洧水鎮(zhèn)第二初級中學(xué)。
八年級一班。
趙曉白一臉懵逼地站在教室里,看著班主任在講臺上,輕聲細語地布置任務(wù)。
“曉白,這老師一看就是新來的,一點氣勢都沒有!”趙勝利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一臉賤樣。作為趙曉白發(fā)小,算上學(xué)前班,倆人已經(jīng)十年同班了。
“我這是……回到初中了?”饒是趙曉白看過不少重生流小說,這種超自然現(xiàn)象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仍讓他難以接受。
緊接著便是一陣懊惱!
雖然前世三十歲了還沒娶媳婦,但房車都已全款買下,事業(yè)小有所成,單身一個人自由自在,小日子別提多舒服了。
過年回趟老家,聽說初中母校拆遷了,就拉著一幫兒時的小伙伴,故地重游一番。
幾個人站在學(xué)校廢墟上,狠狠地緬懷了一把自己的青蔥歲月,情到深處,還裝模作樣地擠出幾滴眼淚。出來的時候一不留神栽個跟頭,怎么就莫名其妙回到這地方了?
趙曉白悔呀!
是酒不好喝了?還是游戲不好玩了?早知道這樣,自己瞎嘚瑟什么呀,老老實實擱家呆著多好。
趙勝利看趙曉白半天不搭話,以為他是在質(zhì)疑自己的眼光:“你不信是吧?一會兒看哥的!”
2006年的洧水鎮(zhèn),煤礦剛剛開始開發(fā),配套工廠也還沒影,全鎮(zhèn)居民以務(wù)農(nóng)為主,那窮得叫一個叮當(dāng)響!
二中只是一個普通的鄉(xiāng)下小初中,硬件設(shè)施很差,無論是校園里還是操場上,地面都沒有硬化。刮大風(fēng)塵土滿天,下大雨泥濘不堪。過個暑假,那草長得能有半米高。所以每年開學(xué)的第一件事,就是發(fā)動全校學(xué)生進行除草工作。
八九月的洧水鎮(zhèn),好似一個燒透了的磚窯!操場上沒遮沒蓋的,別說干活,就是站一會,都能把人熱暈過去。頂著大太陽除草這種事,每個學(xué)生都很抵觸。
今天是二中返校報到的日子。分完班級,由各班班主任統(tǒng)計班級情況,分派除草任務(wù)。然后各回各家,第二天拿家伙返校干活。
曉白他們的班主任,如趙勝利所說,確實是剛分配來的師范生,姓楊名柳。名字聽著弱不禁風(fēng),身材亦是嬌小瘦削。
但有一點趙勝利沒說對:這老師絕不可貌相,隱藏在人畜無害外表下的,是一顆既嚴厲又腹黑的心,特別是對付他們這種調(diào)皮搗蛋的學(xué)生。
前世,班上一幫混小子就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特別是趙曉白、趙勝利哥倆,更是她的重點關(guān)照對象。
在趙曉白心里,楊柳老師,就是自己一生的夢魘,讓人又敬又怕!
任務(wù)分配極其簡單:男生帶把鋤頭,去操場干重活;女生拿把小鏟子,清理校園內(nèi)的犄角旮旯。
趙勝利存心想要逗逗這個新來的老師,倚靠在趙曉白身上,故意找茬:
“楊老師,俺家沒有鋤頭,明天是不是不用來了?”
楊柳作為初出茅廬的新手班主任,分配完任務(wù),剛松了口氣準(zhǔn)備宣布解散,一聽這話,不由得有些慌亂,望向這個出言質(zhì)問的學(xué)生。
趙勝利看到老師和同學(xué)把目光都投向自己,更加得意:“老師您是不知道,我家的地被煤礦給占了,幾年不種糧食,啥農(nóng)具都沒有了?!?p> “老師,我們家的地也被占了?!?p> “還有俺家的?!?p> “總不能因為鋤個草,重新去買把鋤頭吧?!?p> 見有人開口打頭陣,本就不想頂著大太陽干活的混小子們,紛紛起哄,教室里頓時一片嘈雜。
“搗什么亂!”教室外傳來一聲厲呵。
年級主任一直在走廊上巡查,見楊柳這個新來的老師有點鎮(zhèn)不住學(xué)生,趕忙進來。
“沒工具就用手薅!”
“唉——”
“唉什么唉!明天一個都不能少。誰要是敢不來,哼!”
還沒正式上課,年級主任拿這幫混小子也沒啥好辦法,只能口頭呵斥幾句,便帶著臉色漲紅的楊柳往辦公室走去。
臨轉(zhuǎn)彎,楊柳還扭頭給主任指了指趙曉白趙勝利二人,隱隱約約聽見倆人說著“搗亂”、“刺頭”之類的詞。
趙曉白心里咯噔一下:啥情況?我剛才老老實實的,可一句話都沒說,這就把我記上了?
他可太了解這幫十三四歲的初中生了!少年人都帶有一種特別的狡猾,別看今天到的挺齊,明天干活能來三分之二就不錯了!
要是明天人來的不多,老師不會覺得是我?guī)У念^吧?
冤??!
趙曉白這邊還沒從重生中緩過神來,就被趙勝利裹挾著,莫名其妙背了個大鍋。
稀里糊涂被他攬著膀子走出校園,村里分到其他班的小伙伴早就等不及了,一見倆人出來,紛紛嘟囔著嘴,表達自己的不滿。
“咦,你們不知道,我們班那個班主任新來的,跟個小孩似的,我隨便逗她幾句,站講臺上紅著臉半天說不出話!”
“勝利哥厲害!”
“小孩?這也就剛開始還不熟悉,等過幾天人家進化了,有你趙勝利哭的時候。”趙曉白在心里默默鄙視這孫子,同時對自己的初二生涯感到悲觀。
第一天就上了楊柳的小本本,以后還有好日子么?
“欸,明天鋤草都去不?”
“去個屁!你家有工具么?”
“沒有。你家有么?”
“那不妥了。咱村地都沒了,還放著那玩意干啥?”
“可是年級長說了,沒工具的話就用手薅!”趙曉白心里真是有點慫,想著明天到校勞動勞動,拉高一下印象分。
“咦——那你自己薅去吧。”一幫小伙伴投來鄙視的目光。
“可是……”
“哎呀,別可是了!大不了罰站兩節(jié)課。我真鄙視你!就這點屁事還瞻前顧后,以后難成大事!”
“哈哈哈……”
一幫人調(diào)侃著趙曉白,嘻嘻哈哈往村里走去。
趙曉白心里知道,被楊柳惦記上的后果相當(dāng)慘烈,絕不是站在走廊上罰站兩節(jié)課就能過去的。
趙勝利何許人也?趙曉白不止一次見到他奶奶抽他。人家小臉一繃,也不閃躲,轉(zhuǎn)過天兒來,依舊是全村最硬的男人!
就這號硬茬子,面對楊柳老師的上任三把火,連第一招都沒熬過去。
趙曉白看著這些小伙伴,帶著不諳世事的瀟灑,興高采烈地分享自己班級的趣聞,不由也生出幾分感慨。
這就是自己生命中,最瀟灑最快樂的青春?。‘?dāng)年的自己,也是跟他們一樣,在這個狗屁不通的年紀,無憂無慮,帶著滿腔的熱血,充滿可笑又可憐的自信。
既來之,則安之。
明天學(xué)校的鋤草活動,看來是不能去了,去了就是自絕于小伙伴,怕是要被笑話一輩子。
還需想一個正當(dāng)?shù)耐祽欣碛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