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憤怒的咆哮(下)

　　“爸，給我們一條活路好嗎！別再批評和埋怨了！”天光在電話里哀嚎，父親肯定聽得見。

　　那一刻，天光在昏暗的城市公園里嚎啕大哭，攥著拳頭發(fā)泄著內(nèi)心的憤怒。

　　平時很在乎形象的他在這個時候不管不顧了，任憑情緒的發(fā)泄。他的壓力需要釋放，這口氣被壓抑得太久了，再不釋放整個人都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我就看不慣你們辦事，干什么事情都不頭定，沒頭沒尾?！备赣H就是這樣，埋怨起來根本停不下來，這也讓家里人一度以為是父親在做護(hù)工的時候憋出了毛病。

　　“爸，你別說了好嗎！我真的要瘋了！真的受不了了！你再這樣，整個家就都散了！”天光再一次重復(fù)著內(nèi)心的憤怒，父親的話把他逼到了邊緣。

　　正好路過一個路口，他恨不得直接就奔著過往的車輛跑過去，但他內(nèi)心殘存的理性告訴他不能，這不算什么難題，還有解，他不能這樣沖動。

　　“散就散，我和你媽也省著操心。十幾年也不吸取教訓(xùn)，能氣死人?！备赣H著了魔一樣依舊在念叨。

　　天光的內(nèi)心很涼，餓著肚子難受，可這種憤怒把饑餓完全趕走了，整個人都是一種極度憤怒的狀態(tài)，嗓子也啞的馬上就要說不出話。

　　這一次的爆發(fā)是從來沒有過的，對自己的身體也是一次巨大的傷害，父親把天光的絕望逼到了頂點(diǎn)。

　　過了一會兒，父親打過來電話：“制驗結(jié)果出來了，十斤出八斤九兩，還是可以的?！?p>　　話說得就跟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天光知道父親就是這樣的。他不知道父親是不是就真的不生氣，但在他的內(nèi)心里，這次卻是極大的一塊傷疤，這輩子肯定都抹不去了。

　　即便就是他的不對，在電話里沖著父親吼，以后他也肯定會后悔，但自己也實在是壓制不住，他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了。

　　惡人先告狀。

　　父親算不得惡人。

　　就在天光剛到辦公室不久，母親發(fā)來了信息：“我聽你爸說，你們又急眼了，又怎么事兒？”

　　“沒事兒?！碧旃饣亓艘痪?，就不言語了，他心里實在太難受，那一波情緒還沒有過去。

　　家和萬事興，父親執(zhí)著于他的負(fù)能量，讓兄弟倆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

　　雖然父親從來不挑天光的毛病，但天光看著天明水深火熱也難受，而且是特別難受。

　　父親看著每天在辛勤地勞作，但他卻是在竭力拆散一個家，這一切，他自己根本意識不到，他用他的執(zhí)著把這個家推到了一走兩散的邊緣，這是天光絕不想看到的，可父親卻非要把這一步步變成現(xiàn)實，兩代人的倔強(qiáng)，兩代人的不妥協(xié)，在這一晚被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都在努力為了這個家，可方法卻是相悖的，誰也不愿意收斂自己，誰也不愿意改變自己。

　　母親本來調(diào)節(jié)得很好，但兄弟倆不想讓母親傷心，對父親的做法閉口不談。這個家，就這樣在風(fēng)雨中搖曳，已經(jīng)變得要沒有家的樣子了。

　　怪父親？怪天光？

　　這不是誰的錯，這是一群人都需要的改變和救贖。

　　晚上八點(diǎn)多鐘，天明給天光發(fā)了條信息：

　　“想了很長時間，眼淚也流差不多了。雖然禍?zhǔn)俏胰堑模蚁嘈盼易约耗軖昊貋?，我真的太憋屈了。這么多天一團(tuán)亂，我也不知道心思在哪，這種狀態(tài)我真的什么也干不成。

　　我剛才問小路我們走家能不能散，我一直在想我媽的狀態(tài)，你現(xiàn)在這樣也是我惹的，家現(xiàn)在這樣也是我造的，心態(tài)頂不住了，真頂不住了，我提不起來了，。

　　我想找個陌生的地方上個班，把欠的債慢慢還了。我沒有泄壓的地方，和你說完想和我媽談?wù)?，咱們都心平氣和的，好嗎？誰都不是有意的。”

　　天光看完這些，內(nèi)心多少有了些改變，或許是以前把天明綁得太緊，讓天明喘不過氣，也讓自己喘不過氣，他把自己寫的日記發(fā)給天明。

　　“你看看我寫的?！?p>　　“沒意義，不看了?！碧烀餍箽饬耍菍γ\(yùn)的妥協(xié)，也是給父親最好的回應(yīng)，或許這就是父親想看到的，他的倔強(qiáng)有足夠的殺傷力，徹底摧毀了一個人的斗志，準(zhǔn)確地說是兩個人，天光天明兄弟倆，“我是真扶不起來了，真的?！?p>　　“你不看，怎么知道沒有意義，你知道都發(fā)生了什么?！蹦且豢?，天光的內(nèi)心里充滿了無助。

　　“我不想和你爭辯什么，也不想和我爸置氣，我憋不住了，明天我和我媽聊聊?！?p>　　“不用跟我媽聊。”天光把給母親發(fā)的“沒事兒”的聊天記錄發(fā)給了天明，“咱們這兩天湊出來李

　　哥的貨款就散了吧。”

　　“嗯。我還是想和我媽聊聊?！?p>　　“不用聊了，聊不出來，我跟我爸歇斯底里了半個小時，我那一刻徹底絕望了?！碧旃獠幌朐僖驗檫@樣的事情讓母親傷心，天明也是一樣的。

　　“咱們都達(dá)到極限了?！?p>　　這不是生活的終點(diǎn)，肯定不是。

　　如果是，兄弟倆早就不奮斗了，也不會想著干中藥材這個買賣翻身，破罐子破摔就行了。

　　才剛過完半輩子，怎么會這樣就終了自己的一生呢，也太不淡定了。

　　父親用他自己的方式撲滅了兄弟倆奮斗的火苗兒，這肯定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卻用自己的方式把悲觀消極的情緒傳染給了天光和天明。

　　父親徹底地勝利了，他讓所有來年想大干一番的人失去了憧憬。

　　天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父親怎么了，不知道天明怎么了，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絕對不能倒下，如果自己被這樣的生活扼殺，那也太沒有本事了。

　　兄弟倆的意志沒有被艱難的過往打倒，卻在這一刻被父親擊垮了。

　　這個曾經(jīng)竭盡全力供他們讀書成家的人，立了他們，毀了他們，在這一刻被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兩個人太清楚父親并不想這樣，只是他在用一種讓人不能理解的方式讓一片辛勞的好心南轅北轍。

　　這個點(diǎn)早就該爆發(fā)了，或許現(xiàn)在像火癤子一樣發(fā)出來對于后面的康復(fù)是好的，但這一次傷了兄弟倆的元?dú)?，要恢?fù)還是需要些時日的。

　　縱使前路再多荊棘，天光都不會退的，他也無路可退，只有向前一條路，必須堅定地走下去。

　　天很冷。

　　天明所在的場地屋外是零下二十多度，天光辦公室的窗外也是零下的。

　　天光從來不怕冷。

　　四個季節(jié)中，他自己最喜歡冬天，喜歡冬天的雪，這雪帶給了他太多的記憶和回憶。

　　每逢下雪，他幾乎都會找機(jī)會雪中漫步，他喜歡獨(dú)行，在雪地上靜靜地聽雪花噗噗飄落的聲音，那一刻，整個身心都會是放松的。這一刻，他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天光希望這個冬天的雪越大越好，瑞雪兆豐年，他希望這些事情打不倒天明，他更希望天明來年有一個好收成。

　　天光的肚子餓了。

　　他要去吃一碗刀削面，加一個雞蛋，這一次自己說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