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不愛人
瑪莉娜所向我尋求的，是所謂“讓爸爸不要離開離開媽媽的藥”時，我腦海中閃過的可能性無非是她的雙親感情出現(xiàn)裂縫，往好的方面想，也許是要出遠(yuǎn)門工作之類的，總之原因千千萬萬，還是要問清楚才好。
“你先冷靜一點(diǎn)，瑪莉娜。”我走出柜臺，示意她到凳椅上坐下，本想給她倒一杯水的，可是怕她為難，還是不倒了，這個年紀(jì)的小孩獨(dú)自出門，對陌生人保持一點(diǎn)警戒心其實(shí)是好事。
“為什么爸爸要離開媽媽呢，父母的感情不好嗎？”冬日的陽光照在我們身上，使這個女孩看上去放松了一些，我開始提問。
“不，他們的感情很好，一直不吵架的?！爆斃蚰群V定地回答。
“那爸爸要離開媽媽是什么意思呢？是生病了嗎？”
“就是要離開媽媽，雖然爸爸沒說，但是我知道，我形容不出那種感覺……”瑪莉娜雙手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蛋，神情非常糾結(jié)，“我最近總是做夢，夢里爸爸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yuǎn)，我再怎么拼命地喊他也聽不到?！?p> 這樣模糊的描述讓我也不禁為難起來了，沉默思索了一下后回答道：“抱歉小姑娘，強(qiáng)制約束他人行為的魔藥屬于違禁品，我無權(quán)調(diào)制，更不能賣?！?p> 瑪莉娜臉上明顯是失望的神色。
“不過，”我話鋒一轉(zhuǎn)，微笑，“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實(shí)現(xiàn)愿望的方式通常可不止一種喲?！?p> 瑪莉娜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這一度讓我有些窘迫，怎么，難道我剛剛說的話不是很帥氣嗎？
“烏修是嗎，烏修店長，您一定是位好魔法師！”
晴朗無邪的笑容驅(qū)散了初冬的寒意，使我心頭一暖，卻因?yàn)楹π叨鴦e扭地轉(zhuǎn)過頭：“哪有的事，說不定我只是一個騙錢的壞蛋哦。”
但是我心里想，啊，竟然用這樣善意的眼光看我，我難道像是那些童話里的白魔法師嗎，一點(diǎn)也不像吧……不過，看來這件事情看來是沒法放任不管了。
我沒想到的事情還有不少，瑪莉娜的家竟然遠(yuǎn)在第十九區(qū)，這里的生活環(huán)境雖說還沒有貧民窟這么凄涼但也好不到那里去，因?yàn)槭墙紖^(qū)所以最多的是農(nóng)田，居住的大多是牧民和農(nóng)戶，他們?yōu)槭ゲ嗟撌刑峁┳钚迈r的食材的同時，自己的飲食卻并不怎么好，牛奶和肉類都是奢侈品。
瑪莉娜的家離我住的佐伯侖街估計坐馬車都要一個小時，好在她不是徒步走來的，而從她寄宿的學(xué)校里偷溜回家時碰巧路過了我的店，被黑板上什么“困難都可以來找我”的話吸引了，我很擔(dān)心辜負(fù)她的期望，畢竟我也并不清楚自己算不算靠譜到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的魔術(shù)師。
我們到達(dá)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周圍是草地和柵欄，五十外才看得見另一間房屋，瑪莉娜在亮著燈光的樸素木屋前停住敲門，門開了。
“瑪莉娜，你怎么回來了？”面容滄桑的男子右手吊著繃帶行動不便，驚訝之余將女孩用左手一把攬入懷中，這一動作使這位父親給我留了個好印象，那一瞬間的擔(dān)心和關(guān)愛是真摯的，和女兒陳舊卻厚實(shí)的棉衣形成對比，他身上的衣服對于過冬來說，無疑太過單薄了。
“您是？”男子注意到我，眼神中有些許警惕。
我摘下禮帽置于胸前以示問候，對這位黯淡紅發(fā)的父親擺出友善的笑容：“您好，我叫烏修，是一名接受了您女兒委托的魔法師。”
點(diǎn)燃的壁爐旁，我享用著曼特寧一家招待的晚餐，土豆泥配蔬菜沙拉，雖然是非常簡單的菜肴，曼特寧夫人卻料理得非常好，土豆泥的口感溫?zé)彳浐酰r味與咸味都恰到好處，蔬菜沙拉也新鮮爽口，最重要的是，半天的步行使我饑腸轆轆，現(xiàn)在的胃口相當(dāng)好。
“不知道要來客人，這些還和您胃口嗎？”曼特寧夫人似乎在為款待的簡單而不安，她的臉色中晃動的爐火中顯得有些蒼白和憔悴，像是大病初愈一樣。
“啊，非常好吃。”我趕緊表示，事實(shí)上我咀嚼得都不舍得停下來。
年輕的夫人松了口氣，微笑著表示再做一些過來，我感謝了她。
“烏修先生，小女的冒失讓您遠(yuǎn)道而來，真是抱歉?！眴柷寰売傻穆貙幭壬鷩?yán)厲地瞪了女兒一眼，瑪莉娜嚇得往里縮了縮，這我也能理解，如果我是父親，光是女兒逃課這一點(diǎn)就夠讓我生氣的了。
“不要緊不要緊，瑪莉娜很可愛啊?！蔽亿s忙說道。
“是嗎，”曼特寧先生的神色和緩了一些，取出一個很舊的錢袋，“我這里有一些響克，算是給您添麻煩的補(bǔ)償吧?！?p> “啊，這個不急?！蔽覜]有要收的意思。
曼特寧先生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收回錢袋，又看向女兒，認(rèn)真地說，“瑪莉娜你聽好了，我作為你的父親，深愛著你和你的母親，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會拋棄你們的?！?p> 瑪莉娜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手抹了抹不爭氣的淚水。
“沒錯，魔法師先生，”曼特寧夫人端上一盤新菜后站到丈夫身邊，“雖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是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瑪莉娜這孩子從小就比較敏感。”
“確實(shí)是這樣沒錯?！蔽业卣f，岔開話題，“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趕不及回去，可不可以借宿一宿呢？”
夫妻倆對視一眼，曼特寧先生起身說道：“我去收拾一下客房。”
我對著他的背影說：“您真是一個好人，愿神保佑您?！?p> 曼特寧先生停下腳步，背對著我們，以一種冷漠的，明顯嘲諷，帶有怨氣的語聲說：“神不愛人，至少不愛我們這些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