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一眾衙役的帶領(lǐng)下,幾人出了城,再次來到了城外的余記酒肆。
老道小心打量著周遭,而那天的瘋癲婦人并沒再出現(xiàn)。
想必是被鎖在屋子里了吧。
出來開門的是個頭發(fā)斑白的中年男子,他們昨日有過一面之緣,正是拽走那瘋癲婦人的漢子。
這回離著近了,徐念白仔細打量了一番。
他曾聽聞鄰里之間說過,漢子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卻是一夜之間白了頭。
不曾想這喪子之痛,竟能這般殘忍。
見著漢子佝僂身軀,蹲在角落掩面低泣,張老道上前一步。
“居士可否將那鬼物詳細與貧道說說?”
然而對方對他的詢問置若罔聞。
“余四,還不將情況與道長細細說來!你想讓你兒子枉死嗎?”
衙役臉上有些掛不住,將漢子拽了起來,此時后者終于清醒,掙脫衙役的拉拽,跪著抱住了老道的大腿。
“求道長救救我家小女!”
原來,那一夜過后,余家長子被惡鬼吃得只剩骨頭,小女兒也像是著了魔,變成了一個“癡呆”。
對于本就悲戚的夫妻倆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酒肆后屋里。
張老道收回符箓,余家小女的眼中終于恢復(fù)了光彩。
余四臉上總算有了一絲喜悅,就要跪拜老道,卻被一把攔住。
“無妨,令媛只是被嚇丟了一縷魂魄而已,貧道已經(jīng)替她尋回。”
“可否先讓貧道查看一番鬼物出現(xiàn)過的地方?”
一刻鐘之后,徐念白幾人聚在余家長子房間外。
“怎么樣?可有什么線索?”
徐念白急忙拉住老道。
老道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怎么比我還要著急?”
見徐念白支支吾吾半天,老道故作深沉一捊胡子:
“貧道已經(jīng)尋到了那惡鬼的蹤跡!”
這就找到了?
徐念白一愣,方才他可是跟著進去過的,房間里應(yīng)該是還未清理,滿地的黑色血跡,并沒有看見老道有什么動作啊。
“只不過……”
老道一蹙眉毛,目光深邃起來:“還差個誘餌?!?p> 再瞥到身旁樣貌清秀,細皮嫩肉的某人,他靈光一閃。
……
徐念白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成為老道用來釣鬼的餌。
在離開余記酒肆后,老道便說已經(jīng)尋到了惡鬼的蹤跡,三人帶著委托官府打造的法器,一路腳步不停來到了山腳。
其次這回僅有三者過來,那些衙役們是肯定不愿來的,老道并不勉強,畢竟那告示是自己人揭下,又何必牽連到普通人。
“這陰曹逃出來的惡鬼呀,最擅長蠱惑人心了!”
“若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出現(xiàn)在你面前,記得守住本心,多留個心眼,惡鬼可是會幻化人的心頭所念?!?p> “那柄板斧我已經(jīng)抹了符水,關(guān)鍵時可斬妖魔?!?p> “還有我交予你的符箓,你可得貼身攜帶?!?p> 山腳下,徐念白默默傾聽,一旁的老道士正滔滔不絕地給他講述著各種注意事項。
“我曉得了,道長與大師是要藏起來么?”
“你安心便是,待那鬼物上鉤,我等自會現(xiàn)身。”
老道說的底氣十足,說得徐念白心中愈發(fā)安穩(wěn)。
待天邊最后一抹亮色隱退,在荒郊野嶺外,他們找了座廢棄的破廟。
安排好一切后,僧道不知藏于何處,留下徐念白獨自一人走進小廟。
廟宇正殿內(nèi)的佛像早已破敗,不知是哪家神佛。
他先是將數(shù)張符紙貼在各個不起眼的角落,隨后拾柴在中間點了個小火堆,席地而坐后從腰間取出差官府打造好的板斧,再將老道在邸店時給他的符箓藏進胸口。
最后,徐念白伸手摸向懷里的黃皮紙。
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又為何冒著生命危險來尋找惡鬼,這一切還都得歸咎于這張不起眼的黃皮紙。
“但愿不會出現(xiàn)變故……”
徐念白喃喃自語。
隨著周遭安靜下來,他驀地回憶起剛才沒留意的一幕,老道在給他講述注意事項時,眼神總是飄忽不定的。
照理來說,他只負責當個誘餌,老道卻說的如此詳細,就好像……
是他來斬妖的!
這讓徐念白總有種被忽悠了的感覺。
不會被坑吧?
他搖搖腦袋,將這些雜亂清除出去。
事已至此,已經(jīng)別無他法了,唯有冒險一搏。
外頭夜幕降臨。
懷里逐漸發(fā)燙的黃皮紙好似在告訴他,惡鬼就在附近。
……
破廟里,小篝火噼啪濺出火星。
徐念白是不敢睡著的。
奈何心中戚戚,等的時間越久,他心里越是緊張。
沒來由的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恐怖片,那些驚悚的片段輪番在腦中閃過,臆想著駭人的鬼怪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好在他初臨此方世界時,已經(jīng)被那處妖宴嚇過一次,再加上這些時日跟著僧道捉些小鬼,對于妖鬼之類的倒是有了些概念,膽子算是給他練出來了。
這么一對比,真實的鬼怪他都見過,那些鬼片里的如今看來,竟有那么一絲……
可愛?
心里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又注意著周遭環(huán)境,注意力高速集中下,大腦終是生出了一絲疲憊。
在半夢半醒之間,某一刻,門外終于傳來一聲響動。
徐念白立刻驚醒,握緊藏于身后的法器板斧。
他猛地抬頭。
“呃,道長?”
來者卻不是惡鬼,而是本該藏于暗處的老道士。
“你睡著了?”
老道在火塘旁盤腿坐下,聲音冷漠:“罷了,計劃有變,不曾想那鬼物狡猾得很,如今貧道失了它的蹤跡?!?p> “那怎么辦?”徐念白急忙問。
他忽地一愣,心中泛起一股莫名情緒來,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失望。
老道擺擺手:“無妨,你我先在這破廟將就一晚,待明日一早我再繪符尋它,如若要今夜進山的話,實在是太過于危險。”
“便聽道長的。”徐念白點點頭,又問:“對了,寂覺大師可還在外面?”
“他?”
老道撫了撫道袍,接著說:“先前鬼物的蹤跡丟了,我倆便分頭去尋,此時倒不知曉他身在何處。”
徐念白不確定是不是錯覺,他好幾次發(fā)現(xiàn)老道坐在那里,眼神總會若有若無地看他一眼。
等他注意到再扭過頭去,方才的感覺倏地消失不見。
徐念白只當是自己緊張過度,腦子生出幻覺來了。
正要說話時,他隱約感覺到了什么,下意識地朝側(cè)邊隱蔽的角落看去。
那里,在剛進來時他親手貼上去的符紙,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然而與之相反的是,懷中放著黃皮紙的位置溫度驟升,宛如一個小火爐貼著他的身體。
不對勁!
懷里的灼熱喚醒了徐念白,他心頭一顫,終于想起了在來之前,老道對他的告誡。
惡鬼會幻化人的心頭所念!
但為何,那些遇鬼則燃的符紙沒有任何變化?
反而是黃皮紙?zhí)嵝蚜怂?p> “你在看什么?”
一道聲音猛地在耳邊響起,老道銳利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徐念白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他指了指大殿之外,盡量讓嗓音恢復(fù)正常。
“道長,外頭起風了?!?p> 老道嗯了聲,點點頭說了句“歇息吧”之后,便起身在徐念白的注視下。
掩上了唯一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