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吳氏燒過忌,沈玉闌心頭便是有些不得勁。尤其是想著今兒郭氏也跟來了,更是覺得有些悲涼。
沈峻之只當沈玉闌是想起了吳氏心中悲痛,勸了兩句,非但沒能讓沈玉闌好轉(zhuǎn),反而他自己倒是想起了吳氏,心情也頗有些低落。
今兒跟著沈玉闌來的是紫蘇和半夏,還有林媽媽。
林媽媽見狀,倒是勸說了幾句。
郭氏的人已經(jīng)侯在大殿外頭,見他們父女二人出來,便是趕忙笑著上前道:“太太在禪房歇著呢。”
沈峻之點點頭:“帶路吧?!?p> 沈玉闌強打起精神來。面對郭氏,她可不敢有半點的馬虎。今兒郭氏非要跟著來,她總覺得,郭氏是有什么目的。
在往禪房去的路上,沈玉闌瞧見一個丫頭裝扮的人捧著果籃從跟前過去,只覺得十分眼熟。想了想后,她才猛然回過神來——上次也是在廟里,她在光武侯夫人身邊見過這個丫頭,想來應該是光武侯夫人極看重的人。
沈玉闌想了想,見那丫頭似乎沒瞧見她,便是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也沒主動和沈峻之說起這么一回事兒。
進了禪房,郭氏正在喝茶,面色仍是沒緩過來。一個小丫頭在旁邊替她打扇。
沈玉闌瞧著郭氏這樣,心頭暗笑,面上卻是關心的神色上前去:“太太可是累著了?”
郭氏看了一眼沈峻之,也笑了:“這些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竟是越發(fā)的不中用了。想當初在西北的時候,我可比現(xiàn)在強多了。騎馬射箭,樣樣都不再話下。記得有一次險些被敵軍攻破城門,我?guī)е裆哼B夜出城,等到老爺來接我們母女的時候,可已經(jīng)是三天之后了??晌矣X得,那一次倒是還沒現(xiàn)在這么累呢?!?p> 許是想起了在西北時候的情景,沈玉闌明顯的看見了沈峻之看向郭氏的目光中多了幾許柔情。
不管對哪個男人來說,曾經(jīng)患難與共的經(jīng)歷都是足以讓他心軟的。
沈玉闌不意外,而且她也明白——郭氏提起這個,自然是不是為了單純的憶苦思甜。不過不管郭氏到底想達到什么,她都不會袖手旁觀。
所以,沈玉闌笑著搶在沈峻之前頭開了口:“我娘常說,只恨她是不能陪著爹一起同甘共苦。沒能盡到一個做妻子的責任。所以,我娘心里對太太是十分敬重和感激的——還說,見了太太后,要親自跟太太道謝呢。太太替我娘盡了做妻子的責任,將爹照顧得好好的,實在是辛苦了?!?p> 郭氏的“勞苦功高”,是搶了吳氏的。所以,比起別人來,自然就顯得不那么讓人憐憫了。換句話說,那就是郭氏自找的。沒人要求她那樣,是她自己非要嫁給沈峻之,哪怕沈峻之已經(jīng)有了正室夫人。
果然,沈玉闌提起吳氏之后,沈峻之的態(tài)度又變了變。雖然仍帶了幾分柔情,可是卻也不那么明顯了。說話的語氣也和平日沒有兩樣:“下次就不要來了。身子受不住,就好好養(yǎng)著吧?!?p> 郭氏只得點頭應了,垂下眼皮,狠狠的蟄了沈玉闌一眼,里頭的惱怒自是不言而喻。
沈玉闌只當是什么都沒感覺到,笑著說起寺廟里的齋飯不錯岔開了話題。
郭氏垂著眼皮,把玩著手里的茶杯,一直插不上什么話。
到了用飯的時候,郭氏忽然笑著開了口:“玉闌既然說這里的齋飯好,不如今兒的午飯就由玉闌來安排吧。讓我們都沾沾光?!?p> 沈峻之也笑著看向沈玉闌。
沈玉闌自然不能拒絕,便是笑著應了,從屋里退了出來。她自然知道郭氏這是為了支開她。可是她卻不能不配合。總不能拒絕吧?
既然應了,那自然也只能用心做好,所以沈玉闌索性去了廚房,親自和廟里的師傅定了素齋。
在廚房門口,沈玉闌卻是又再一次的瞧見了光武侯身邊那個丫頭。這一次,沈玉闌也沒再假裝沒認出來,上前笑道:“這位姐姐,又陪你家夫人來上香?”
那丫頭也是滿面笑意,忙行禮:“沈小姐?!彪S后又笑道:“沈小姐是來給沈夫人做法事的?這廟里的師傅們,一個個都是有大愿力的。沈小姐又如此誠心,沈夫人必能早登極樂。”
“承你吉言。我也希望家母能早登極樂?!鄙蛴耜@不禁笑起來。這個丫頭倒是很會說話。不過,張口就道出她來的目的,看來光武侯夫人對她的情況倒是很了解。
“上次沈小姐讓人送來的瓜很好。夫人嘗了只夸呢。就是我們,也跟著沾光嘗了些?!蹦茄绢^又笑,“若不是想著沈小姐還在孝期,我們夫人肯定早就接小姐過去玩了。今兒小姐來的事情夫人還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肯定高興?!?p> 這番話,既謝過了沈玉闌的瓜,又恰如其分的表達了光武侯夫人的態(tài)度,一副親近的樣子,讓人心頭舒坦。這個丫頭說話實在是伶俐得讓人歡喜。
沈玉闌自然知道這話只能聽一半,不過是客套話罷了。當下只淺笑:“夫人喜歡就好。改明兒我再讓人送些過去?!?p> “快別,讓我們夫人知道了,還不得罵我?這是變著法子問小姐要吃的呢。”丫頭連連擺手,笑得俏麗:“其實我們自己府上的莊子就有,每天都送的。只是不知為什么偏就沒有小姐送來的好吃。我們四少爺又是個嘴刁的。吃了之后難得稱贊了一回,所以我們夫人想著,若是知道小姐是在哪里買的,我們自己去弄些回來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那我回頭就讓那莊戶給府上送去?還是我留下地址,夫人自己派人去聯(lián)絡?”沈玉闌說再送也是客套話,所以自然也就沒堅持。她送瓜的目的,本來也就是想幫著打開銷路罷了,如今這樣。正好的達成了目的。
“沈小姐告訴我地址就是了。哪里還能這樣麻煩沈小姐?”那丫頭笑盈盈的行了謝禮。
沈玉闌便說了。不過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么,卻是又被人打斷了——來的還是個熟人。
沈玉闌一見了那人,便是忙低頭下去,只當沒看見。更希望對方別看見她。因為那人分明是上次在寺廟溪水旁,被她推進溪里的那個少年。
讓沈玉闌意外的是,光武侯夫人的丫頭卻是笑著迎了上去——“四少爺。剛才夫人還打發(fā)奴婢出來尋您呢。你到哪兒去了?”
沈玉闌越發(fā)的驚詫,忙又將頭低了幾分。不過好在那個被稱之為四少爺?shù)膮s是沒注意到她,只和那丫頭糾纏。
四少爺?shù)恼Z氣很是不好,頗有些任性發(fā)脾氣的惱怒味道:“我去哪里,還用得著你們管?再說了,我算是什么四少爺?我是廟里的弟子無緣!”
沈玉闌聽見這話,又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差點就抬頭看過去了。好在及時忍住。只聽見那四少爺從身邊踢踢踏踏的走過去了,還有就是光武侯夫人丫頭賠笑討好的聲音:“四少爺這是怎么了?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那四少爺沒再說話,不過想來應該態(tài)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到他們走遠了,沈玉闌這才抬起頭來,疑惑的望過去。自然,是看得到兩個背影了。
光武侯夫人的丫頭不知為什么竟是伸手去拉那四少爺。而那四少爺則是突然伸手一推,不僅避開了,甚至更將那丫頭推倒了。
沈玉闌有些看不過眼,皺了皺眉——這也太過分了。哪有這樣的人?就算心里再不痛快,也斷然沒有跟女人動手的道理。再想起上回溪水邊那四少爺?shù)膽B(tài)度,不由得越發(fā)鄙夷起來。
“大小姐,閑事莫理莫管。咱們還是不要插手得好?!绷謰寢屚蝗徽f了這么一句。
沈玉闌側(cè)頭去看林媽媽,自然知道她這是在提醒自己。不過,她也清楚這樣的事情她是不該去管的,當下應了一聲。“我知道。”
不過,沈玉闌沒管,倒是有人管了。一個身穿袈裟的和尚從外頭進來,看見這一幕之后,便是大聲斥了一句:“無緣,休得無禮!”
原本還囂張跋扈的四少爺,在見了這個和尚之后,倒是更老鼠見了貓兒似的,一下子就老實了。竟然還雙手合十作揖,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師傅。”
那和尚顯然是有氣惱,瞪著四少爺重重道:“平日里你念的佛經(jīng)竟是半點用沒有不曾?而且,那些戒條,看來你也忘記了。如此,今日你便去佛堂誦經(jīng)五十次罷了!明日我再問你戒條!答錯一條,自己去挑水十擔!
沈玉闌聽得真真的,不由得瞠目結(jié)舌——這人不是光武侯府的四少爺?怎么會被廟里的師傅如此責罰?而且還一聲不敢反駁?!還有這和尚,難道就不怕得罪了光武侯府?
不過這話自然是不可能問出口的,所以沈玉闌很識趣的沒有一直偷聽下去,轉(zhuǎn)而進了廚房,交代了自己的意思后,就趕緊回去禪房了。
也不知道郭氏和沈峻之到底在說什么話,秦嬤嬤竟然把手在外頭,見她進來先是大聲的招呼了一聲,這才開了門放沈玉闌進去。
沈玉闌自然知道這根本就是秦嬤嬤在故意給郭氏通報消息。
果不其然,等到她進去的時候,郭氏已經(jīng)住了口,笑著朝著她招呼:“玉闌回來了?這么熱的天兒,可曬著了?”
面對郭氏的笑臉,沈玉闌自然不能冷著臉,只能笑得比郭氏更燦爛:“多謝太太關心,這點太陽哪里就曬到我了?”
沈峻之也笑:“小心些總沒錯的,之前中暑那一回,可是把人嚇得不輕?!?p> 提起那次的事情,沈玉闌便是慢慢收斂了笑容,垂頭不言了。若單單是中暑也就罷了,可是還出了那樣的事情。即便她妥協(xié)了,可是再想起,心里頭也是不得勁的。
郭氏卻是仿佛沒瞧見沈玉闌的不痛快,仍是笑:“那次是我莽撞了。還有你妹妹玉珊,她也是個不長心眼兒的,被人挑唆了幾句就辦了糊涂事兒。你可別跟她生氣,我已說過她了,她呀以后保證不會再犯了?!?p> 沈玉闌淡淡道:“是我錯在先,太太罰我也沒什么不對的。至于玉珊妹妹——她還小呢,好好管教肯定能明白錯的。只是那起子挑唆玉珊的人,可是不能留了。原本我是不該說這話,只是又想,咱們一家人親親熱熱的,也不是外人,不用那樣。所以今兒倒是想斗膽和太太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