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瑞雪兆豐年

　　天，

　　開始下雪了。

　　漫天的雪花從黛色的穹蒼上緩緩飄落，滋潤著干裂的土地。

　　瑞雪兆豐年，明年百姓的日子或許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苦了。

　　不過，未來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準(zhǔn)呢？

　　高岱洗去了手上的鮮血，推開了房門。

　　門外，林辰已經(jīng)等待多時。

　　將一個木匣珍而重之地交到林辰手中，高岱也不言語，自顧自地直接向南，朝著縣衙的方向去了。

　　白色的世界里，空蕩的街道上，一個清瘦的男子挺直了身子，走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遠(yuǎn)，直到成為一個微弱的黑點，消失在林辰的視野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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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時一刻。

　　以往這個時候，許貢都睡得像一頭死豬一樣。

　　可是今天，他卻做了一場噩夢。

　　夢中的自己光著身子，全身被麻布裹了個嚴(yán)實，在油缸里浸泡了大半天。

　　等到全身的油污味道實在讓人無法呼吸的時候，幾個甲士進(jìn)來，把自己從頭到腳拴在了一個高高聳立的木桿上。

　　清新的空氣也無法壓制住胃中不斷上涌的惡心，一大灘干嘔出來的酸水，被自己吐在了正下方拿著火把的士兵身上。

　　然后，腳上傳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再然后，自己的頭上被人套上了一個被油浸濕的麻袋。

　　灼燒感從頭向下，從腳向上，蔓延到整個身子。

　　直到，紛飛的雪花中，一束燃燒的火炬點亮了吳郡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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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是如此得真實，讓醒過來的許貢不由得一陣心悸。

　　莫非自己的身上將要發(fā)生變故？

　　掀開大帳的簾子，許貢叫上守夜的貼身侍衛(wèi)，去到了營地深處。

　　夢有不祥之兆，他要加快自己的腳步了。

　　營地深處是一大片空地，但若是在這里仔細(xì)勘察一番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有在這片空地上有一處明顯松軟的土壤。

　　把臉貼近土壤，能夠感受到明顯的氣流從下方涌來。

　　這里有一個地下室。

　　許貢讓兩個貼身侍衛(wèi)把掩蓋的土壤挪開，露出了一扇活動的板門。

　　示意兩個侍衛(wèi)在暗處蹲守，許貢便打開板門，順著繩梯下到了地下。

　　點上蠟燭后，地下的布局逐漸顯露了出來。

　　一扇扇漆黑的鐵門，一道道干涸的血跡……

　　這便是許貢從一個小人物走到現(xiàn)在的依仗。

　　一處無人知曉的牢房。

　　在這里，許貢拷問過很多人，折磨過很多人。

　　在這里，許貢知悉了太多的隱秘，掌握了太多的把柄。

　　無論是誰，在這處地下的監(jiān)牢中，也會屈從于許貢的要求。

　　今天，他要和往常一樣，在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牢房深處，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嫗被四條鐵鏈拴住了手腳，懸在了半空當(dāng)中。

　　蒼蒼的白發(fā)下，是幾道已經(jīng)凝固結(jié)痂的血痕。

　　“高夫人，你這又是何苦呢？我素來最敬重那些有才之人了，令公子胸有韜略，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只可惜明珠暗投，去了那個滿口仁義道德的盛憲那里。

　　我知道，他是個有孝心的孩子。

　　只要您老修書一封，一定能夠讓他改邪歸正。

　　到時候，許某必定會親自向您老人家賠罪，您想怎么樣都行?！?p>　　沒等話說完，老嫗費力地張開嘴，一口血沫吐在了許貢的臉上。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你這老雜種受的苦還不夠多！”

　　說著，許貢便在旁邊擺放刑具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個小錘，雙手一捏老嫗的下頜骨，用力敲掉了她嘴里的最后一顆牙齒。

　　淋漓的鮮血，滲人的哀嚎。

　　多么的美麗，多么的悅耳。

　　許貢享受著這一切，因為只有別人的絕望才能夠讓他走得更遠(yuǎn)。

　　“最后給你一天的時間，盛憲那個老東西活不了多久了，你和你兒子的命就攥在你自己的手里，好好想想吧！”

　　從地牢里出來，許貢的被噩夢驚嚇到的心悸好轉(zhuǎn)了一些。

　　畢竟，在夢中，他什么也無法改變；但在現(xiàn)實，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根本就沒想過要招攬高岱，之所以讓高岱的母親寫信給自己的兒子，只有一個目的。

　　就是斬草除根。

　　高岱是盛憲最得意的學(xué)生，是除了盛憲之外，自己掌握吳郡的道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盛憲一死，高岱一定不會消停。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先發(fā)制人。

　　先用他母親的命拴住這個大孝子，等到大局已定，再讓這母子二人從這個世界上永遠(yuǎn)消失。

　　帶著這份掌控一切的滿足感，許貢走回大帳，只見門口一個男人雙手捧著一個木匣正在等候。

　　細(xì)細(xì)一瞧，竟是林辰。

　　見許貢歸來，林辰向前一步，單膝點地，呈上木匣，恭敬道：“幸不辱命。”

　　林辰的行為讓許貢有些茫然，無論他對局勢如何樂觀，他也不會想到，短短數(shù)個時辰，林辰就完成了他布置的任務(wù)。

　　許貢有些好奇地打開了木匣，待到匣內(nèi)物品現(xiàn)出全貌時，先是驚得后退了幾步，然后仰天放肆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吳郡，是我的了！”

　　就在許貢洋洋得意之時，林辰合上匣子，出言道：“盛憲已死，請主公趁勝追擊，以免夜長夢多?！?p>　　“林兄弟所言有理，就用這個老匹夫的人頭，給我手下的人馬好好開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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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還在下，樹林已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山賊們穿著打著補丁，露著棉絮的破舊衣裳，一步一步地艱難行走在通往吳縣城的路上。

　　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這條路不是最短的，不是最好走的，但是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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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yán)白虎看著坐在營火旁的那名清瘦男子，心里有些不解。

　　就死個老師，至于嗎？

　　誰能一輩子陪你走到最后啊？

　　再說了，你那老師又不是因你而死，你至于擺一張撲克臉在那嗎？

　　我這么好的公費旅游機會都讓你給破壞了。

　　看看現(xiàn)在這是什么鬼氛圍。

　　你老師因大義而死，那是死得其所，你做學(xué)生的應(yīng)該高興才是。

　　該報仇報仇，該喝酒喝酒。

　　嗨，真是……

　　不知道怎么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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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岱聽不到嚴(yán)白虎的心聲，就算聽到了，他也不會在意。

　　人世間的悲歡并不相通，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誰又能抵抗那些活生生的人和事呢？

　　他現(xiàn)在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老師白白犧牲。

　　許貢，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