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山神仙君
以鑿子、刻刀在磚石和木料上雕出大量形態(tài)各異的眼睛圖案，再涂抹上高飽和度拼接的多色顏料，使得整片空間入眼都是眼睛。
你正凝視房間時，房間里無數(shù)雙眼睛凝視著你。
當然，全是心理作用。
看著目明娘娘廟內(nèi)部構架，洛書得出如此這般結論。
自己嚇唬自己而已。
大多鄉(xiāng)村帶有些神秘色彩的儀式總要伴隨著讓人自己嚇唬自己，比如用點白衣服、用上些常規(guī)時候不該出現(xiàn)的器具。
于是不明所以的人便會朝糟糕的地方聯(lián)想。
就好比飄過幾片紙錢，走夜路的人毛骨悚然。
其實沒必要，說不定只是對應的那間店不小心被風卷跑了一些貨，人家天天堆這類東西在店里，也沒見得亡魂上來討要。
目明娘娘廟也一樣，在洛書看來不過是個刻意打造的有些異常的場景。
倒是目明娘娘雕像有點意思。
聽名字還以為會是帶點仙氣的裝扮，比如像古時宮廷女子穿個飄紗長裙，再挽個飄帶啥的，頂多額外增加一些眼睛圖案。
此時看大廳正中央柵欄圍住的高臺，高臺上搭個框架，呈門框模樣。
穿綾羅小褂子的小女生坐在門框上，兩手扶在身邊，沒穿鞋的腳掌微微岔開，像是懶散愜意地擺動雙腿，在高處遠眺風景。
那小女生雕像仿真人比例，目測若是站直了大概一米三左右，跟個皮可西一樣高。
目明娘娘身上的衣服絲綢綾羅面料，反倒沒有眼鏡圖案，而是繡著大量鐵鏈、繩索般交錯的紋路。
再看小女孩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那兒才有眼睛紋身，似乎按照某種規(guī)律刻畫得頗有妖異美感，且看著好疼...
洛書仔細打量廟內(nèi)事物，角落念念叨叨的神婆時而掃來目光，她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看到如此淡定的游客了。
“小伙子。”
“嗯？”
“你來目明娘娘廟所求何事？”
“故事。”
“嗯？”
簡單直接的名詞回答讓神婆有所錯愕，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年輕人想要聽故事。
“你想聽關于目明娘娘的故事？”
“是的?！甭鍟叩缴衿琶媲埃拔蚁肼犅犇棵髂锬锸窃趺磥淼?。”
“目明娘娘自古以來便在，是神明中的一員?！?p> “目明村存在七十余年，那么更早些時候呢？村民們是從哪兒來的？”
洛書目光灼灼，眼前這位神婆非常不對勁。
她不敢看目明娘娘雕像！
并非游客那種畏懼神神道道的事物，而是悔恨、慚愧之類的情緒。
低頭不斷念叨的內(nèi)容外人聽不清楚，洛書運起靈氣增幅感知力，分明聽到其中夾雜的諸多懺悔道歉。
似乎神婆對目明娘娘做了非常罪惡的事情，或者說是神婆代表的整個目明村都做了些什么…
“小伙子?！鄙衿艤啙岬碾p眼同樣盯住洛書，“你可別觸犯了本村的禁忌，對目明娘娘不敬?！?p> “這位婆婆，你想清楚了，山神土地自有神識，不會放過世間罪惡，大山可讓村民們靠山吃山，也可讓村民絕戶。”
說罷，洛書用手指了指地面磚石縫隙。
神婆驚訝的眼神中，地樁憑空冒出一株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長越高，直到一掌有余的高度。
咕咚。
一口唾沫從干澀的喉嚨咽下。
神婆僅有的理智還在思索是否是某種障眼法，洛書已經(jīng)將那株小草連根拔起，帶著泥土星子甩在神婆禱告的桌面上。
“山神土地自有賞罰準則，若是冥頑不靈，這目明村…”
“山神仙君！”神婆撲通一聲跪下，“不知是仙君駕臨，無意冒犯?！?p> “哼?！?p> 早有準備的洛書從背包里摸出個帶掛索的木牌子，那是給繕典閣用的，上邊寫著“暫停營業(yè)”。
把木牌子掛到目明娘娘廟門外，順帶關上門。
并非是搞些花里胡哨的噱頭，洛書只擔心異常故事中的盜眼妖魔已經(jīng)能干涉現(xiàn)實世界，萬一暴起，影響到外邊。
“老人家起來吧，你今年多大了？”
頂著山神頭銜，洛書講話的姿態(tài)拔高許多。
山神之名可不是瞎吹的，剛才讓地磚縫隙里一顆種子迅速發(fā)芽的能力來自青木醒獅，人家本就屬于山神小仙一類。
“老…老身年八十逾六。”
“86歲，身體可還健朗?！?p> “托仙君的福?！?p> 見洛書沒有發(fā)怒的意思，神婆才顫巍巍從地面爬起，往事涌上心頭，百感交集。
又因深罪孽深重，心思高高懸著。
當神婆報上年齡時，洛書感嘆運氣好。
對方86歲，那時候還沒有目明村，也沒有目明娘娘廟，肯定知道這事兒怎么來怎么去的。
“你老實回答，目明娘娘所謂何人？我們山神序列中沒有這號野神。另外，目明村又是從哪兒來的？”
見識洛書神通，神婆不敢有半點怠慢。
“我們…我們祖上即使住在更深的山里，名為…無明村。”
“無明村？”
古時候如果有一支流民找到好地方，興建起屬于自己的村子，多半會用些吉祥的字眼，興、榮、光輝、木葉等。
無明村這名字起的頗為灰暗。
目明村的前身，無明村舊址還得往山里走，多翻三座山頭，那兒有個位于半山腰的平緩位置。
神婆小時便生活在那兒，和許多大山深處的村莊一樣，總有些奇奇怪怪的規(guī)矩。
比如文學作品中常見的送童男、童女進山供奉山神之類。
無明村位于濕潤的群山中，時常水霧繚繞，農(nóng)作物接觸不到充足的陽光。
因此有了個規(guī)矩，每代都會從新生兒中挑選出一個女娃，稱為“無明氏”，寓意獻祭她的光明，為整個村子帶來光明。
被歷代神婆選為無明氏的女娃必然是眉目通透的孩子，一出生就用黑布條遮住她的眼睛，從此不見天日，這便是獻祭。
此外，還得在合適的時候給女娃身上刺青，圖案是各式各樣的眼睛，寓意整個村子的光明以這份祭品為代價兌換。
“啊，這…”
洛書忽然理解盜眼妖魔那奇奇怪怪的傾向了。
“你們這個選拔無明氏的陋俗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有無古書之類的事物考究？”
“無明村搬遷的時候我還小，只記得聽長輩聊起過，村中枯井深處有個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