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是個地名,位于呂州和青州的交界處,幾百年來這塊地都?xì)w呂州管轄。
此處山脈縱橫,并無江河,儼然不可能成為呂州百姓的擇居之所。
活人不會住在這里,但死人不會在意那么多。
于是方圓十里的山丘,盡數(shù)被一個個小墳包給占據(jù),一眼望去,是滿山的墳頭,所以常人一般不會選擇走這里過。
可這里又是通往青州最近的一條道,經(jīng)常有不少的商隊、販夫為圖方便,不愿繞遠(yuǎn)路,便從這里穿過。
徐念白跟著這支布商走了一個白晝,眼見夜幕再次降臨,跟著他們尋了處平坦的地方,打算在此停留一夜。
鏢師們牽來馬,把韁繩牢牢系在樹腰上,順便給馬兒補充了一點草料。
幾個家丁撿了干柴,在中間生起了篝火,架了一口鍋后從馬車上取了些稻米,準(zhǔn)備著晚上的口糧。
李管家抽巴抽巴幾口旱煙,在貨車之間不停地徘徊,檢查起貨物來。
徐念白學(xué)著樣,把騎來的黃驃馬拉到一旁跟他們討要了些草料,喂了馬后,便獨自一人找了個角落坐下。
“嘿嘿,大人,來喝完粥吧,出門在外,招待不便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不多時,李管家端著碗白粥走來,還遞過來一個黃面饃饃。
“勞煩了?!?p> “不礙事不礙事,老漢便不打攪大人用膳了。”
李管家走后,徐念白看了眼碗里的白粥和黃面疙瘩,再抬眼看到那邊爭相搶粥的幾人,也不矯情,湊活著應(yīng)付了肚子,還別說,這黃面疙瘩挺管飽的。
快六月份的天氣,其實夜里也不會太涼,中央的火塘正盛,滋滋濺著火星,鏢師以及隨從們圍坐一圈,徐念白則是坐在外圈的陰影里看著篝火出神。
“按理說這時候黃皮紙就該給我提示了呀?!比欢谒隽撕逡院螅S皮紙就像是沉寂下去,再無半分動靜。
想到這,他摸了摸懷里,想要拿出黃皮紙看一眼。
不摸不要緊,這一摸讓徐念白臉色僵住。
懷里的東西不見了?
不說黃皮紙,就連蘇妃給他的荷包,以及銅鈴、降雷珠和漢子托付給他的地圖。
這些東西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蹤影。
徐念白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只剩個赤色的惡鬼面具還安靜躺在懷里。
他立刻想到了漢子死前所說過的,這鬼面是個空間法器。
避過身邊人的視線,徐念白悄悄拿出鬼面,首次細(xì)細(xì)打量起來。
這是一副通體赤紅的面具,手感冰涼,像是玉石打造。形似惡鬼,面目猙獰,鑿齒外翻,頭生短短的雙角,眼睛那里卻是沒有孔洞。
看樣子不像是戴在臉上,而是掛在屋子里作裝飾用的,但誰會在家里掛這么個玩意兒?
徐念白也沒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他只想知道是不是這鬼面把自己的東西給吸走了,是的話該怎么讓它吐出來。
不僅銀子沒了,能保他一命的降雷珠也不見了,至于黃皮紙,若是真的丟了,也應(yīng)該會自己回來才是,徐念白沒找到那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它一直在身邊。
這么想著,等他把鬼面翻過來,目光投向了內(nèi)側(cè),臉色倏然間頓住。
鬼面朝外那側(cè)是猙獰的赤紅,里側(cè)卻是漆黑如墨。
但就在這漆黑如墨的小小面具里,隱約有幾點微光閃爍,徐念白凝眸仔細(xì)一看。
“果然.....”
他將面具扣下,朝手心甩了甩,有東西無聲地掉了出來,是黃皮紙,接著是荷包、降雷珠.....
徐念白再翻回來,試著把東西一一丟了進去,眨眼間就被面具吞回去。
“還真是個寶貝?!彼麌K嘖舌,心想這面具在此方世界也不知道多不多見。
作為現(xiàn)世人,耳熟能詳?shù)目臻g法器他不是沒聽過,像什么納戒、方寸物、乾坤袋之類的,誰能想到一副面具也是此類寶物。
再想到漢子死前的遺言,徐念白倒也不是出爾反爾之人,本著等價交換的原則,這青州是怎么都得去一趟的了,替他送個信而已。
徐念白坐在最外圍,沒有去參與別人之間的閑談,可是某個瞬間他忽有所感地發(fā)現(xiàn),手里的赤色鬼面正在隱隱發(fā)燙,竟生出一種想要把面具戴上臉的沖動。
恍惚了一下,徐念白趕緊把面具收起來,走到篝火邊轉(zhuǎn)移注意力。
其他人見他過來,便騰了個位子出來。
幾根樹枝插在火塘邊上,上面串著徐念白方才吃過的黃面饃饃,被火烤得有些焦黑卻更香了。
“烤、烤好了?!闭f話的家丁就要伸手去抓,卻被身旁的李管家一煙桿打在手背。
“急什么!沒看大人在這么?”他轉(zhuǎn)向徐念白諂笑著:“嘿嘿,大人要不您先吃?”
徐念白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要,他們隨意就好。
得到了他的示意,大家再也顧不得推讓,一人一串哄搶而空。
正啃著烤饃饃的李管家忽然聽到徐念白問了一句,“老丈,你今年高壽啊?”
李管家擦了擦嘴,憨憨一笑:“不瞞大人,老漢我今年五十又三?!?p> 你這一頭白發(fā),我還以為你六十多....不過古人顯老,在仙俠世界也差不多,徐念白心里吐了個槽。
“你對這里熟嗎?”
李管家一愣,煙桿子敲了敲身前的土地,“這兒?呂州么?”
徐念白搖搖頭:“不單單是呂州,還有青州,最好也能給我講講?!?p> “哦?大人想知道些什么盡管問?!崩罟芗乙幌伦觼砹司?,“不是老漢我吹噓,這周邊州府還沒有比我知曉事情更多的人,想當(dāng)年我家老爺帶著我走遍....”
徐念白出聲打斷了老頭的吹逼,李管家面露窘態(tài)地放下煙桿,“失態(tài)失態(tài),是老漢我失態(tài)了?!?p> “對于青州你知道多少?”徐念白問道。
聞言,李管家想了想,抽著旱煙面露回憶,“嘖嘖,青州啊,小城,對,是個小城。”
“小城?”
“大人您不曉得,青州總共就三十多萬百姓,那可不是小城么?想我呂州這么個大州府,怎么也得有上百萬百姓的。”
徐念白頷首,“其他的還有嗎?”
“有、有的。”李管家說得唾沫橫飛,徐念白嫌棄地地挪遠(yuǎn)了一點。
“這青州啊,自打咱們禹朝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經(jīng)在了,也就是說....叫老漢想想,是了,就是六百年前。”
六百年前,徐念白默默記下這個數(shù)字,示意他接著講。
“我想起來了,要說這青州有啥特別點的地方,那還真有一個?!崩罟芗依厦》噶耍室赓u了個關(guān)子,見徐念白冷眼相視,便打了個哆嗦急忙說道。
“青州、青州南邊就是十萬大山,十萬大山里面那可是有著無數(shù)吃人的妖魔!”
十萬大山、妖魔,徐念白又記下關(guān)鍵詞。
此次青州之行,他有預(yù)感恐怕不會一帆風(fēng)順,雖不知韓寺玄為何會被叛軍追殺,但自己得提前做好準(zhǔn)備才行,首先就必須了解那兒的相關(guān)信息。
“既然如此,那青州百姓豈不是每天都要擔(dān)憂妖魔的侵襲?”徐念白好奇道。
李管家抖抖煙灰,連連擺手,“哪能啊,外面還有一道關(guān)隘攔著嘞,妖魔進不來,進不來的!”
叛軍、妖魔、關(guān)隘,徐念白在腦海里用線將它們連在一起,轉(zhuǎn)而問道:“老丈聽沒聽過黑羽玄騎這個名字?”
“黑羽玄騎,那好像是衙門....”
“是朝廷鐵騎。”
李管家的聲音被截斷,徐念白聞聲看去,出聲的卻是一直不聲不響的鏢頭。
“那不就是衙門么?呂州也有府衙,我見過的。”李管家似乎很惱怒鏢頭搶了他的話,害得他沒了在徐念白面前表現(xiàn)的機會。
鏢頭點頭道:“沒錯,確實是衙門,但和普通衙門相比,他們更神秘,也更.....不講道理?!?p> 見徐念白看向他,鏢頭解釋道:“我有個遠(yuǎn)方堂哥就在那里面當(dāng)差,以前聽他說起過幾次?!?p> “詳細(xì)說說。”徐念白來了興趣。
鏢頭沉吟一陣,“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們很是神秘,在禹朝疆域里每個州府都設(shè)有他們的府衙,據(jù)說連一州府伊都不敢得罪他們。
有一點我還聽堂哥醉酒后透露過,他說在京城就算是文武百官見了他們,也會繞道走。”
徐念白聽出點東西來,總之那韓寺玄的身份可能還真有點牛逼,聽他自稱是什么統(tǒng)領(lǐng),莫非有官職在身?
自己以后可能也要跟那些人打交道,那就是和官方打交道了?
這邊徐念白在思前想后,那邊李管家已經(jīng)跟鏢頭杠上了,但鏢頭并不搭理他,只有他一個人在那兒吹胡子干瞪眼。
火塘里的火苗小了些,徐念白得到了想了解的事,便起身回到黃驃馬旁邊。
夜深了,眾人也都各自尋了塊地方歇下,互相之間相隔不遠(yuǎn),如有突發(fā)事件的話也好快速集合到一起。
說話聲逐漸低了下去,周遭唯有蟲鳴聲時而響起。
徐念白差不多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了,此時周遭安靜下來,身上就升起一股沉重的疲倦。
沒多時,他閉著眼睛均勻地呼吸起來,但沒睡得太深,保留了一分注意外界的意識。
恍惚間,徐念白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朝他靠近。
下一刻,他猛然睜開雙眼,然而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臉上一涼,徐念白伸手摸了摸,便意識到有東西貼在了他的臉上,和肌膚嚴(yán)絲合縫不分彼此,摸上去又是棱角分明并且觸感熟悉。
卻是他放在懷里的那副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