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在一個不知名的郊區(qū),有一個不知名的村子。那里山川秀麗,風景如畫。人們早出晚歸,辛勤耕耘著這片寶地。
微風吹過,綠葉上的露珠隨著葉子點了幾下頭,很不情愿的順著葉尖,滑落到了泥土里。
那天是星期五,放學后,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少年,從十字路口一旁飛馳而過。
站在路口的白雪被風沙迷了眼睛。她用右手揉著右眼,左眼微睜著平視前方。一身白色的裙子下面是烏黑發(fā)亮的皮鞋,再加上一雙白色長筒襪,給人一種特別清純的感覺。
白雪人很美,如同畫中人。她是一個中學借讀生,今天是她在這里的最后一天,因為她的爸媽就要把她從這里接到新加坡去了。
薛夢遠轉過頭看了一眼她,然后慢慢地騎過她的身旁。白雪投過去清澈明亮的眼眸,看著這個陽光帥氣的少年,漸漸的消失在了自己有限的視線里。
忽然,在路上的薛夢遠想到自己的一本書落在了學校。他立刻調轉車頭,像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一樣,兩個膝蓋幾乎看不到上下起伏,飛快的騎過路旁郁郁蔥蔥的楊樹,騎過來回穿梭的行人,騎過薛夢遠想去的地方所經過的直線距離。
他往后飛揚的黑發(fā),是那么的飄逸。他的側臉是方形的,兩邊的輪廓最后聚集在了一個不是太尖的下巴上;鼻子凸凸的,嘴唇上下平平的;他緊皺的眉頭也沒有壞了他彎的像月牙的眉毛;眼睛像畫眉鳥;正面看上去,就構成了一個長方形里面畫橢圓的形狀。
風一樣的少年,風一樣的和我擦肩而過,又風一樣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高中暑假的生活,有的學生說是快樂的;有的學生說是枯燥無味的;不管怎樣,每天總有好多新鮮事在大家的身邊發(fā)生著。周憶秋每天就把自己搗鼓的仿佛回到了童年一樣,衣衫不整,灰不溜秋,光著腳丫子,手里還提著嘀嗒滴水的平底布鞋,趁著暗淡的天色,趁著上班還沒回家的爸爸不在,趁著在廚房圍著圍裙切菜的媽媽不注意,一溜煙兒似的鉆進了微開的門縫里,又悄悄的,大氣不敢出一聲的,躲進了自己的房間;許華的身影好像除了睡覺,連吃飯、上廁所的時間都不放過,手里始終端著一本書,并時不時的從口中吐出teenager,patient,strict……的聲音。許華的學習成績在班級里不是特別出眾的,但是是最刻苦的一個。他始終相信不努力永遠不會成功,要行動!行動!再行動!
遠遠的風景,像是誰用手蒙上了一層紗,看不清楚。摘下眼鏡后的遠近分明,不禁讓人瞠目結舌。
前方擁擠的馬路上,頭對著頭,成一字型,躺著兩個一動不動的人。王梓軒穿過人群中的縫隙擠了進去。
在他的腦海里涌現(xiàn)出了一個人——薛夢遠??伤帽M意念想要抹去這個名字,已是于事無補。躺在自己前方,衣服破爛不堪,鮮血直流,看著讓人心疼的這個人就是真真切切的薛夢遠?。?p> 周圍圍了好多人,都不敢靠的太近,就在不遠處,隱約聽到救護車在漸漸靠近……
夕陽西下,染紅了半邊天。回頭看了一眼月亮,轉過頭繼續(xù)走著。樹葉“沙沙”的聲音,有些單調,幾只鳥雀“嘰嘰喳喳”的在樹上亂叫,聽見一聲巨響,嚇的在天空中亂竄,還搖下了幾片葉子??粗稽c紅的太陽沉了下去,夜幕就要降臨了。
世上有種偉大的愛叫母愛,得不到的人好可憐。在薛夢遠的記憶里雖然沒有媽媽的模樣,可在他的字典里,至今沒有抹去“媽媽”這個稱呼。在他的心里,媽媽好陌生。他想,有生之年會和媽媽見面的,這個念頭深深的扎根在他的心底。
絡繹不絕的行人在路上有匆匆的走著的,笑著鬧著的,哭著喊著的,悶悶不樂的,悠閑自得的。此時匆匆忙忙的薛夢遠正騎著自行車往回趕。
他依稀可見一個三歲小男孩正往馬路對面走著,遠處那討厭的遠光燈特別刺眼。
“你的前面是光明大道了,可你想沒想到這強光閃著了多少雙眼睛呀!”薛夢遠強睜著眼睛目測了一下兩點之間的距離,就在轉瞬之間,他驚呆的喊出聲來:“我的媽呀!不到20米!”那個小男孩此時已經走到了馬路中央了。他已不知安危的又或許是下意識的,腳迅速勾起腳蹬拼命騎去。司機是丟了魂了,還是睡著了,只見大車猶如一頭猛獸捕食般,沖了過去。就這一閃而過的時間,在馬路上留下了傷痕累累的痕跡。霎那間,光,剎車聲廝殺在了一起。這種情況撲不到食物的幾率是相當?shù)牡偷?,大車橫在馬路的中央,停了下來。
躺在薛夢遠那頭的是我的媽媽。在這個血跡斑斑的母親身邊,劉震號啕大哭著,而我就在旁邊傻傻的站著,沒有流眼淚,嚇的直哆嗦。四周喧嘩無比,可此刻我是失聰?shù)摹DX子里時而空白時而混濁的如一團漿糊,一時半會是理不清楚的。故而連身邊一位老太太重復地問著:“姑娘,這是你什么人?”我已然沒了一點回應。
我記得有個不顧一切的少年,騎車趕到了媽媽的前面,然后雙手丟開自行車后,抱起劉震拋到半空中時,被媽媽推開了。眼前的大車、少年、自行車、媽媽一起炸開了一股聲波,驚的方圓百米的路人蜂擁而來。片刻之間,現(xiàn)場就被圍觀的路人堵了個水泄不通。
在人山人海中,劉震從一位大叔身上掙扎著要下來,然后哭著跑到了媽媽身邊??薜臐M臉成花的他,張開雙臂,好可憐的一點一點靠近著我。心疼,無措,孤單,恐懼都齊刷刷的向我涌來。我好冷!好冷!我飛快的奔向劉震,把他緊緊的摟在懷里。此刻,我完全蒙了,好像頭要被炸開一樣,想哭哭不出來,頭發(fā)凌亂的披在肩上,臉色發(fā)青發(fā)白,沒有一點血色。
我和弟弟一同上了救護車。天空中充滿著陰霾,喘息之間,有種不祥的預感在我的心頭蒙上一片陰霾……
救護人員正在爭分奪秒的給媽媽打著點滴。他們沒有給媽媽做人工呼吸,也沒有做除顫。我在心里默念著:“媽媽一定會醒過來的!”
我與這條街道正漸行漸遠,隱約可以聽到警車的聲音,四周還是圍的插不進腳,混濁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著。
“騎車的那個少年怎么樣了?有沒有危險?”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問著旁邊的醫(yī)護人員。
“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脫離生命危險的!”旁邊的醫(yī)護人員一邊忙著擦拭媽媽身上的血跡,一邊神情緊張的回答著。
我低下頭不再說話,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手術中”!
薛夢遠躺在手術臺上,閉著雙眼。呼吸機上的數(shù)字在不斷的跳動著,大夫與護士正在奮力搶救著,現(xiàn)場的氣氛緊張的令人窒息。
走廊的板凳上坐著一對老人,年齡約莫七十歲上下。他們的兩只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爺爺拄著拐杖,安慰著身邊的奶奶道:“會沒事的,夢遠吉人自有天相,他會沒事的!老婆子!”
奶奶嘴里不斷的念叨著:“夢遠啊!一定要挺過去,你可得好好的!”眼角的眼淚順著奶奶臉上的皺紋掉下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分明。
王梓軒著急忙乎的來到家門口,把自行車推進家,碰到媽媽后緊張的說著:“薛夢遠被大車撞了,現(xiàn)在已被救護車送去醫(yī)院了!”
周憶秋在陽臺上晾完衣服,聽到外面王梓軒說的話,嘴巴里咬的一口蘋果,讓她硬生生的吞下去了。
晚上的夜色灰灰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月亮偷偷的溜走了,天空中灰蒙蒙一片。
警車就停在路旁,周圍還是會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停下歸家的腳步,遠遠的竊竊私語著。神情恍惚的大車司機兩手抱著頭,坐在地上。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一位已經被汗水濕透衣服的大夫走出來了。坐在一旁的爺爺急忙站起來問道:“大夫,他怎么樣了?”
“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病人身體很虛弱?!边@位大夫松了一口氣,語氣淡定的說著。
跟在爺爺身后的奶奶激動的哭出聲來,連聲感謝著大夫。
在醫(yī)院走廊的一個長凳上,我和弟弟焦急的等待著。一位大夫走到我的身邊跟我說媽媽是腦血管漲裂出血,導致?lián)尵葻o效,人已經離開了人間。我的身邊一片黑暗,跟發(fā)瘋似的悲痛欲絕的跑過去,直接撲向媽媽的懷里哭喊著:“媽媽!你為什么走的這么匆忙呢?你回來!你不能走!我不允許你走!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你閨女,你別走?。寢尅蔽覞M眼淚花的拉扯著媽媽的手,在我懷里的弟弟還在聲嘶力竭的哭著。
傷心欲絕的心情,孤獨無助的思緒,困擾著我喘不過氣來。媽媽的手再也抬不起來了。我知道,媽媽已經離開了我們,可在她身邊的我,固執(zhí)的不愿放開,想再握會兒她那冰涼的即將僵硬的手。沒有溫暖的時候,是孤單寂寞的時候吧!我的腦海里顯現(xiàn)的滿是媽媽慈祥的面孔。我不想在這里待著,只想跑,想追上溫暖,追上愛,不讓媽媽走遠。無比寒冷的我,無法想象身邊再也沒有媽媽了。我看著身邊安詳睡去的媽媽,在病床前哽咽著。
我從小就和媽媽一起生活,理解生活中的不容易。相依為命的日子,讓我們多少年都始終如一,不離不棄。爸爸是個酒鬼,幾乎每天都會喝酒,還和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鬼混。因為這些,媽媽跟爸爸吵過無數(shù)次,也鬧過無數(shù)次,幾次幾乎吵鬧到了離婚的邊緣。回首那些支離破碎的時光,我總能想起媽媽為了這個家,默默付出了多少。
在過去的某些天,經雙方調解,大車司機賠償了兩邊許多的錢。
薛夢遠一邊在醫(yī)院養(yǎng)傷,一邊復習功課。學校領導去醫(yī)院看望薛夢遠,希望他能盡快出院,別耽誤高考。他可是沖刺名牌大學的好苗子。
在醫(yī)院短暫的學習時光,匆匆過去。出院后回到學校的薛夢遠,迎頭而上,經過一番番的模擬考試,依然是學校的佼佼者,周圍的同學也都為他感到高興。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甭?!
“要考哪所大學?”
“我想考北大!”
“我想考中央音樂學院!”
“你能考的上嗎?”
“不是吹,大爺我今天還就報了!”
“你就吹吧你!”
“哈!哈!哈!哈!”
學校的各個教室里,熱火朝天。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非凡。
教室試卷滿天飛,老師晚自習你爭我搶的去講課,同學之間互相溫習功課。教室后面的海報數(shù)字在一天一天的變小,學校如火如荼的開著激勵大會……
等待了許久的高考成績今天終于出來了。
大家都紛紛騎著自行車去學校詢問成績。到了學校,同學們都激動不已。
薛夢遠沒有考上名牌大學!幾乎全校的老師和同學都不敢相信,也都無法面對,大家在一起議論紛紛??刹还茉趺礃?,大家還是默默地接受著這個現(xiàn)實。
沮喪的薛夢遠沒有選擇復讀,雖然爺爺奶奶一再勸他。有好幾天,他都把自己關在家里不出來,也不怎么和爺爺奶奶說話。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慢慢的見好起來。每天堅持跑步,是薛夢遠唯一覺得可以解壓的一項運動。有幾次,他甚至跑出離家三十幾里地再跑回來,只為心情能夠好點。
王梓軒成績一直不好,沒有考上大學后,就跟著父母學起了做生意。后來由于被人坑騙,生意賠的是血本無歸。沒多久,一家人就搬到了別的地方去了。
許華的爺爺奶奶在國外,他也就聽了家里的意見,申請國外留學了。
黃昏迷戀著晚霞,用最后的余輝溫暖著半邊天,河對岸的花開得嫵媚動人,引來幾只蝴蝶翩翩起舞。垂柳輕撫過周憶秋的臉頰,沿著河邊散步的薛夢遠,碰到了悶悶不樂的她獨自站在河邊看著魚兒冒泡。他在背后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回眸之間,兩個人如隔三秋。曾經一起玩耍的他們,都沒有考上大學。他們站在一起,互相給了對方一個笑臉,然后走到公園的一個長凳上坐下,聊起天來。
他們都選擇了不復讀,不是因為繁重的高三學習生活,而是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驅使著他們離開家鄉(xiāng),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時光難再回,向往遠方的兩個人,惺惺相惜的遙望遠方,透過公園郁郁蔥蔥的樹葉的縫隙,穿過遠方逶迤起伏的山脈,共同陪伴著此時此刻的夕陽落山,共同等待著徐徐拉開的夜幕,也共同期待著黎明的曙光輕輕敲醒他們的窗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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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天默
他們遇見了,之后就留下了殘缺的美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