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太婆有些猶豫，那種線是好，可也要貴一點兒，平時她都不會用的。
肖然看了肖老太婆的表情，立刻道：“要的，嬢嬢，你給我們各拿一把嘛。”
買了四把線，肖然又看到肖老太婆盯著做鞋子的鉤針不動，她心領(lǐng)神會，讓掌柜娘子包了一把。
祖孫二人出了布料鋪子，看看頭頂陽光，大約還有個一個時辰，沒有要買的東西，也沒有要賣的，肖然就拉著她說要去去鎮(zhèn)衙。
肖老太婆嚇得不輕，問她：“去鎮(zhèn)衙干什么？你娘今天也沒招你，咱們不用去告她吧。”
肖然覺得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我告她干啥子，我就是去鎮(zhèn)衙門口告示墻上看看朝廷有沒有發(fā)布什么消息?！?p> “你識字嗎？”肖老太婆說完就感覺問錯了，普通人家誰會識字啊。
沒想到肖然卻是點頭：“會啊，不然我去也看不懂哦。”
肖老太婆頓時心里就復(fù)雜起來，這要是識字，以前不就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嗎？也不知道她以前過的什么日子，鄉(xiāng)下的活兒竟也干得挺會。
她完全沒把肖然往男人這方面想，不然知道了非得慪死不可。
來到鎮(zhèn)衙，肖然就看到門口告示墻上貼了幾大張公告，一張是四月初西佛縣貼的役令，每戶征集一名役工，打算在六月前把官道兩側(cè)陰溝清理出來，還有一張是今年春闈名單，底下還公布著今年秋闈定于八月一日。
另一張公告卻讓人摸不著頭腦，因為這張是由內(nèi)務(wù)府直接下發(fā)各縣，尋找各地硝石礦，若有人找到，賞百金。
肖然想著現(xiàn)在夏天是要來了，找硝石礦也很應(yīng)該。
不得不說沈海晏還是很享受的，每年夏天的冰錢都能買京城一棟豪宅。
不過這也是賣價，四方車行手里有制冰的方法，皇帝又在里面占七成股，隨便他用也花不了多少錢。
隨即她又皺眉，萊州那座硝礦可不小，去年也沒聽說用完的消息，怎么沈海晏這么急著找硝石礦？
搖搖頭，想不明白的肖然就跑到肖老太婆身邊，笑瞇瞇道：“婆婆，我看完了，走吧?！?p> 肖老太婆笑著問她：“那上面寫了啥子？”
肖然也不疑有他，道：“沒什么，就是征勞役要把堵塞的陰溝清一清，還有找礦脈和公布春闈名單，和我們都沒什么關(guān)系，婆婆，要不我們?nèi)コ燥埌桑俊?p> 肖然說著，眼睛就盯上了在鎮(zhèn)衙旁邊不遠(yuǎn)的一個小攤。
攤位擺在一家小店門口，小店里面坐滿了人，攤位上許多小蒸籠摞在一起，縷縷熱氣從蒸籠頂上飄出，香味也隨著熱氣隨風(fēng)飄揚。
隔著老遠(yuǎn)，肖然像狗一樣聳動鼻翼，片刻后眼睛大亮，是粉蒸羊肉！
她趕緊拉著肖老太婆又激動又克制地道：“婆婆，好香好香好香，我想吃，我們?nèi)コ院貌缓茫俊?p> “那……那好貴的吧。”一眼望去，里面坐著的人全是穿細(xì)棉或者細(xì)葛衣服的人，女人很少，只有一桌，坐在小攤邊的桌子上，肖老太婆猶豫著沒有同意。
肖然拉著她就往那邊去，眼里冒光，要不是她克制，怕是口水都淌一下巴了。
“婆婆，我有錢，我給錢。”
肖老太婆感覺這被拉扯著很不好看，只好跟著她往攤位上去，到了近前，肖然咽著口水問：“一籠多少錢？”
老板是一個個子不高有點微胖的男人，他圍著圍裙，手里一個大盆子，還在不停拌肉。
聽了她的話，忙得頭也不抬，直接道：“三十文一籠，味道很巴適的，嬢嬢，來一籠不？”
肖老太婆瞪大眼，什么？三十文錢？他怎么不去搶??！
這三十文錢了是能買十斤碎米還有的剩呢！
肖然看著肖老太婆，很想說要兩籠，但考慮到她的接受能力，再次咽口水，道：“那今天來一籠吧婆婆，好不好？”
肖然兩眼閃爍著亮光，把肖老太婆拒絕的話給淹沒了，嘆口氣，點頭：“那你買吧。”
肖然立刻樂呵呵應(yīng)下，對老板道：“叔叔，給我一籠包好，我要帶走?！?p> 肖老太婆道：“就在這里吃了不？回去冷了不好吃?！?p> 肖然搖搖頭，笑瞇瞇道：“冷了沒事，回家熱熱吃才更好吃。”
老板很快用芭蕉葉給她包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拎著粉蒸羊肉高興得不行，一蹦一跳跟在肖老太婆身邊。
自從她重生在這個小身體里，有時候就會把自己當(dāng)成小孩，好多幼稚的動作都不自覺地就表現(xiàn)出來了。
祖孫二人又逛了會兒，看沒什么要買的，時間也要到了，就趕緊往西大街鎮(zhèn)碑處走。
到了地方，于老太婆她們還沒到，祖孫二人又在老地方蹲著，一邊聊天一邊看來往路人。
等了一會兒，沒等來祖孫四個，倒是等來了兩個熟人，看到牛車上相談甚歡的兩個老年人，不正是她頭一次上鎮(zhèn)上撞人的牛大叔和被撞的李老婆子嘛。
兩個老人今天完全沒了那天的劍拔弩張，反而有說有笑，看著還挺和諧。
“哎哎，我說你這個老頭子，車趕穩(wěn)當(dāng)點兒嘛?！?p> 似乎是有個大坑顛簸了一下，李老婆子含嗔帶笑的抱怨從車上傳來，隨著牛大叔的一句：“妹子，不好意思，你看我馬上就給你穩(wěn)到起。”
兩個老人有說有笑笑呵呵地越走越遠(yuǎn)。
肖然：……！(◎_◎;)
肖老太婆：……(?ì_í?)
祖孫二人對上眼，肖然突然道：“婆婆，要不你也找個老伴兒？你看……”他們多歡心啊！
后頭六個字還沒出口，一個大大的巴掌就拍在她頭頂上，肖然眼淚汪汪看著肖老太婆收回手，干嘛突然揍她？
肖老太婆神情不虞：“別瞎胡亂說，我以后死了只可以進(jìn)你爺爺?shù)哪埂！?p> 肖然低下頭，嘟著嘴應(yīng)道：“哦！”
摸摸頭頂，感覺肖老太婆這次下手不輕啊，也不知肖良松平時究竟對她有多好，才能讓她念念不忘這十多年。
祖孫二人沒等多久，就看到于老太婆和三姐妹，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越走越近。
肖然站起來揮手，趙大妮轉(zhuǎn)頭和于老太婆說了什么，背著沉重的背簍快步跑過來，一邊跑背簍還跟著顛，她兩手不得不握住背簍耳朵，
到了近前，她喘著粗氣兩手撐在膝蓋上，道：“小然妹妹，等好久了哦?！?p> “沒呢，剛到?！币回灥男煸谀樕希吹节w大妮身上的大背簍，她問：“你這背的啥子？看著不輕呢?！?p> 趙大妮笑容燦爛：“這都是糧食，一會兒路上和你說。”
肖然頓了下，道：“那挺重的，你分一些給我，我?guī)湍惚??！?p> “不用不用，哎……我背得動。”
肖然沒說空話，直接上手給她背簍卸下來，看到一大麻袋也不好分，有二三十斤左右，干脆就都放自己背簍里，背上顛了顛，道：“我力氣大，這也不好分，你去給你兩個妹妹背上的分一些吧。”
趙大妮要來搶，“不用，小然妹妹，別給你壓傷了，我背得動?！?p> 這時肖老太婆出聲道：“大妮，莫得事，你小然妹妹力氣大，這些她背得起，你去接你外婆，我看她身上的也不輕?！?p> 趙大妮抿唇，感激地看了肖然一眼，轉(zhuǎn)身去接于老太婆去了。
于老太婆哎喲哎喲說著要不得，也讓肖然卸下來，攔著不讓趙大妮接她的東西，讓趙大妮再去把肖然身上的取下來。
肖然起身就走，邁著大步子讓于老太婆拍著大腿叫也叫不停。
走到拐角要轉(zhuǎn)彎時，她停下來看，就看到于老太婆已經(jīng)卸下了背簍，讓肖老太婆分了些，又讓趙大妮拿走一些，幾人各背著一點東西往她這邊走。
肖然就站著等人到，于老太婆免不了說她兩句：人還小、不能背太重什么什么的。
她也不反駁，一直笑嘻嘻的，讓于老太婆拉著肖老太婆不停嘆息：“你有福了，你以后有大福啦?！?p> “你可別總夸然然，我就一個服氣，你有三個呢?！?p> 于老太婆扭頭一看，三個外孫女一臉靦腆地笑，頓時也笑得咧開嘴：“對對，我可比你還多了兩個福氣！”
兩老太婆一路上都在說笑。
趙大妮和肖然并排走，小聲對肖然道：“今天外婆去把我娘和我爹的和離書簽了，我們背的這些就是我娘的嫁妝?！?p> 肖然一怔，算了算糧食的重量，合在一起怕也就一百來斤了。
不由得很好奇：“怎么全是糧食？”
趙大妮撇撇嘴：“趙家把我娘的嫁妝全套過去花光了，外公和舅舅找了村長和里長去和趙家談，趙家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然后外公就把趙家的糧食全給搬空了，現(xiàn)在我娘還不能動，就在趙家養(yǎng)傷，等過兩天大夫說能動了，外公和舅舅就會帶著我娘回家?！?p> “你娘她還好嗎……”
“被那畜牲打的，我娘……她連起身都困難?！?p> 趙大妮哽咽著，連一句父親也不愿意叫，剛剛還很正常的人突然身上就散發(fā)出一股暴戾的氣息，眼神中的恨意猶如實質(zhì)。
肖然牽住她的手：“沒事，只要人還活著，什么都好說，以后回村里你好好抓蛇去賣，賣了錢都存著，到時候你再找個上門女婿，日子就能過起來了。對了，我的蛇賣出去啦，十五文一條呢，今天賣了四條共六十文?！?p> 趙大妮感覺手上的暖暖進(jìn)心里，反牽住肖然，眼里星光點點，胡亂擦擦眼，假裝進(jìn)了灰塵。
“這么多錢嗎？”
肖然也不拆穿她，點頭肯定道：“我騙你干啥子，醫(yī)館伙計說毒蛇也收，不過你技術(shù)還不行，等抓多了你再抓毒蛇吧?！?p> 趙大妮猛點頭：“好，我聽你的！”
“聽于婆婆說你娘不是懷孕了嗎？那孩子沒事吧。”肖然忍不住問了一句，問完心里就后悔了，這種時候，不應(yīng)該提這件事的。
但她沒想到說起孩子，趙大妮臉上卻浮現(xiàn)出報復(fù)的快感，她恨聲道：“孩子沒了！大夫說我娘受傷太重，要是保孩子就用不了猛藥，最后可能一尸兩命，保大人機(jī)會更大一些，外婆就讓大夫保我娘，吃了幾副藥，孩子自己就流了。”
趙大妮抹一下眼，接著道：“我娘都懷上五個多月了，孩子下來已經(jīng)能看到形，大夫說是個男孩兒！
他一直想要兒子，結(jié)果這次是個兒子卻被他給打死了！外婆把那個孩子裝好就放趙家正屋門口的，把我爺爺都?xì)鈺灹恕?p> 那畜牲還確認(rèn)看那個孩子是不是男孩，不過他看了就嚇得扔好遠(yuǎn)，然后躲正屋不敢出來，我們走之前他都沒露面。
真是活該，我詛咒他永遠(yuǎn)生不出兒子來！”
她聲音哽咽，手心也是冰涼，肖然知道她心里難受，換成任何一個人，心里都不會好過。
就連她這個外人聽了，對趙家都有些恨。
“別想這些了，等你娘身體好了，她有你外公外婆，還有你舅舅舅母，還有你們?nèi)齻€女兒，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好的?！?p> “對，我一定會讓我娘過上好日子?！焙暝覆艅偘l(fā)完，趙大妮又泄了氣，低聲道：“可外公家房子并不大，要是我娘帶著我們?nèi)忝米』厝?，肯定要把弟弟的房間給占了。一天兩天還好，以后弟弟成親咋個搞？我想多去山上采野果野菌去賣，等存夠了錢，就在村里建個房子，到時候帶著我娘一起過日子。”
肖然給她豎一個大大的拇指，不過想起肖秀，她忍不住道：“那你趕緊先去讓你外公外婆把你們?nèi)忝玫募畷涞接罉反鍋?，再簽繼養(yǎng)文書，防著他以后要是生不出兒子沒人養(yǎng)老，又來惦記你們姐妹三個給他養(yǎng)老?！?p> 趙大妮目光閃動，狠狠點頭。
本來上午關(guān)系還一般的兩個小姑娘一下午就成了閨中密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把跟著的兩個小姑娘完全給忘記了。
二妮三妮就默默跟在后面，也不說話，沒有一點存在感。
等下山到了高家，祖孫二人把東西給人送上去，走時肖然的手里被于老太婆硬塞了幾個糖塊，她推脫不掉，就收進(jìn)衣兜，轉(zhuǎn)頭對趙大妮道：“我明天吃了早飯在家等你，記得來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