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壁被火把照得通亮。一道綽綽人影在墻上不停的起起落落。
“嘿呀……”
管三府咬著牙關,使出渾身的勁兒,雙手猛地向上一抬。
“咔嚓”一聲,一塊棺材板被他撬了起來,棺蓋下露出的根根鐵釘泛起森森寒光。
他臉上一喜,將敦實厚重的棺材板往一旁推了推,探出頭來俯看里面。
不出意料的,里頭躺著一具尸首,面相灰白,渾身血跡斑斑且是皮綻肉開,像是死前經(jīng)歷過重刑。
而最古怪的,是尸首全身貼滿了黃符。
“這……”
尸首固然恐怖,但對于本就是倒斗出身的管三府來說,他早已司空見慣。
這滿棺的符箓倒是讓他愣了半晌,隨即就被他拋之于腦后。
他心中大喜,那群兵丁竟然沒對這些棺木下任何禁制,豈不是讓他盜起來更加方便?至于那些黃紙符箓之類的,對于在西南左近聞名遐邇的“摸府校尉”而言,都算是些小場面。
只是。
管三府繞著這口棺來來回回尋了三遍,將這口棺翻了個底朝天。甚至把棺蓋都翻過來摸索一通,愣是半塊金銀、一顆珠寶都沒有尋到。
“奇了怪了,莫不成白來一場……”
他不死心,接著撬開了第二副棺。
結(jié)果同樣如此,里頭躺著一個全身貼滿符紙的尸體,渾身浴血,死相猙獰。
但仍舊沒有任何值錢貨物。
難道還能藏在尸體里面?
沒來由的,管三府忽然想到,便探出手去摸索起尸體來。
一陣搗鼓之后,倒還真叫他瞎貓碰著了死耗子,在尸體早已潰爛的口中找到了一枚小巧的白色珠子。
用衣袖擦干凈之后,他拿到火把下面仔細瞧了瞧。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這竟是品質(zhì)上好的白玉珠。若是拿到外面去賣掉,定能賣個好價錢。
“果然,這官府運來的棺木就沒有便宜貨色?!?p> 神情興奮間,他忽地停下來。
方才眸光匆匆一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看到身下尸首動了下?
這可叫他頓時驚醒,趕忙看向棺中尸體。
尸身惡臭,面目猙獰,雖是早已身死,此刻閉著眼眸仍舊能看得出生前不似善人。
咦?
“這不是橫行江北三道的鄭屠子么?”
管三府滿臉驚疑,這棺里躺著的竟是個老熟人!江北號稱人屠的鄭屠子,是個殺起人來從不眨眼的主。
管三府撇撇嘴,早年聽說此人被朝廷派出的黑羽玄騎抓住壓進死牢,不成想居然在此處見到了他的尸體,還給自己送了筆買賣。
隨后,他又提著鐵鎬,接連撬開數(shù)十具棺木。
無一例外,這些棺里躺著的盡是些這數(shù)十年間為禍人間的大惡匪。
管三府順手也摸走他們口中噙著的白色玉珠。
開到第十二副棺時,管三府甩了甩手臂,他發(fā)現(xiàn)這口棺撬起來尤其費勁兒。
半晌過去,隨著刺啦聲響棺蓋被掀開之后,一股混雜著血腥、奇臭無比的氣味兒撲鼻而來,管三府喘了好一陣,這才深深憋著一口氣,探出腦袋往棺里瞧去。
只一眼,他便嚇得差點濕了褲襠。
全因棺里躺著的干尸不似人形,他仗著膽子再望了一眼,這干尸身上同樣貼滿符紙,目眥盡裂,利齒血口,頭長獨角,背生雙翅,而且脖頸處有著一道空隙,使得整顆顱骨脫離了身軀。
竟是妖魔尸體?!
他后背起了寒意,驀然想起方才那老兵的話,那意思是說這棺材里不只有死人,甚至有死去的妖魔?
但這人和妖的尸體擺在一塊兒,到底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也輪不到他管三府來管,他此刻只想搞些值錢的東西出來。
與之前一樣,他顫著伸出手摸向妖尸口中。
“發(fā)財了!”
一刻鐘之后,管三府數(shù)著手里的一堆大小不等的玉珠,欣喜之下連帶著對妖魔的恐懼都減弱幾分。
這一趟撬下來,他口袋里的玉珠子已經(jīng)堆積如小山。小的是從人尸口中摸來的,大的更漂亮的是從妖尸那里掏出來的。
秉著見好就收,須得留有余地的念頭,他轉(zhuǎn)身欲走,卻忽然頓住。
在他左手邊,突兀地出現(xiàn)一口巨型棺槨。
方才沒注意到么?不,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是一個個排下來的。
況且這么大一口棺木,他又不是瞎子,照理來說應當一眼就能瞧到。
他扭頭望去,比之其他棺木,這口要更大更高也更加奢麗,便是用來打造棺身的木料都是最上等的紫檀木。棺身上刻有各樣的奇珍異獸,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出自凡匠之手。
管三府心中貪念頓起,顧不得心中疑慮,他提起一路撬下來的鐵鎬,看著這個快到自己頭頂高的巨型棺槨,兩眼放出精光。
這口棺里面又會是什么?
整錠整錠的黃金?堆積如山的珠寶?亦或是名人字畫,重金難求的那類?
想及此番,他竟有些擔憂,擔憂的是若寶貝太多,自己帶不走怎么辦?
帶著滿腦子的幻想,管三府手上工夫不停。
出乎意料的,這副棺卻是極為好撬,不似別的棺那般結(jié)實,沒兩下就被他撬起了棺蓋。
然而,在他沒注意到的地方,棺蓋的另一側(cè)正往下滴著什么,好似紅酒灑落在地,濺起點點猩紅。
開了!管三府內(nèi)心狂喜,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堆積成山的寶貝了。
他伸長脖子,往棺里看去。
“怎么這么黑?”
他趴在棺沿,入眼所見盡是一片漆黑,心頭隱隱發(fā)怵,生了退卻的心思。
周遭不知何時泛起一片霧氣,但洞窟里又怎會起霧呢?況且這霧氣還是紅色的?
管三府終于察覺到古怪,他抱緊懷里的大小玉珠,想要拔腿就走,然而身體偏偏不聽使喚,剛轉(zhuǎn)過身卻仿若被定在原地。
背后愈發(fā)的冷,他的脊背像是貼在了冰天雪地,不留一絲溫度。
余光輕瞥,他看到被火把映得通紅的窟壁上,豎起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他瞧著眼熟,那高大的黑影側(cè)邊平整,在此地出現(xiàn)那只能是一樣東西,身后的某口棺。
“砰”的一聲巨響。
玉珠撲簌簌撒了一地。
管三府不見了人影,棺蓋重重合上,棺肚位置輕晃兩下繼而平靜,唯有沿口留有溫熱的鮮紅血液。
滿洞窟的血霧收攏,盡數(shù)滲入這口巨型棺槨里,而其他小棺內(nèi)的尸體正在迅速地干癟下去,像是被瞬間抽干了殘留著的精血。
跳動的火苗下,這口棺里傳出清脆悅耳的“咚咚”響,宛如收到禮物的孩童一樣開心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