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太湖水賊清平定,宋江兩信北靜王
二月底,余杭節(jié)度使段奐規(guī)出兵太湖,親往湖州坐陣。欽差北靜王水溶留守杭州,待戰(zhàn)后便宜行事。
這日出面送走段奐規(guī)后,水溶回轉(zhuǎn)府衙,閉門思索。
他并不精通軍陣之事,深知余杭節(jié)度使這一去難料成敗,只好多使人打探事態(tài)。
如今戰(zhàn)端一開,段奐規(guī)若敗,太湖水賊定然更加桀驁。他這個欽差,也就不用再想著行招安之事。
說來,去年水溶攜招安圣旨出京時,本欲建一番功業(yè)。
這太湖賊患不到一年便席卷江南,定然是地方昏聵以致。
水溶有心像書上所言一般,南下挽救江南黎民于水火,故而在余杭節(jié)度使府開戰(zhàn)前,便請了王家、薛家來人商議,想著以北靜王府和賈家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足以請動金陵四家中其余幾家出力。
或建施粥場,或收傭戶,他再以欽差身份免去罪責,好歹吸引太湖里心向朝廷的水賊上岸,重回良民。
世上有幾人愿意為賊,把這清白之身玷污?水溶若真是能如此施惠之下,好似溫水煮青蛙一般,足以讓太湖水賊不攻自破。
不成想王家王子勝來是來了,言語瑣碎之下,卻想著先要水溶施壓,讓金陵四家插手江南鹽政,茶政。
江南鹽政稍稍漏一點,那就是日進斗金的生意,金陵四家早就眼饞許久。水溶乃是朝廷欽差,以他的名義辦事,金陵四家才好名正言順的到江南地界來搶食。
這事最后自然被水溶拒絕了,并且因此對王家極為不滿。
水溶非是不通朝廷政務(wù)的,江南鹽政開國時每年稅收是九百七十萬兩,鼎盛時逾一千五百萬兩??上е竺繘r愈下,到了太上皇和今上時,私鹽泛濫,官員貪鄙,朝廷鹽政歲入竟不過五六百萬兩,哪里還能容王家再來搜刮。
水溶想起那日與王子勝不歡而散后,王子勝轉(zhuǎn)手便拉走了他提拔的賈璉,這讓水溶不由嘆氣。
“四王八公的府邸終究傳得遠了,榮府到底是與金陵四家同氣連枝?!?p> 水溶便是這般枯坐在案前沉思時,忽聽得叩門聲響起。
門外有人過來,隔著門請示道:“王爺,有個喚做戴宗的蠻漢送信來,說是前番未有回信的故人給您的?!?p> 水溶心念一動,叫來人進來。
他接過信封在手中,卻不急著查看,而是先細細問了那戴宗的樣貌。
帶信那人答道:“回王爺,那戴宗一般江湖人打扮,腰上還掛著幾個宣牌,走步極快,眨眼功夫便未曾見了?!?p> 水溶點點頭,這送信的戴宗雖聲名未顯,但想來應(yīng)該是那人派來的。
水溶讓帶信的人關(guān)門先下去,然后他才拆開信,又一邊將賈璉給他的那封信取出來,對照字跡。
果不其然,這信正是宋江寫來的。
水溶書案前好似出現(xiàn)了宋江的一個模糊身影,叩首請安道:“啟稟王爺,尊上所書之信一時不查,叫東庭島上人截走,喚我對質(zhì)。眼看殺禍加身,宋江無奈,只得出兵海寧州,免得寨中老小化為齏粉……”
這信中是宋江在向水溶解釋,為什么上次的招安信未有回音,信中雖然只是幾句帶過,但足以想象出那時宋江的兇險。
太湖中水賊成群,但成氣候的只有三伙,分別占了太湖中最大的東庭島、女椒島、五山島。宋江作為半路出家的水賊,所占據(jù)的正是五山島,手下勢力比起另外兩島來大有不如,只得留下老幼,先率眾攻打朝廷縣城向其余兩島表忠心,才免去了一場火拼。
如今宋江打通??谶h走海外,五山島上的老幼陸續(xù)接來,便再度起了受招安的心思,這才讓戴宗送信來。
水溶慢慢將信看完,一手摁住了眉頭沉吟。
所謂人心隔肚皮,宋江放了他一場空歡喜,再來一次是真是假?且余杭節(jié)度使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兵的途中,水賊的事情他要避嫌,不然在外人看來好像是兩位大臣失和。
最終,水溶帶著一番猶豫將信壓下。
“且先告知余杭節(jié)度使,看他那邊情況如何再做打算。”
……
三月中旬,余杭節(jié)度使段奐規(guī)剿匪一戰(zhàn)而定,重新奪回朝廷東庭島!
猖狂了一年有余,號稱賊眾逾十萬的太湖水匪覆滅,三大賊眾中僅有宋江一伙人借海寧州,通錢塘江逃亡海外。
段奐規(guī)挾功之下,未有顧忌水溶勸阻,通告江南并福浙兩廣諸省沿海府縣通緝宋江賊眾,他有心斬草除根,以竟全功!
因余杭節(jié)度使段奐規(guī)這般嚴懲作風(fēng),未曾有寬恕太湖水賊一人。原東庭島、女椒島上賊眾戰(zhàn)敗后,不少島上頭領(lǐng)懼怕之下,或孤身一人,或收攏了些部下四下潛逃出海,投奔到宋江麾下。
有原東庭島上軍師朱武、頭領(lǐng)劉唐等,女椒島上頭領(lǐng)董平、張清、鮑旭等,宋江一伙因此不斷壯大不提。
如今太湖水域已清,水溶與段奐規(guī)在杭州會面,一番商議后,段奐規(guī)暫且留下靖衛(wèi)地方,水溶領(lǐng)欽差隊伍啟程北上,先入朝回稟雍隆皇帝。
水溶這番南下雖然算是無功而返,但既然剿匪功成,雍隆皇帝怎么說也會算水溶以及欽差隊伍一個協(xié)從之功。
北上時水溶走得是水路,乘船數(shù)日之間,欽差隊伍便到達了揚州境內(nèi)。
海外宋江打聽到水溶蹤跡,便又一次遣戴宗沿河送信來。
戴宗送信至,但因在船上四下無依,饒他日行八百里的腳程,也被賈璉和石秀當做細作合力抓住。好在這信未開,依舊被送到北靜王處。
宋江這次信上只字未提水溶出爾反爾,使得朝廷沿海通緝之事,倒是叫水溶好生慚愧。他再看時,眉頭緊皺,讓欽差隊伍在揚州停下,使人去調(diào)查揚州境內(nèi)一伙覆滅的白煤山山賊。
因宋江信中有言,這白煤山山賊暗中干著走私鹽的買賣,背后金主乃是江南世家之首,體仁院甄家。
水溶是北方人,他在朝廷之時,便時常聽到江南私鹽販子猖獗,沒想到竟是這么個猖獗法?
因宋江這信,水溶下定決心要趟揚州白煤山的渾水。
但兩日間,他調(diào)查的方向處處碰壁,進展緩慢,連白煤山都被不知誰縱火燒了。
第三日,一具外出調(diào)查的京營兵士尸體擺在水溶屋外。
水溶見了尚且來不及震怒,便又收到江南總督派人來傳信,催促水溶北上,莫要讓朝廷久等。
總督府的人在水溶面前躬身站著,顯得極為恭順,但他趕在京營士卒尸首被發(fā)現(xiàn)后到來,顯然是另有深意。
偌大的江南鹽政,一年的歲入竟然只有五百萬兩銀子,待水溶有心要查宋江信中養(yǎng)賊貪污案時,官府卷宗敷衍,白煤山被燒,數(shù)日之間便已經(jīng)見血,還出動一個總督!
初涉案件便如此困難重重,絕非是一個甄家可以做到的。
水溶現(xiàn)在才恍然回想起,去年他南下之前,忠順親王在午門前說的話——
“北靜王爺可知,朝廷中大臣歷來主張先撫后剿,怎地這次偏生的就只有您北靜王爺說話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