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著手里的紫紋玉,白瓔珞的思緒,不知道又飄到了哪兒。
對那位闔府稱贊年輕有為的三爺,和賢良淑德的三夫人,白瓔珞一點兒印象都沒有,畢竟,她出生的時候,他們都已經(jīng)去了。
這些年,雖從旁人口中能聽到一言半語,可白瓔珞從心底都認為自己是遠郊山村的那個白家珞娘。
靖安侯府的六小姐,還是長大后才慢慢習慣的。
爹,娘……
默默的在心底喚著,白瓔珞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卻是一對面色蒼老的中年男女,他們身上的衣服破舊卻整齊,臉上的笑容,卻永遠那么的和煦溫暖,小時候的她,無論受了什么委屈,只要看見他們,便再也難過不起來了。
爹會抱著她給她摘枝頭的秋梨,娘會把市集上買來的香酥糕點拿出來給她吃,兄長姐姐們會故作嫉妒的說,她才是爹娘手心里的寶,轉(zhuǎn)過身,卻疼她護她更甚。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眼中浮起一層溫熱,白瓔珞深吸了幾口氣,掩飾一般的端起手邊的溫茶喝了起來,一邊,抬頭吩咐著流蘇和流鶯,“你們守夜的時候,可曾聽我說過夢話?”
四目相對,流蘇點了點頭,“小姐自小就身子骨不好,做噩夢是常有的事,小時候常常是喊著爹娘醒來,這幾年倒是愈發(fā)少了。只不過,嫣紅說的,好像也有那么回事,不過奴婢聽的不大真切,不知道小姐到底喚的什么?!?p> 為難的抿了抿唇,白瓔珞輕聲囑咐道:“以后守夜的時候也警醒些,若聽見我說夢話,便及早喚醒我。還有,守夜的事,以后就你們二人輪換著來吧,不貼心的人,別再安排在外屋了,以免隔墻有耳?!?p> “是,奴婢遵命?!?p> 兩人齊刷刷的應下,流鶯關(guān)切的說道:“小姐,奴婢覺得,守夜和喚醒小姐都不是關(guān)鍵所在。這說明小姐的身子還沒養(yǎng)好,若是養(yǎng)好了,豈會發(fā)生這些事?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小姐要放寬心,好好將養(yǎng)身子才是。”
心下一陣溫暖,白瓔珞溫順的點了點頭,“我記下了,不為別的,哪怕就是為了自己個兒,也該有副好身子。”
從前,自家小姐總是逆來順受病秧子一般,這次的事,可見是讓她明白過來了。
當即,流蘇和流鶯相視一笑,眼中都有些寬慰。
臨近午時,沉香才從慶安堂回來。
“六小姐,老太太說,自罰一個月也著實長了些,便是小姐有這份心,老太太也舍不得,她都好幾日沒見您了,所以,處罰便到此為止?!?p> 沉香站在白瓔珞身前,面色恭敬的說道。
白瓔珞才禁足了六日,雖說離一個月還相距甚遠,可那一百遍《女則》,卻是已經(jīng)抄完了的。
想到此,白瓔珞輕聲應道:“好,午后我就去給祖母請安?!?p> “那奴婢這就下去準備午膳了?!?p> 俯身一福,沉香作勢要往外走,白瓔珞揚聲喚著挽留住了她,“沉香姐姐留步……”
“六小姐……”
沉香轉(zhuǎn)過身看著白瓔珞。
站起身鄭重的朝沉香拜了一下,卻見沉香面色微變輕巧的閃身避開了,白瓔珞站在她面前說道:“那日的事,多謝沉香姐姐了,如若不然,瓔珞今日必定不會好端端的站在這兒,日后瓔珞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還望沉香姐姐多多提點?!?p> 栽贓誣陷的事過去已經(jīng)有六日了,白瓔珞自罰禁足也有六日了,可這六日,白瓔珞卻像是忘記了一般再未提起過,可暗里,她卻仔細的觀察著沉香。
沉香從慶安堂過來已經(jīng)一年多了,人前人后,她對白瓔珞,都一如對其他幾位小姐的恭敬,便連稱呼,也是帶著一絲疏遠的“六小姐”。
對沉香的舉動,白瓔珞是再理解不過的。
畢竟,老太太身邊的一等丫鬟,和小姐們身邊的一等丫鬟,是不一樣的。
而小姐們身邊的一等丫鬟,同樣又有區(qū)別,同是嫡女,白瓔蕓和白瓔珞身邊的丫鬟,明面兒上一樣的,可實際卻大相徑庭。
就拿現(xiàn)在來說,沉香算是慶安堂的一等丫鬟,她每個月的月例銀子有一兩。
白瓔蕓身邊的喜鵲和喜雁,白瓔珞身邊的流蘇和流鶯,同樣都是一等丫鬟,喜鵲和喜雁能拿到一吊錢,而流蘇和流鶯,只有八百文。
那暗里被扣下的兩百文到底去了哪里,這么多年了,白瓔珞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未提起過,只故作不知。
這也是沉香為何總當自己是慶安堂的丫鬟,內(nèi)里所包含著的真實緣由。
有時,白瓔珞甚至會自嘲的想,倘若沉香被指派到別的小姐身旁,興許,現(xiàn)在的她,不會是這般不親近不冷落的恭敬模樣吧?
想歸這么想,白瓔珞卻從心底信任沉香,畢竟,她是白老太太指派來的,這一年多也盡心盡力的服侍著自己。
“奴婢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六小姐言重了。”
雖說府里那些年幼的小姐都喚自己一聲“沉香姐姐”,可沉香自知身份有別,也從來不敢往心里去,可剛才白瓔珞那端正的一禮,卻著實讓她有些局促起來。
“沉香姐姐,你過來坐,咱們一處說說話,可好?”
回身走到軟榻邊坐下,白瓔珞軟語沖沉香說道。
知道這話一時半會兒怕是說不完,沉香也不推辭,徑自從屏風旁搬了一個小杌子,不遠不近的坐在了白瓔珞腳邊。
“你是府里的家生子?”
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白瓔珞輕聲問道。
沉香淺笑著點了點頭,“是,奴婢的爹娘都在都城西郊老太太的莊子里,奴婢自小就進府伺候了,還有個妹妹也在府里,在二門茶水房當差?!?p> 心中有什么一閃而過,白瓔珞不動聲色的看了沉香一眼,轉(zhuǎn)而問道:“除了免了我的禁足,方才祖母可說什么旁的了?”
沉香搖頭道:“奴婢在老太太面前只逗留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回了話就出來了。是老太太身邊的巧慧尋奴婢,說要給老太太做個暖帽,讓奴婢幫她挑幾種絲線,選個花式,所以才耽擱了會兒?!?p> 頷首淺笑,白瓔珞未再做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抬眼看著沉香道:“沉香姐姐,今年十六歲了吧?”
果然,沉香聞言面色一頓,方才的笑容都盡數(shù)斂了起來,“是,奴婢虛歲十七了?!?p> 家生子也好,外頭買進來的也罷,終究都是奴婢,過了二十歲就要拉出去配人了,即便沉香是老太太身邊的一等丫鬟,也毫不例外。
而沉香還有兩年的功夫可以為自己謀劃,這兩年,若她還是老太太身邊得臉的丫鬟,那她的親事,自然會由老太太發(fā)話,到時候在一眾丫鬟里定然也是翹楚。
可她若還是在白瓔珞這個不受寵的孤女小姐身邊,萬一老太太忘了,抑或是直接將她歸到白瓔珞院子里,那沉香的前途可就堪憂了。
這也是沉香為什么勤快的往慶安堂走動的緣由所在,她總是莫名的擔心,有朝一日,自己會落入不堪的局面,曾經(jīng)在丫鬟里鶴立雞群的那種超然感,會一去不返。
“沉香姐姐可有想過將來?”
輕聲問著,白瓔珞看著沉香姣好的面容,話語中一派主仆情深的關(guān)切,可她知曉,聽在沉香耳中,這話定然是有些諷刺的。
神情一黯,沉香搖了搖頭,“奴婢是侯府的丫鬟,豈能有自己的主意?在老太太身邊,奴婢就盡心盡力的服侍好老太太,如今來了怡安閣,奴婢就盡職盡責的伺候好六小姐,僅此而已。”
一番話答的滴水不漏,白瓔珞的心里暗嘆了口氣,說出口的話,不自禁的便帶出了幾分凌厲,“那倘若三年后,不,在這三年當中,老太太忘了你,抑或是將你給了我,你可有想過,將來會如何?”
心中的擔憂被白瓔珞說出,沉香有些窘意。
可未等她回話,白瓔珞卻繼續(xù)說道:“從府里的下人里挑個老實本分的配你,抑或是讓你做我的陪嫁,嫁到旁人家去,這兩者,你覺得哪個好些?怕都不是你所選吧?”
到那時,以白瓔珞身邊的一等丫鬟而言,沉香又能挑個多好的夫婿,頂?shù)筋^也就是老實本分罷了。
若是做了白瓔珞的陪嫁,以如今白瓔珞在侯府的處境,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自己跟過去,又能有什么好出路?
原本想著還有幾年的光景可以好好為自己打算,如今被白瓔珞這么說出,似乎這兩種可能隨時都有可能實現(xiàn),沉香的心,頓時有些亂了。
沉默了一會兒,沉香的心里,閃過了一絲光亮。
大著膽子抬起頭,沉香看著白瓔珞笑道:“那六小姐的意思,奴婢走哪條路會好一點呢?”
夫子說過,人之相交,貴在一顆誠心,真心換真心,方能換來竭誠相待。
如是想著,白瓔珞輕啟朱唇,“若我是你,我要么就滿心為自己打算,想著盡快擺脫目前的處境,回到慶安堂去,做老太太身邊風光無兩的大丫鬟。要么,就幫襯著,讓自己服侍的人在府里站穩(wěn)腳跟,也為自己爭取些籌碼?!?p> 看著面前那個容顏出眾,眼中閃著一絲狡黠的白瓔珞,沉香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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