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謹行剛推開門,隨著外面的冷風一起沖進來的還有小胖。
他還是那么橫沖直撞,不知道他自己家的門是不是要更堅固才行。
兩個人就這樣撞在了一起,把石謹行撞個七葷八素。
恍惚中聽到一陣叮叮當當?shù)慕疸y碰撞之聲,抬起眼就看到小胖也捂著腦袋,正齜牙咧嘴,顯然也撞的不輕。
兩個人對視著,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小胖?”
“石...你是石頭?”下胖努力把眼睛睜大,像是看到了鬼一樣,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揉了揉眼睛,有點懷疑起自己看到的真實性了,“你是人還是鬼?”
石謹行嘆息一聲,大概猜到他為何會這副表情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才好。
“我還活著...”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生不如死。
小胖上下舞弄了好一會兒才確信了眼前這個就是有血有肉的石謹行,他沒死,又回來了。
小胖這下終于反應過來,平素笨重之人突然變得敏捷起來,飛身撲過去,一把把石謹行抱住。
“石頭,我還以為你死了,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石謹行任他抱著,親切的感覺好像又失而復得。
小胖緊緊抱著他,像是生怕一松開他就溜走了,過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石謹行好像整個人都被抽空了一樣。
“石頭,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了傷?”他剛說完這句話,就發(fā)現(xiàn)昏暗的地上還躺著一個人,看衣服身形很是熟悉。
“這是...”他驚呼,差點從石謹行懷里跌出去。
兩個人跪在老人面前,直到雙腿麻了,不會動了。
“哎,人生當真是無?!毙∨謧?cè)過臉看向自己的好兄弟,沒想到他“死而復生”之后等來的不是喜悅,是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和傷害。
他知道現(xiàn)在說再多也無法安慰什么,只是拍了拍石謹行的肩膀,“兄弟,也不要灰心,還有我跟沙林在,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嘛”
石謹行一直埋著頭,這時才抬起來。
窗外已是黃昏,斜陽爬上枝頭。
夕陽終于帶著遠走的人一起遠走,此刻大概也只是匆匆的回眸。
石謹行閉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最溫暖,最親切的相擁。
兩個人一起把娘埋葬,一起坐在泥土和草葉間,看著夕陽墜去,黑夜攀上山頭。
“那天我還沒睡醒,府衙的人就跑上門來,送了一百二十五兩銀子,本還在慶幸天上終于掉了餡餅,沒想到竟是你用命換來的...”
小胖一邊說著,一邊苦笑。
“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吃不下睡不著,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怎樣跟老娘說,剛一上門,還以為遇到了鬼...”
“小胖你不知道,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活下來,直到昨夜,我恨不得自己也死在那里好了”石謹行說道。
“好了好了,大丈夫生來就是要飽受各種折磨,待有朝一日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yè)來,這些苦難也就沒有白受,嘿嘿,你別看胖爺我這肚子大,那是因為裝下了太多的智慧,還有這些年為功蓋千秋所積蓄的能量”小胖拍的肚子啪啪響,一副高談闊論的樣子,自信滿滿。
石謹行抬頭看了看他,不禁被他滑稽的樣子逗的笑了出來,“你呀,當真是滿腹經(jīng)綸,可惜就可惜在太過于懶惰”
小胖一愣,然后又大笑了起來,這么久了,能再見到好兄弟笑出來,他也由衷的高興。
安葬了母親,兩個人一邊往回走一邊說著這些年發(fā)生的故事。
“想當年咱們幾個不管去哪從來都是形影不離,沙林話最少,是個悶聲干大事的人,上次跟姚東打架,這家伙把我都嚇到了,你呢,壓在心里的事太多,看起來憂郁,不快樂,但也是我們?nèi)齻€里最招女孩子喜歡的”
“要說江馨月人長的好,心地也好,在大家看來配你總是綽綽有余,但我知道,她也是從心底喜歡你的”
“只是可惜她有個一心想要攀附權(quán)勢的爹”
“那不怪他,想讓自己女兒嫁的好過的好沒有錯,誰讓我…”石謹行嘴里發(fā)苦。
“就這樣你還不怪他?”小胖心中最是嫉惡如仇。
石謹行搖了搖頭,看向遙遠的天空,“也許這樣對她來說更好”
北府有一處極大的宅院,附近并無其他人家,是極為獨特的存在。
門前紅燈高掛,喜氣讓夜色如醉了的夕陽。
帶甲的軍卒像是兩尊石雕,跟兩旁的石獅子一起沉浸也夜色當中。
石謹行返回家中的途中不知為何又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手里握著一樣東西,正是江馨月最后一次去家里留下的那并匕首鞘。
人分高低,世上又哪來的公平正義?
這氣派侯門,從來都不是自己這樣的人能夠靠近的,而他們本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又來把自己僅剩的一絲希冀都搶走,這也許便是世道。
世道讓娘離自己而去。
世道讓江馨月與自己高墻阻隔,以后只怕想要看上一眼都再無可能。
世道蒼涼,終究讓人無路可走。
“你恨嗎?”忽然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問道。
石謹行嚇了一跳,立即轉(zhuǎn)身四處尋找,可除了總兵府四下漆黑,又哪里有人?
“你是誰?”
“不用看了,我在你心里,在不公于世的每一個角落”
“你為什么來這里?是為了見她最后一面,還是要救她脫離苦海?”
“我來只是為了告別”石謹行道。
“咯咯咯”女子笑著,“你愛的人現(xiàn)在就在里面,她心里裝的是你,卻要無辜躺在另一個人身旁,身體和靈魂一起承受著折磨,你就忍心在這里站上一夜?”
女人的話有種洞徹人心的意味,石謹行本來覺得自己可以把一切放下,而此刻,被她的話硬生生的撕開一道口子。
“不然還能怎樣?他爹讓我?guī)е磺摄y子去求親,可就算我死過一回也換不了這么多,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嫁了人…”
“也許…這樣對她更好”
“哈哈哈,好個這樣對她更好,只用這樣一句話就替她決定好了以后幾十年的人生,你不覺得自己愚蠢和可笑嗎?當真是無情又殘忍的人類呀!”女人話語似瘋?cè)缈瘢瑦汉莺莸膿糁惺斝袃?nèi)心。
“不無情又能怎樣?就這樣沖進去?我又有幾條命在?”石謹行看向那扇大門,咬緊了牙。
“如果你想,我能讓你獲得足可以匹敵強權(quán)的力量”女子的話仿佛有一種天然的誘惑力,不由石謹行不動心。
“世道無情,那便親手去改變這世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