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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圣教

第二卷 暴雪 六,人物傳:我叫老臭蟲(1)

魔教圣教 高云白 4074 2022-02-06 11:30:00

  我姓周。

  現(xiàn)在人人叫我老臭蟲。

  以前我當然不叫老臭蟲,真實姓名叫啥?怕辱沒了祖宗,不提也罷。

  這個稱呼挺好,我喜歡,大家叫得順口,叫得親切。張三也好,李四也罷,人生就一身爹娘給的臭皮囊,做事憑良心,功過后人論,人前給笑臉,人后翻白眼,還有什么看不開的?

  鄉(xiāng)下人叫富貴、叫得祿、叫旺財?shù)亩嗔耍蠖鄶?shù)人,一輩子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

  我生長的地方多山,什么良山、沂山、蒙山、魯山、泰山和大片丘陵。多河,有大河、沂水、濟水、汴河,有大野澤和眾多支流。我就出生在大野澤附近的一個小鄉(xiāng)村。后來這些河山野澤通通歸屬了京東路。

  幾百年來,大河不斷決口泛濫,大野澤范圍越來越大,南北三百里,東西百余里,周圍漁村眾多。

  朝廷將數(shù)百里水澤通通收歸為公田,百姓們捕魚、割草都要依照船只大小課稅,遇上水災旱災也不豁免。

  當?shù)乇緛砭兔耧L彪悍,百姓們生計艱難,自然盜賊四起,很多漁民,忙時捕魚,閑時做賊,很多漁村,成為窩藏盜匪的巢穴,此地河道縱橫,港汊交錯,地形復雜,官府要派兵圍剿,根本無能為力。

  良田都給地主豪紳霸占,打魚割草除了繳稅,根本賺不到幾個銅板。

  我都三十好幾望四十的人啦,依舊窮困潦倒,干脆糾集鄉(xiāng)里的一伙青壯,攔路搶劫綁票勒索,甚至打劫漕船貨船,那比干農(nóng)活快活多了。得了錢財,便飲酒作樂,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很快我在鄉(xiāng)里便有了名氣,手下有了幾十號人馬。河里的幫會,山上的寨子,紛紛邀請我搭幫入伙。

  我?guī)е值軅冏杂勺栽趹T了,自然一口回絕。

  又過了些日子,良山的小旋風山寨的寨主,人稱“白面孟嘗”的王薄送來拜帖,邀我上山議事。

  白面孟嘗急公好義,名聲赫赫,三山五岳交游廣闊,他的面子不能不給。我便帶了幾名親隨上山。

  王薄大擺筵席招待。酒席后,他拉著我的手,親熱地說道:“周兄弟近幾年在大澤大展拳腳,作下不少大事,做哥哥的著實仰慕,這次邀你上山,不為入伙。只是做哥哥的遇到一件難事,需要兄弟出手相助?!?p>  我酒有些上頭,聞言大咧咧地說道:“寨主哪里話?在下一介草莽,承蒙你看得起,只管吩咐便是?!?p>  王薄翹起大拇指,贊道:“兄弟爽快!實不相瞞,哥哥想跟你聯(lián)手干一票大買賣。”

  王薄細細說起緣由。曹州有一名大富商,祖上在朝里做過大官,家底殷實。此人除了金銀珠寶,喜好收集各類古董奇珍,最近不知從何處搜羅了兩件寶貝,一個玉佛頭,一顆夜明珠,可謂價值連城。

  那富商為了收藏他的財寶古董,在宅院里建了一座三層小樓,號稱:薈珍閣,又雇了十個護院看護。玉佛頭和夜明珠就放置在薈珍閣頂樓。

  江南的盜匪最先收到風聲,趕來試探。京東路的盜匪見別人踩進自家地盤,自然不喜。

  兩方談判不成,不歡而散。

  江南天目山的一窩鼠,是新近冒起的一幫飛賊,為首的名喚“無牙鼠”,臨走前放下大話,要與京東路的同行定個賭約,以二十日為期,誰家先將玉佛頭和夜明珠偷到手,以后江南、京東兩路好漢就奉他為“盜帥”,從此甘拜下風,聽從指令。

  王薄說道:“咱們京東好漢眾多,可不能給江南小兒看低了,兄弟你說是不是?”

  我連連點頭道:“對,對,大當家一出手,管叫他們輸?shù)眯姆诜!?p>  王薄又道:“聽說兄弟自小有個打彈弓的絕技,百步之內(nèi),鳥蟲難避,可是真事?”

  我哈哈一笑道:“從小頑皮,喜歡用彈弓打天上的飛鳥水里的游魚,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王薄說道:“做哥哥的好奇,兄弟露上一手,教我開開眼界如何?”

  我醉眼惺忪,生出一股豪氣,掏出彈弓,裝了一顆鐵彈,指著廳堂外的一棵大樹,說道:“夏日炎炎,蟬聲聒噪,惹人心煩,我將它們一一打下來!”

  從廳堂到大樹約莫有二十丈距離,我穩(wěn)穩(wěn)地舉起彈弓,連發(fā)三彈,蟬聲頓止。

  王薄遣手下去看了,來人回報說道,樹下找到三只死蟬,身首兩段,沒了聲息。

  王薄大喜,說道:“兄弟有此身手,不愁大事不成!”

  前些日子,王薄等人費了好些周折,又買通了消息,才將薈珍閣的內(nèi)外情形打探清楚。那小樓所有窗戶皆用鐵欄封死,墻磚里又加了鐵板,固若金湯。

  一樓入口是一扇厚重的鐵門,加掛大鎖。鐵門內(nèi)嵌機關(guān),通到一樓里面正對門口的墻壁上,墻壁上鑲嵌了一條銅龍,龍嘴含珠。

  若貿(mào)然打開鐵門,觸動機關(guān),龍嘴上的銅珠墜落,落到正下方案桌的銅盤,銅盤翻側(cè),扯動連接的十幾根銅線,銅線連接樓內(nèi)的百幾個銅鈴,鈴聲大作,自然會驚動附近房舍里的護院和家丁。

  我問道:“可否先想辦法破掉鐵門的機關(guān)?”

  王薄嘆道:“那機關(guān)由能工巧匠打造,精巧堅固,難以破解。機關(guān)如何開啟關(guān)閉,只有富商一人知曉。這個法子行不通啊。”

  我見他欲言又止,問道:“大當家想到了什么妙計?”

  王薄解釋道,他們連日查探,苦思冥想,又在富商宅子旁邊租了一處宅院,終于找到了薈珍閣的唯一破綻。

  薈珍閣一樓的高處,有一個小小的氣窗,不過半尺見方,正對著旁邊另一處人家的閣樓。

  從閣樓二層的窗戶往薈珍閣方向看去,透過氣窗,正好可以窺探一樓墻壁的龍嘴。

  但從閣樓到薈珍閣一樓,中間隔著兩個院墻、一條巷道,足有十幾丈距離。

  王薄與手下思慮再三,制定了一個極其膽大的計劃:入夜后派一名擅長輕功和開鎖的高手潛到薈珍閣最近的院墻下,另一名暗器高手藏在附近的閣樓二樓。

  待夜深人靜,護院和家丁睡下,第一名高手翻墻而入,迅速解開鐵門的大鎖,大鎖解開,機關(guān)啟動,龍嘴內(nèi)的銅珠墜落的同時,另一名高手用暗器在十幾丈外打飛銅珠,使其不落入銅盤之內(nèi),則所有機關(guān)統(tǒng)統(tǒng)失靈。

  我搖頭道:“十丈之外擊中銅珠不難,但深夜時分,薈珍閣樓內(nèi)一片漆黑,無法視物,如何看得清龍嘴和銅珠?”

  王薄笑道:“那富商習慣每隔兩三日的夜晚,獨自上樓,細細把玩薈珍閣里的寶貝。每每這個時候,薈珍閣一樓便點燃四根巨燭照明,富商走后,巨燭會繼續(xù)燃燒一個時辰左右,正是咱們動手的好機會。”

  我此時酒醒的差不多了,低頭思索了一會,覺得此計可行。

  王薄又說道:小旋風山寨的三當家,人稱“賽猿猴”,輕功了得,飛檐走壁,不在話下,又有一手解鎖的好本事。單單缺了一名暗器準頭極佳的人選。

  若我加盟相助,事后三七分賬,干干凈凈。

  我見報酬豐厚,便滿口應承。第二日伙同王薄、賽猿猴及幾個得力手下趕赴曹州,當夜在富商宅院旁邊的人家住下。

  第二晚,富商果然點了巨燭,獨自上樓賞玩。待他走后,巨燭未滅,從閣樓窗戶遠遠望去,透過小小的氣窗,依稀可見一樓墻上龍頭的模樣。

  我自小目力極佳,能看到遠處別人無法看清的事物,若是換了另外一個人,十丈開外,根本看不清楚龍頭的輪廓,而我卻可以將龍嘴里的銅珠也看得分明。

  富商走后不久,護院們歇下睡熟,此時巨燭尚未燃盡。賽猿猴翻過高高的院墻,無聲無息潛到薈珍閣一樓鐵門處。

  那三當家果然好本事,解開鐵門上的幾把大鎖,如同除去婦人身上的幾件衣衫一般。

  大鎖一去,鐵門一開,機關(guān)啟動,銅珠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我早就拉開彈弓,裝上特制的泥丸,聚精會神,緊盯著龍嘴的動靜。

  機關(guān)一動,龍嘴張開的一瞬間,泥丸急射,颯如流星,銅珠剛剛離開龍嘴,便被泥丸擊中。

  泥丸撞的粉碎,銅珠則斜斜飛出,嵌入厚厚的木案桌面。

  賽猿猴一溜煙竄上三樓,取了玉佛頭和夜明珠便走。

  眼見大功告成,我們幾人不敢久留,星夜離開曹州,返回山寨。

  薈珍閣盜寶,王薄名聲大噪,從此博得“盜帥”的美名。江南眾盜拱手認輸,退出京東、淮南地界。

  王薄等人作案的膽子越來越大,呼朋引類,足跡遍布京東、淮南、江南等地。

  后來我又和王薄一伙聯(lián)手做了另外幾單案子,彼此相處得熟了,王薄再提出入伙一事,我痛痛快快便點頭了。做了小旋風山寨的三當家,山寨里的人送了個綽號:“神彈子”。

  入伙的時候,我和王薄、賽猿猴當面申明,殺人放火的缺德事我萬萬不做。

  王薄笑道:“兄弟放寬心,山寨里的弟兄都是苦出身,自古盜亦有道,咱們做的這些營生,都是為了糊口,為了錢財,既不想造反,也不想背上人命官司。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事情咱們干,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事情咱們照樣可以干。絕不敗壞咱們山寨的名聲?!?p>  我相信白面孟嘗的信譽,所以我相信王薄的話。

  聚嘯山林水澤數(shù)年,日子倒也充實快活。我在村里蓋了一座房子,討了一個婆娘,閑時搖船打魚,有事便去山寨商議。

  要出遠門做大買賣,就謊稱跑單販貨,鄉(xiāng)親們不知道我盜匪的身份,都以為我改邪歸正,浪子回頭。

  那幾年,大小買賣做得順手,東南各路各府道上的朋友也結(jié)交了不少。

  直至那血淋淋的一日到來。

  那日,一大早王薄派人通知我,晚上去汴水做一樁棘手的買賣。我正好閑著無事,就一口應承了。

  夜晚,我依約前去汴水河邊一個荒廢的渡口,王薄幾人早已等候多時,他們準備了一艘平底輕舟,藏在岸邊的草從里,人人都提了兵器,一身黑衣,用黑布包了頭蒙了面。

  王薄告訴我,他們打算攔截一只客船,船上有一名赴任的官員,攜帶的家財豐厚,但官員雇了幾個保鏢,手底下比較硬朗,王薄他們吃不準,因此叫上我助陣。

  月黑風高,諸事不祥。很多年后,那天夜里發(fā)生一切我還歷歷在目,像噩夢一樣揮之不去。

  不多時,一艘寬大的客船緩緩經(jīng)過,我和王薄他們悄悄劃了輕舟,跟在后面,像條饑餓覓食的狗魚,慢慢靠近客船的船尾。

  王薄他們才把手搭上船邊,船尾有個人立即發(fā)覺,提了一桿長槍趕來,朝第一個爬船的人猛扎。

  我眼明手快,一個彈子打去,正中那人手腕,那人吃痛,長槍松手滾落水中。

  王薄幾個一窩蜂爬上船,跟幾個保鏢斗成一團,船上一片驚呼叫嚷。沒多久,戰(zhàn)斗結(jié)束,小旋風山寨的盜賊大獲全勝。

  那名官員、家眷、隨從、保鏢、船工盡數(shù)五花大綁,扔到船頭,像貨物一樣堆在一起。

  女人的抽泣聲,男人的痛哼聲,盜賊得意的笑聲,混雜其中。

  王薄提著一把鬼頭刀,揪住那名青年官員的頭發(fā),獰笑道:“安撫使吳大人?”

  那官員的眼神我至今還記得,那樣清澈,那樣無所畏懼,官員答道:“本官正是!”

  王薄二話不說,提起刀,一刀將那官員的腦袋砍了下來,鮮血飛濺,濺得旁邊幾個人滿頭滿身都是。

  賽猿猴幾個跟住手起刀落,將剩下的男女一一砍翻,片刻功夫,客船上的十幾人全部做了無頭之鬼。

  我嚇得手腳打直,臉色煞白,舌頭打了結(jié),指著王薄幾個說道:“你你你……你們你們……”一個多余的字也吐不出。

  王薄幾個將尸首一個個踢下水去,轉(zhuǎn)頭看著我,鬼頭刀上鮮血直流,現(xiàn)在的他,根本不是平時斯斯文文的儒生模樣,像極了一個地獄里的惡鬼。

  他冷冷地說道:“事情既然坐下了,潑天的罪過大伙一起承擔!”

  我癱軟在地,再也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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