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間這幾乎全部夠格義體飛升、立足三十六重天的精英為骨所構(gòu)建的教派,當?shù)闷鹨痪湓颇嘀畡e。
正對著巨像高臺的步道上站著一位年輕人,是那位盤坐著的領(lǐng)袖的二弟子。他穿著整齊利落,面容神俊逸朗。除了別無一致的天靈義體改造外,整個身體還是原生人類的本樣。
周遭如山般的階梯上分坐著諸多位高權(quán)貴的教眾,他們或是竊竊私語。或是低聲誦念的某種口令密鑰,無形的波與波交織籠罩成網(wǎng)域,兆億量的數(shù)字信息在此交匯,又逸散傳遞開來。
年輕的僧人站立著,陷落在自己的記憶里。
“什么是佛啊?“他記起自己曾對著那現(xiàn)在端坐在高臺的師傅問過這樣的問題。
那時的師傅在他眼里還不是如今這副令人厭煩的樣子,那時的師傅是淵博的學者,是寬厚的長輩,是先驅(qū),是夢里都發(fā)著光的英雄。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變化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情感抑制模塊止不住的嗡嗡運轉(zhuǎn),像是老舊的仿生蜂在盤旋著嗡鳴。
年輕的僧人就在中央站著,他脊背挺直的似銅鐵澆鑄,眼中映著光,好似夜的霓虹。
“這不是真正的自由?!彼鎸ΜF(xiàn)實開口。
“你在質(zhì)疑什么,蟬。”那個盤坐著的領(lǐng)袖,也就是年輕僧人‘蟬’的師傅,低眉輕聲說著,似在解答也似自言自語。
“蓮臺是一縷縷修筑的,三十六重天也沒有辦法一次性升空,我們要一步步變好自由一點,更自由一點,修得無上正等正覺,得無量量極樂世界,然后大超脫,大無畏,大自在?!蹦穷I(lǐng)袖勸誡。
被稱作「蟬」的年輕人卻沒有接話,他只是自顧自地說著看似不相干的事。
“我出去傳教了五年,見過一位老奶奶,她一生修持,為了極樂鄉(xiāng)從不敢懈怠一分。她貧窮得僅剩一顆頭顱,連維生劑都飲用不起,靠廉價的蓄電池茍活著,但她死前穿著她最體面的衣服,把手漿洗得發(fā)白,是為了靈魂入極樂鄉(xiāng)的時候不玷污了人類的偉大。她顫巍巍地跟我說她也想要人類的尊嚴,不想死后像廢品一樣被回收處拉走。那我呢?我該說什么,我該說你沒有被選擇,我該說對不起,你死后還會像豬玀似的被拖走。那我又是什么畜生,我說不出口啊。偉大…偉大就應該欺騙嗎?”
「蟬」的似乎在傾訴積壓了許久的情緒。
“我們在欺騙啊,沒有一種自由應該扎根在欺騙上,我甚至不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有想法有能力替了黃泉路,還是僅僅想把天上那分成三半的鬼東西換成'FO',把三十六重天換成靈鷲山百殿,做下一個把眾生當成豬狗牛馬放牧的垃圾貨。”
“三世議廷自有分辨?!澳亲隽祟I(lǐng)袖的師傅沒有任何解釋的意圖,他的形象在「蟬」的眼中與背后那高大又冰冷的東西別無二致,古井無波。
「蟬」說不清此時什么感覺,失望,憤怒,不甘,絕望,似乎都有也似乎都不是。
“拔掉糞坑里的枝枝葉葉,種上一朵新花罷了,這爛東西喝了糞水,又長得還能多高潔似的?!?p> 「蟬」留下了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去了,走下了階梯,走出了殿堂的穹拱似的大門,回想起記憶里曾經(jīng)師傅的回答。
“什么是佛?。俊?p> “佛就是我們共同的理想啊,要拯救平凡的人們”。
他笑了笑,迎著外面微薄的濁光,背對身后通明的殿室,在這烏蒙蒙的界限上佇足,一槍抵著金屬材料的太陽穴,殺死了自己的理想。
三十六重天,自循環(huán)水生態(tài)系統(tǒng)---“天河“的源頭。
這是這個世界上少有的自然植被復現(xiàn)生態(tài)環(huán)境,每一寸土壤都是經(jīng)過清洗再合成的精心處理而來,為了適配其上種植的各類植被和營造出適宜且適度的植物生存生態(tài),更是依托于天宮三十六重天的內(nèi)循環(huán)系統(tǒng)為骨,使用了更加細化昂貴的過濾與合成裝置。
斜風拂花過窗軒,天河漾波飲思源。
淺草染堤楓燃水,仙居盛景駐人間。
一個男子半拄著一把形制怪奇的耙子坐在岸邊昂貴的人工生態(tài)草植上,他俊朗瘦削,面容雖說精致卻也沾染斧劈刀鑿成就的陽剛之美,翹著二郎腿,叼著根牙簽,鼓鼓囊囊的上衣口袋里還能看見露出一半的塑封天然雞腿。
他吊兒郎當?shù)靥ь^晃腦覷了覷三十六重天最高的那幾層的位置,又低頭托著臉,瞪著自己的褲襠和底下的草皮發(fā)愣,活脫脫的無事閑人,坐不住的性子。
他身后一個女人自遠而近,婷婷裊裊,綽綽盈盈,跟岸沿坐著的男人一樣,干凈得看不出義體改造的痕跡,自挾著獨屬于原生人類端莊的風致。她緩步至男子的后身,男人也察覺到了來人的蹤跡,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雞腿,撕開包裝連肉帶骨咬了一口,頭不回不偏地問“你們歌舞團排練結(jié)束了?”
“是,尋你不在家,便揣度著你來了這?!迸討挼膬x態(tài)都帶著說不出的意韻,飄白的連身裙次次疊疊,恍然乍出水的蓮。
“近日子注意些,這天宮愈發(fā)不太平啊,張總不知起的什么心思,底下西邊的人物們也不安生,這秩序井然的再糟爛也比亂了強,一個兩個揣著明白裝著糊涂地折騰,何必呢。”男子肆意發(fā)著牢騷,把剩下的雞腿連帶著整骨頭囫圇進嘴里,象征性的嚼了下便吞咽下去,隨手把包裝袋團了團也塞進嘴里,又從兜里摸出個封裝雞腿來。
“亦不能此般言語,張先生鷹隼似的人物,高居九重天,亦能通達透見下面的浮沉人事,總比你我更有見地?!甭曇魷厝峁鼟吨鴦傔^濾的風,干凈清新,還添加了花與草的芳香,女子坐在了男子的身旁,偏著頭,眸子里是他和那天河的波光蕩漾。
“昨兒開蟠桃會,一群不是東西的玩意兒活膩歪了,不是要加邏輯稅,就是想修那六條規(guī)矩,都是活多少年的老不死了,一群人鬧鬧嚷嚷像幼稚園小葸子一樣,在那排坐坐分果果。”
男子把雞腿旋轉(zhuǎn)著扔起又接回,沒斷了嘟囔,“唉,站得越高,總看得越近,你說這三十六重天上是不是盡是些心瞎的玩意兒?!?p> 女子當著他的面皺了皺眉,輕輕拍了他兩下以示不滿。
“好,好,好,不說這些爛事,說說你什么時候嫁給我?!蹦凶幽樕腺亢雒C然起來,把搭著的二郎腿放平,手里轉(zhuǎn)著圈甩噠的雞腿放回口袋里,不復那浪蕩子的閑散做派。
女子聞言,眉眼含笑展顏一如春光的媚,明艷得可人?!霸撌悄慵夼c我才是啊,大美男?!?p> 男子著眼女子的笑意,也跟著感染做個笑模樣,笑面相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