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吧——萬一這塊牌子被誰看到泄露出去，那她和肖老太婆的日子也算是過到頭了。
上交吧——那她必然要和朝廷打交道，但她一個鄉(xiāng)下村姑，從何得知這是兵符，又從何得知這還是前朝兵符？到時有幾張嘴也說不清，要是有人懷疑她是前朝余孽，那真是黃泥掉褲襠——不是屎也說成是屎了。
肖然捏著玉牌，一時想了許多，后來一咬牙揣進懷里，對著天空拜了三拜，祈求晚上順利，能讓她打開空間把玉牌藏進去，這樣就再不怕被人知道了。
只是明知道這東西能賣許多錢，甚至能改善她的生活狀況，她就特別心痛。
不過她看著這個盒子，一時計上心頭，趕緊把砍好的木柴背上，還有蛇也掛在木柴上，跑去竹林把上午藏的銀子挖出來，又把盒子里的藥膏全挖出找了一截竹子塞進去，找黃泥糊住竹筒，這才把銀子金珠都放進盒子里，抱著盒子興沖沖跑回家中。
剛到后山，就看到肖老太婆彎腰在鋤地，她大喊一聲：“婆婆！”
肖老太婆抬頭，見肖然一只手抱著東西，一只手舉過頭頂使勁搖動，然后登登朝下跑，她不由放下鋤頭，急聲喊：“莫跑太快了，慢點兒走，當心達一撲爬（摔跤的意思）?！?p> 肖然放慢了一點腳步，語氣難掩激動：“婆婆，你搞快莫干了，我在山上找到了好東西！”
她說著話，就已經(jīng)跑了下來，招呼著肖老太婆趕緊回家。
肖老太婆也有些好奇，把鋤頭就放在地里，撩起衣服下擺擦了把汗，慢慢走回去。
地里的五只雞也不管祖孫二人，一直在地里刨蚯蚓和蟲卵吃著，加上肖然前幾天經(jīng)常給它們找蟲吃，這兩天下蛋都勤快了，每天都能撿到四個蛋。
肖老太婆回到家中，看肖然已經(jīng)把背簍放下，正抱著一個盒子坐在街陰上，看她回來笑瞇了眼。
對她招手：“婆婆，你快來看，我撿到了好東西！”
肖老太婆走過去笑著問：“啥好東西，撿到銀子了？”
肖然瞪大眼：“你咋曉得的？”
肖老太婆也是一驚：“你真撿到銀子了？”
她就是打趣她，有什么東西能有比撿到銀子還高興的？
肖然點頭如小雞啄米，配合著“噔噔噔噔”的聲音，一下打開盒子：“你看，不止有銀子，還有金子呢！”
肖老太婆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了，一下就被盒子里的金色和黃色閃花了眼，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問：“這這這……真是撿到銀子啊。”
“當然是，婆婆你不信就快看，我都咬過了，是真的！”
肖然拿出一塊五兩的銀錠，遞過去給她看。
肖老太婆恍惚地接過，果然咬了一口，看到上面淺淺的咬痕，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好多的錢啊！
隨之而來就是另一個想法，她也問了出來：“這是誰丟的？這么多錢，丟了不得急死了呀?！?p> 肖然擺手：“你放心，肯定不是周圍人丟的，你看這個盒子，放在土里都很長時間了哦，這錢上也都是土，要不是我無意間看到把它挖出來，都不知要放多久呢?！?p> 肖老太婆看了盒子外部情況，也放下不少心，拿著銀子和金珠問：“在哪里撿到的？不是說不讓你進深山嗎？”
這塊山后什么地方她沒跑過？進去無數(shù)次，在山外圍的話哪里能輪到肖然去撿。
肖然有一點點心虛，那個地方確實靠深山里了，不過還是在外圍，小肖然當時肯定也是一邊打豬草一邊往里走去撿柴，不然當時小肖然也不能走到那里去。
她小聲辯解：“也沒到深山，就在外圍轉(zhuǎn)，就之前去撿柴的地方?！?p> 肖老太婆皺眉：“在竹林里嗎？”
肖然低著頭：“不是，竹林還往上一些，那邊有一片柏樹林，就在柏樹林邊上?！?p> 肖老太婆皺眉，眼角突然看到肖然背后的背簍里有一截黃黑相間的長條物體，睜眼一看，大驚失色，一把把肖然拉到身后，警惕地看著背簍，急聲道：“然然，快去拿刀！”
肖然偏頭看，這才發(fā)現(xiàn)蛇的事還沒說，忙安撫肖老太婆：“婆婆，莫得事，那蛇我已經(jīng)打死了了，頭都砍掉了，我還想著晚上給你燉蛇湯呢?！?p> 肖老太婆仔細一看，果然看到蛇軟塌塌的掛在干樹枝上，一動不動下面還有幾滴血。
她當即大松一口氣，突然從后扯過肖然，對著她屁股就是兩巴掌，打得肖然捂著屁股一臉羞憤欲死，紅著一張黑臉（也不大能看出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肖老太婆一時也有些忘了肖然的身份，只是看著這個和她乖孫一模一樣的臉，有時候就忍不住想：要真是我乖孫病好了就太好了。
所以有些時候她不自覺的就把肖然當成了小肖然，她看著肖然羞憤的樣子，突然猶如一瓢冷水兜頭潑下，當即清醒了過來，捏著拳頭，冷聲道：“我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這蛇也是你這年紀能碰的嗎？要是這蛇有毒，咬你一口，你……”
肖老太婆說不下去了，眼眶突然就紅了。
肖然搓著手指，有些無措，道：“我沒去碰它，我就看到一根柴火去撿，它就藏在柴火下面，我丟了柴火就跑了，后來記起就是在這兒我……被蛇咬過，我以為它就是那條咬人的蛇，所以才沒忍住回去打死它的?！?p> 肖老太婆聽了眼淚流得更兇了，她淚眼婆娑看著肖然，又似乎是透過她去看別人。
肖然知道肖老太婆是在心痛小肖然，她低聲解釋：“我沒離它近，就遠遠拿樹枝給了它一棒，把它打得動不了了才上去砍頭的，我……我其實是想報仇的?！?p> 聽了報仇二字，肖老太婆突然嚎哭出聲，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乖孫啊，我的乖孫啊，你死得太慘了，你讓我這老太婆咋個過嘛……”
肖然有些不知所措，盡管她知道肖老太婆已經(jīng)猜到了她不是小肖然，但此時這種情況，她只感覺鼻頭酸得不行，若是讓她自己選擇，她寧愿死也不會想替代小姑娘活下來的。
肖然蹲在肖老太婆邊上，一下一下?lián)崦谋?，聽著肖老太婆由大哭又轉(zhuǎn)小的啜泣聲，她還是沒忍住，道：“若是可以，我也想變成以前那樣?！?p> 話不必挑太明，肖老太婆止了哭，半晌才道：“不怪你?！?p> 肖然松了口氣，扶她起來道：“也許冥冥之中就有天注定，我就是打死了蛇，才看到有個洞，也才在洞里找到了這個盒子，有了這筆錢，以后您再不用這么幸苦了?！?p> 肖老太婆聞言又落了淚。
肖然只能安慰她：“婆婆，我沒有害人之心，若是您不介意，我可以為您養(yǎng)老送終，若有朝一日……她能歸來，這具身體，我肯定會還給她！若是您看我心煩……我可以離開，有了這筆錢，我相信您今后的日子不會太差，我也放心?！?p> 肖老太婆有些怔愣，“你……你承認了？”
肖然嘆息一聲：“承不承認的都無關(guān)緊要，你心里知道，我心里也知道，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這兩天我也明白了，與其產(chǎn)生隔閡，不如就說清楚，我怎樣都可以的?！?p> 肖老太婆抱緊手中的盒子，問道：“這錢你要全部給我嗎？”
肖然點頭：“不管之前還是現(xiàn)在，這筆錢，我若是不想給你，我不會帶回家的?！?p> 肖然不顧肖老太婆的躲閃，拉著她的手臂，道：“不管你信不信，來到這里非我本意，若能選擇，我寧愿再世為人，也不愿頂著別人的軀殼去讓人猜忌懷疑?！?p> 肖老太婆掙脫幾次，也沒能把手臂從肖然手里搶回來，嘆息著道：“算了，你留下吧，我就爛命一條，你要去又沒什么用，但我乖孫……她也是命中有此一劫吧，若是以后……我也不求你把身體還給她，我年紀大了，她一個人活在世上也是遭人欺辱，不如讓她陪我一起投胎為人，下輩子興許能成為一個正常人?！?p> 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拍著肖然的手背，像是在安撫肖然。
肖然知道，她這是假裝放松，實際上精神還緊緊繃著，她也無所謂，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時間久了，她自然就會明白自己不會害她也不是那個害小肖然的人。
有了這個插曲，撿到銀子這件事似乎也并沒有什么值得讓人高興的地方了。
二人都有些無話可說，肖老太婆幾次欲言又止，最后把盒子推給肖然道：“這東西是你撿的，你就自己留著吧，我還能動，能自己掙錢?！?p> 肖然卻是不收的，推回去道：“你留著吧，買幾身像樣的衣服和鞋，冬天能好過一些?！?p> 肖老太婆又推回來：“我怕我忍不住給肖秀?！?p> 肖然立即接過：“那好，我拿著，到時候買東西我去買?！?p> 她費勁吧啦從空間拿出來，又到處找地方藏然后想理由怎么能不被懷疑地拿出來用，雖然這件事讓她馬甲全掉了，可是這錢還是她費心才過明路的！就算扔水里也不能給肖秀，不然她得慪死！
肖老太婆沒想到她就這么水靈靈地接過去了，手里頓時一松，心里卻跟著一緊，舔舔嘴皮，道：“那行，那我去接著鋤地了?！?p> 肖然看著她走去屋后，這個點太陽也快下山了，她把蛇扔條凳上，把柴火放灶屋去，清空了背簍，又背著上山去。
肖老太婆抬頭看她的背影出神，直到她走進山林中，才收回視線接著干活。
肖然再背了一趟柴火，就不去了，回家拿好菜刀和蛇去了洗臺，她利落地給蛇開膛破肚取出內(nèi)臟，然后去掉蛇皮，再砍成一段一段的，就端著蛇肉去了灶屋。
把右邊鼎鍋燒火，今天打算用小鍋熬粥，大鍋用來熬湯，等小鍋火燒起來，就加水，等水開抓一小把小米，讓它熬著。
中間的鍋則放一點豬油把蛇煸炒一下，放入生姜大蒜片，還有小蔥打結(jié)多放一些，直接加水熬煮。
中途又放了鹽，正要蓋蓋子燜煮，眼珠子一轉(zhuǎn)，夾了塊肉賊兮兮跑到地邊扔進地里。
那只越發(fā)毛色發(fā)亮的紅色大公雞隔著老遠看到，撲棱著翅膀，咯咯叫著飛跑過來，幾下就把蛇肉給吞了進去。
肖然看著它撲棱著翅膀又跑回母雞群里，猶如雞王一般仰著脖子“咯咯咯”，聲音非常嘹亮。
她想著若是有毒也不會發(fā)作太快，于是又跑回去看鍋。
小米已經(jīng)煮沸，要靜等它煮開花，起碼得要兩刻鐘多，她無事可做，就把差不多脫水蔫巴的干菜抖抖，又拿了大掃把將地壩打掃干凈。
掃完回到灶屋，粥已經(jīng)熬好，就連蛇湯也飄出陣陣香氣，她吸吸鼻子，強忍著流口水的沖動，把玉米面一邊倒進小米粥里一邊攪拌，等攪拌均勻，粥也好了。
她趕緊把灶膛里的火退到豬食鍋下，跑出去叫肖老太婆回家吃飯。
等她忍著口水把蛇湯和苞米面小米粥端到街陰上時，肖老太婆也扛了鋤頭回來了，后面跟了五只吃飽了走路搖晃的雞。
看到公雞昂首挺胸像沒事雞的樣子，肖然就放下了心。
今日肖老太婆回來略早幾分鐘，肖然還沒把鍋洗好，她也不慌，趕緊舀了水讓肖老太婆洗漱，自己則趁著這點時間趕快把鍋洗好。
她還洗著鍋，肖老太婆就進來拿上碗筷，道：“洗完趕緊出去吃飯了?！?p> 肖然應(yīng)了聲：“馬上就來?！?p> 刷掉鍋里最后的水，放好刷把就跑了出去。
肖老太婆給二人各盛了一碗蛇湯，喝著味道鮮美濃郁的湯汁，她眼中一直含著淚。
肖然則低頭呼嚕嚕大口喝著，她自從來到這個家，就從沒大口吃過肉，最好的葷食只有早上的雞蛋和每日炒菜的豬油。
沒有大吃大喝的身體對大魚大肉沒什么渴望，但吃過大葷大肉的靈魂，卻是每日都在叫囂想開開葷。
今日終于靠自己吃上了這一口，肖然哪里還能看到肖老太婆的眼淚，只恨不得多喝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