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嘉出了伯倫樓,立在街上,回首往樓上看了一看,微微嘆氣,眉宇間俱是憂色。
“少爺。”侯嘉負手嘆氣之時,青衣小帽一名書童不知從哪鉆了出來,躥到侯嘉面前,喚道:“少爺怎么這么早就出來了,不是洪叔叫我早早等候,怕是要和少爺你錯過了。”
“遠志,你去客棧取了咱們行李,順便叫洪叔去城東深水巷租座宅子。我在春早茶樓等你們,辦好了再來叫我?!焙罴畏愿赖馈?p> “啊?!蹦墙羞h志的書童呆了一呆,道:“少爺,這……咱們要在京城住下么,可是臨時去租宅子,還要去深水巷租,這,這可不一定辦得到啊。”
“洪叔比你會辦事,少羅嗦,快去?!焙罴我膊辉倮硭?,再度一嘆氣,向前行去。只留下書童遠志在一旁嘟嚷:“少爺今個是怎么了?!?p> 侯嘉在春早茶樓坐了個把時辰,眼見天已經(jīng)快黑了,遠志和一中年漢子才垂頭喪氣的過來了。
“洪叔,沒有租到么?!焙罴螁柕溃侵心隄h子便是方才說的洪叔。
“少爺,老洪辦事不力,沒有租到。”洪叔垂首應(yīng)道
京都甚大,租一套房子不算難事,可是臨時要租上一座宅子,還得定然是深水巷的,那難度卻然不小。侯嘉心中也是知道的,因此只是一點頭,淡淡道:“倒也不急,先去尋間客棧住下,明日再說吧?!?p> “是?!?p> 侯嘉方要喚小二前來結(jié)帳,卻見一名管家打扮,蓄著一叢山羊須的中年人走上前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家仆打扮的青年漢子,施禮道:“侯公子有禮了?!?p> 侯嘉心中疑惑,卻還是還了禮,道:“不知大叔有何見教?!?p> “見教不敢?!蹦枪芗艺勍碌剿阄难?,道:“我家主上命老仆將一物送交公子?!睆膽阎腥〕鲆粋€信封,躬身呈給侯嘉。
侯嘉略一沉思,還是接了那管家手中信封,拆開一看,卻是一張房契,且明明白白表明是在深水巷內(nèi)。遠志少年好奇,也挨過頭來看,等瞧仔細了不由驚出了聲:“深水巷宅子?!?p> 侯嘉將那房契依樣折好,裝回信封,道:“蘇管家,常言道,無功不受祿,煩勞回告你家主上,就說好意侯嘉心領(lǐng),這房子,卻是受不起也不敢受。”
那蘇管家尚未答話,樓上雅間處卻一聲門響,一道清麗聲音響起:“侯兄可否上來一談?!闭f話的,正是蘇書玉。
侯嘉仰頭看了看蘇書玉,見她已然換了一身女裝,更是明艷動人,又低頭看了看手中信封,苦笑道:“蘇大小姐有召,承休敢不從乎?!?p> “承休兄?!辈铇茄砰g之內(nèi),只侯嘉與蘇書玉二人,其余人等,一概退了出去。
“蘇小姐?!焙罴文樕下詭Э嘈?yīng)了一聲,將手中信封推到蘇書玉面前:“一個時辰內(nèi)在深水巷買好一座宅子,還將一應(yīng)手續(xù)辦理清楚,果然是蘇家?!?p> 蘇書玉盈盈淺笑,道:“方才承休兄走了,書玉突然想起我家在深水巷尚有一座宅子空著,便命下人將房契取了來。書玉與承休兄相交甚得,區(qū)區(qū)小物,不過讓承休兄少點麻煩而已,承休兄何須客氣?!?p> “蘇小姐,這宅子倒受得,可這人情……”侯嘉一嘆,道:“我現(xiàn)在倒有些嫉妒文正了,有你這么一個難得的紅顏知己,若是我……”
蘇書玉臉一紅,便低了頭。侯嘉也突然醒悟過來自己說話不妥,干笑兩聲道:“蘇小姐,你也知文正這次事有兇險?!?p> “不然書玉也不會厚顏向承休兄求助了?!碧K書玉應(yīng)道:“宗明便是脾氣太犟,若是說得動他出京避禍,書玉也不必去買宅子了?!?p> “那你怎知我定然會幫文正。”侯嘉道:“我走之后,九歌怕了發(fā)了通脾氣說我不講義氣罷?!?p> “承休兄若是不幫,何須要宗明那份文章,留在身上亦是禍。承休兄不如就此燒了,一了百了,永無后患?!碧K書玉微笑言道。
侯嘉定定看著蘇書玉,良久吐了一口氣,道:“書玉聰慧,已然出乎我意料了。宗明有你這個紅顏知己,以后的路,要好走得多啊?!?p> 蘇書玉得侯嘉稱贊,本是歡喜,聽得后面一句,卻垂下眼瞼,低聲道:“過得了這一關(guān)再說罷。”
侯嘉從懷中取出文正那份文章,放在桌上,道:“這文做成揭貼,印上千余份,文正一有差池,立刻命人于京城內(nèi)散布,特別是要散于國子監(jiān)及官衙一應(yīng)地方。”
“書玉知曉了?!碧K書玉欠身道:“多謝承休兄謀劃?!?p> “這房契,我也無用了。蘇小姐收回去罷?!焙罴纹鹕淼?。
“區(qū)區(qū)小物,承休兄竟然不受,是不是看書玉是一介女流之輩,不肯笑納?!碧K書玉亦起身道。
“收了這房契,我的麻煩可就大了?!焙罴螕u頭道:“本來我要宗明那文不過是想盡人事而已,可是收了你這房契,我可得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確保宗明安全啊。宗明又是那等脾氣,書玉是不是想我侯嘉一世不得安寧?!?p> “承休兄言重了,一物歸一物,這宅子不過是謝承休兄此計,若是宗明真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書玉自有辦法?!碧K書玉斂了臉上笑意,正容應(yīng)道。
侯嘉忽地一笑,取了那信封,道:“蘇小姐請聽侯嘉一言,若真是事到臨頭,令尊未必會應(yīng)小姐之請的。這宅子我收下了,只希望小姐日后少來找侯嘉?!?p> “承休兄請放心,書玉自不會擾承休兄清靜?!碧K書玉應(yīng)道。
“但愿如此?!焙罴瓮崎T而出,淡淡留下一句話:“我本是為宗明,而現(xiàn)在,卻是為了小姐之情。強極則夭,情深不壽。小姐謹記?!?p> “少爺,咱們?nèi)ツ募铱蜅?。”出了春早茶樓,天已?jīng)黑透了,還飄著幾絲細雨,更增寒意。遠志打了個哆嗦,問道。
“去尋個車馬,咱們?nèi)ド钏?。”侯嘉淡淡?yīng)道。
“那房契是真的了?!边h志立刻興奮了起來,道:“少爺真厲害,還有人把房子送到少爺手上。”
“厲害什么?!焙罴巫猿耙恍Γ骸澳慵疑贍敚隽藗€虧本的買賣啊?!?p> “人家送房子給少爺,怎么是虧本,難道少爺花了大價錢么。”遠志問道。
“是啊,大價錢,著實是大價錢。虧了大本啊。”侯嘉負手望天,絲絲細雨飄落在他身上,突然之間,遠志覺得自家少爺旁邊好像什么都沒有,明明就在幾步路之外的行人、店鋪,都變得遙遠且模糊。仿佛天地之間,便只有少爺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