過不少的賦稅，但沈家開國皇帝登基后又改了回去，私有田三十稅一，國有分配的田每年都要交一成田稅，人頭稅也只收壯年勞力，十六往上四十往下的成年男子一年五十文，女子并不繳納稅收，但每年需要向官府繳納兩丈麻布。
不過國有田地也只分男丁，女性是沒有這個福利的。
肖家目前肖老太婆四十好幾了，肖然才七歲多，所以目前她家只需要交幾畝私有田地的賦稅，至于屋前屋后種菜的田地，這些都是薄地荒山，根本不算田，只能種種菜，國家是不收取田租的。
肖然大大松了一口氣，至少他們祖孫二人每年是沒有大筆必須開支的，只要保證糧食足夠養(yǎng)活自己就成。
祖孫二人一路走到東邊第二戶鄰居家，也就是早上的于老太婆家。
于老太婆正在地壩外的山坡下鋤地，見祖孫二人走過來，扶著腰直起身問：“今天賣完了不？我看你們今天回來有點晚哦，你家豬都在叫喚了?！?p> 肖老太婆也早聽到遠處傳來豬哼唧的聲音，顧不得和于老太婆多聊，邊回邊走：“可不是嘛，路上遇到牛車撞了一個老太婆，耽擱了好一會兒，不擺空閑話了，我要搞快回去喂豬，下回擺哈?！?p> 肖然也跟著喊：“于婆婆?！?p> 于老太婆樂哈哈的，揮手道：“搞快回去吧?！?p> 祖孫二人明顯腳步加快了不少。
肖老太婆在前邊一邊走一邊道：“這家也姓高，你要喊高爺爺，和剛剛那個高叔叔是堂親戚，剛剛那個你喊高叔叔，這屋里的你就喊高表叔，不過你高爺爺和高表叔最近在外頭幫別個種地，怕是要四月份才能回來，等他們回來我再喊你認人?！?p> 肖然哦哦兩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