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又犯殺人案。

　　這是一名連環(huán)殺手，這是第四具尸體。

　　尸體的穿著依舊奢華富貴，死的地點依舊還是在自己家里。

　　柳澤看著和以往三具尸體近乎一樣的驚恐表情，衣服和身上被爪子劃破的傷口，還有房間里依舊縈繞難消的清淡甜香味。

　　“老大，大人找您過去?！?p>　　柳澤看了一眼在他耳邊小聲說著的手下，再次觀察了一下房間里的布置擺放，吩咐一聲“我回來前保持原樣”，便走出這座豪華的府邸，回到了縣衙。

　　金陵縣令此刻早已經(jīng)焦頭爛額，死去的那人已經(jīng)是本年第四名富商了，要知道，這才二月初三??！

　　短短一個月便死了四個有頭有臉的商賈，先不說這些家眷暗地里給的壓力，就說上頭聽聞之后的吩咐，他就已經(jīng)愁的頭發(fā)都白了一片。

　　“柳澤！我的柳老弟啊！這次你可得好好幫幫老哥哥！”

　　縣令姓劉，論輩分算是柳澤父親的堂叔，只不過早在百多年前便分了出去，由“柳”改換成了“劉”姓。

　　柳澤見這位自己私底下應(yīng)該稱呼為叔公的男人竟然喊自己“老弟”，連忙走上前輕聲道：“叔公莫要慌亂，孫侄已經(jīng)探尋出來了幾分頭緒，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將這名兇手抓住！”

　　“乖孫，你叔公這仕途就看你的了！”

　　金陵縣令今年不過四十出頭，雖說輩分極高，但其實叫剛剛才二十歲的柳澤老弟，反倒是比侄孫來的更加貼切。

　　“不過上頭給的命令是本月必定要破案，若是再出一條人命來，你叔公我恐怕就要扒了這身官服咯……”劉縣令嘆著氣，緊緊握住柳澤的手，那模樣說柳澤是他親生的恐怕都有人相信。

　　“大人莫要慌張，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金雕狐’，相信不出今晚就能有消息！”

　　柳澤見自家的這位叔公已經(jīng)冷靜，口齒間已經(jīng)不再說錯二人間的輩分，這才換上了一副下屬的語氣，給了這位縣令大人一顆定心丸吃。

　　“好！那就好！金雕狐雖說也犯下了一些案子，但只要他能幫本官免除這一劫，我保他之前的案底盡消！”

　　這名劉縣令聽到“金雕狐”的名字不由得連說兩個“好”字，甚至連也“一筆勾銷”的條件都給了出去，看樣子對這人的能力深信不疑。

　　“那屬下這就去了，還請縣令大人切莫再慌張了，不然被下面的人看到，屬下怕縣衙的人心不穩(wěn)……”

　　劉縣令連連點頭，是啊，此時正是那些覬覦自己位置的有心人動手的機會，他若是還這般慌里慌張，犯了什么錯處，恐怕到時候想不從這個位置撤下去都難！

　　“咳咳?！眲⒖h令清了清嗓子，感激的看了柳澤一眼，換上往日間的從容之色輕聲道：“即是如此，那就麻煩柳捕頭多多上心了?！?p>　　“屬下一定不負大人所托！”

　　隨著柳澤離開縣衙，劉縣令看著一旁表面恭謹?shù)目h丞和主簿，漸漸有條不紊的處理起今日的事務(wù)來。

　　等到柳澤回到死者府邸，卻發(fā)現(xiàn)之前在現(xiàn)場的捕快都已經(jīng)被死者家屬趕了出來，十余名家仆手里拿著棍棒，正在和自己的下屬們對峙。

　　柳澤眉頭一皺，發(fā)現(xiàn)這事情好像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簡單。

　　“捕頭回來了！”

　　七八名捕快里有人眼尖，看到了已經(jīng)走過來的柳澤，連忙招呼了一聲。

　　“這是怎么回事？”

　　柳澤問著第一個注意到他的那名下屬，也是剛才傳劉縣令命令找他回去的那名捕快。

　　這捕快姓邱名三，年紀約莫三十左右，在柳澤身邊已經(jīng)跟了兩年，雖然腦筋轉(zhuǎn)的不算太快，但勝在為人老實穩(wěn)健，算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

　　“這家里的女主人聽說是個豪門大族的庶女，從家里找來了一位聽說會些個仙法的老道，正在屋中施法，不讓我們這些人打擾。”

　　邱捕快說的簡單清楚，柳澤心思一轉(zhuǎn)便也明白過來。

　　既是有會術(shù)法的仙人在此，他們這些凡人自然是要退避三舍的。

　　但因為職責所在，邱捕快也只是要求在最外面的院子里等候，這已經(jīng)是不可能打擾到那名仙人施法了，然而這家的女主人卻是跋扈慣了，竟然讓家里的仆役拿著棍棒將他們驅(qū)趕在了門外，這才有了如今對峙的情形。

　　“不急，先等等?！绷鴿杉热荒軌蛟谑藲q的時候便擔任這金陵城中的捕頭一職，固然有家里的出力，但同樣也證明他的能力不菲，不然這兩年下來怕是早就被金陵城的本地勢力給擠了下去。

　　沒過一會，一位仙氣飄飄的老道士便被一名中年美婦給送出了門口，只是看他們各自臉上的神情，怕是也沒有找到這殺害死者的兇手。

　　當那名老道上了馬車離開，那位美婦見門前的捕快還未離開，不由得神情惱怒，剛要開口，卻就見一名相貌英俊，身材高挑的年輕人往前走了幾步。

　　“趙夫人且慢！卑職縣衙捕頭柳澤，有事煩勞夫人移駕到院內(nèi)相商?！?p>　　這位美婦雖然神情不爽，但終究還是明白民不與官斗，既然那名老道都未曾得到什么線索，她也就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這些捕快的身上了。

　　“都讓開吧?！?p>　　美婦雖然沒有明說，但也是呵退了擋在府門口的那些仆役，柳澤連忙帶人上前。

　　等到進入了府內(nèi)，柳澤對著下屬吩咐了一聲，讓他們先去死者所在的屋中看守，自己卻是找上了那名本不愿意和他們打交道的府中女主。

　　“不知道柳捕頭還有什么事情？”

　　這位美婦看上去倒是十分霸氣，在夫君死后并未如那些妾室般天塌地陷，除了哭泣竟是再也找不到別的事情可做。

　　“卑職想問夫人幾個問題，這很有可能是我們找出兇手的關(guān)鍵。”

　　美婦看了他一會，見柳澤分毫不讓，一臉正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嘆了口氣，一改剛才不愿意配合的態(tài)度，打發(fā)身邊的侍女到了遠處。

　　“柳捕頭，請問吧。只要是能抓住殺死我夫君的兇手，妾身愿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柳澤點了點頭，看著此刻露出悲傷情態(tài)的美婦，知道自己心中所料不錯。

　　這位女主人雖然強勢，但出發(fā)點卻是為了找尋殺死自己丈夫的兇手，而后讓他們進府繼續(xù)查探，便再一次肯定了她對自己的丈夫很有感情，這便是柳澤愿意在剛才等待，此刻卻徑直找上她的緣由。

　　“煩勞夫人仔細想想，死者趙海在昨日死前都曾經(jīng)做過什么，去過哪些地方？”

　　美婦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我夫君昨日先是和幾位好友在醉香居待了一陣，而后在下午回到家中，剛到吃晚飯的時辰卻就被人叫了出去，說是有什么急事要做?！?p>　　“再然后，就是從外面回來，當時應(yīng)該是戌時。我當時未曾睡下，見他神情晦暗，便起身想要去問問他發(fā)生了事情，卻沒想到被他趕了出去……”美婦說到這里已經(jīng)是眼中含淚。

　　柳澤中午收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便已經(jīng)詢問過府中的下人仆役，他們都說夫人和老爺相親相愛了十余年，除了沒有子嗣這一點，幾乎可以說是舉案齊眉的典范。

　　雖說夫人的脾性跋扈了一些，但老爺卻覺得這是一種夫妻間的默契，一直忍讓，連說話的語氣都未曾重過一次。

　　所以在昨天夜里老爺吼完夫人后，夫人便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然而在今日一早聽聞自己的夫君去世以后，這位夫人便連忙請了娘家的一位供奉回來，兩人之間的情誼實在是做不得假的。

　　“如果……如果當時我愿意多一點耐心，進去陪他，也許，也許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了……”

　　柳澤眼看這位堅強的女子就要奪眶而出，連忙道：“我現(xiàn)在可以確定一件事情，也許夫人聽完以后會更傷心，但也許，可以讓夫人不再如此自責。”

　　“請直說吧?！?p>　　趙夫人用袖子里的手絹擦了擦淚水，看著柳澤露出認真傾聽的姿態(tài)。

　　“我在趙海書房里聞到了一股極淡的香味，這種味道很像是云海堂調(diào)制的一種名為‘繞梁花’的胭脂，聽說涂抹在女子臉上可以保持十二個時辰味道不消?！?p>　　“我問過了府中的女眷都沒有使用這一款胭脂，原本我還想是否是您在使用，現(xiàn)在卻確定您昨日夜里也沒有使用過?！?p>　　柳澤說到這里，這位趙夫人已經(jīng)明白過了柳澤的意思，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我夫君昨日書房里還有別人？那為什么不可能是他自己染上的？”

　　“因為趙海的身上并未有這胭脂的味道。”柳澤沉默了一下，隨后還是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中的推測：“而且我懷疑，兇手并非只有一人。我想，昨天夜里，您到您丈夫書房外的時候，兇手便已經(jīng)在書房內(nèi)了。”

　　“他是為了保護您才如此激動，不然以他對您十多年如一日的寵愛，又為何會如此的反常？”

　　“原來是這樣……是我……”趙夫人眼瞧著又要哭出來，柳澤知道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再留下，連忙告退。

　　等他回到趙海死去的書房，發(fā)現(xiàn)屋中的擺設(shè)并無絲毫被翻動的跡象。

　　“看來這位趙夫人也是個深情之人……”柳澤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老大，這屋中的線索實在是不多，要不然您還是去秋云閣里看看？”

　　邱三看著柳澤站在門外面沒進去，知道他是覺得這屋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了有用的東西，走了過來輕聲問了一句。

　　“嗯，也好，你派幾個人在此看著，其他人先回去吧?！?p>　　柳澤囑咐了邱三一聲，一個人離開了這趙家府邸，走向了金陵城中最為繁華的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