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丑八怪
市一雖然離季安然的家不遠，但途中也要經(jīng)過兩站。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著川流不息的人海，季安然的呼吸有些沉重。一個個身穿正裝的白領(lǐng)迎面而來與她擦肩而過，季安然的脊背一僵，頓住了腳步。看來她高估了自己的適應(yīng)能力，也低估了韓銘給她帶來的陰影。
她站在十字路口，看著對面的綠燈變?yōu)榧t燈，紅燈再變?yōu)榫G燈，渙散的瞳孔始終不能對準由對面一涌而來的人們。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重重地喘息，一握掌才發(fā)現(xiàn)汗水已盈滿了手心。汽車的鳴笛聲還在耳邊縈繞，仿佛將她帶回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三年前她的臉被大火毀了一半，那竄起的火焰，是她一生的噩夢。她被父母送去了醫(yī)院，一連痛苦掙扎了幾天才有所好轉(zhuǎn)。但她并沒有因此而放棄希望。直到現(xiàn)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么熬過來的。因為疼痛，她幾乎每個夜晚都要抓破一床被子。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拿著刀子在一片片的往她臉上割肉。她當時那么倔的性子，即使再痛她也不曾掉過一滴眼淚。但韓銘，她的青梅竹馬，那個曾說會娶她的男人，卻輕而易舉地將她重新建立起來的自信心給狠狠碾碎。
那個時候，她很傻，傻的她每每回想起來都會為她心疼。還記得她入院后第一次見到韓銘，是在一個下著暴雨的臺風天。她不顧家人的勸阻，溜出了醫(yī)院，卻在他的家門口來回徘徊。
她住院之后，韓銘并沒有來看她。她知道他心里排第一的永遠是學(xué)業(yè)。所以她沒有怪他，而是打算潛伏在他家門口偷偷瞧他一眼便好。
她哪里知道，她在雨中等了兩個小時的結(jié)果會等來韓銘和另一個女孩子相擁而行的畫面。韓銘一手撐著傘一手攬住女孩的腰，女孩亦是用雙手抱住他的腰身，像個小貓一樣縮在他的懷里。這女孩她竟是認識的，新生開幕會的時候她上臺致辭，正是這位學(xué)妹給她送的花。猶記得她當時眨著無比明亮的大眼睛，一臉崇拜地望著自己。
“學(xué)姐，我好佩服你，你是我的偶像！”
那句話很多人對她說過，但唯有她的聲音依舊那么清晰的留在她的腦海里。
如今，她霸占了那個屬于她的臂彎，眼里帶著她曾經(jīng)也有過的笑意。他們站在門口，含情脈脈，完全沒有理會路人的側(cè)目。
“到了。”
她看到韓銘伸手為她撩起額前的碎發(fā)，那表情更是與當初對她的如出一轍。
“學(xué)長，安然學(xué)姐她到底怎么樣了？”
女孩臉一紅，不著痕跡地躲開韓銘的手。
季安然當場就愣住了，她沒想到竟是韓銘先主動的。她看著韓銘深情款款的望著女孩的眼睛，然后在她的額前落下一吻。
“提她做什么？”
女孩的手指扣著衣袖，擦了擦韓銘親過的額頭，笑道：
“都說韓銘學(xué)長十分專一，對安然學(xué)姐更是柔情呢，看來也不過如此?！?p> 女孩的眼里閃過一絲厭惡，旋身離開韓銘的懷抱。
“既然學(xué)長也不知道安然學(xué)姐在哪里，那我們就此別過吧！”
“等等?！?p> 韓銘笑著將她喊住，眼里似有玩味的笑意。
“你這是在欲擒故縱？”
女孩的臉冷了下來，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韓銘！你太過抬舉自己了！”
季安然并沒有躲，只是現(xiàn)在臉上纏了厚厚的紗布。她站的地方離他們不過幾步之遙，可卻像是隔了百步千步。那一刻，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到心疼的滋味。她想逃跑，想退縮，可生來的倔強卻不允許她那么做。最后，她還是再女孩離開之后，迎了上去。
但，韓銘即便是看著她，眼里也沒有以往的深情。她能感覺的到他的身子繃的很緊，嘴角緊抿，表情如臨大敵。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她來的目的就是想讓他知道自己很好，她想安慰他，怕他為她擔心。哪知道，他冷笑著捏住了她還纏著綁帶的下巴，那么不可一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以往的溫雅不復(fù)存在，有的只有眼里的嘲諷以及厭惡。
“季安然，你不過是我一起長大的玩伴，我為什么要擔心你？”
她的傷還并未完全康復(fù)，甚至昨夜還因臉上的疼痛而無法入眠。受傷之后她每晚都疼的想抓破自己的臉皮，可她都忍了下來?？涩F(xiàn)在她卻因為他的話疼的差點暈厥過去。她心中的精神支柱驟然崩塌，心里仿佛停了電，處處黯淡無光。他的力氣很大，仿佛想將她的下巴捏碎，他的眼里也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
“哦！不~你不是季安然?！?p> 她愣愣地看著他的臉在她眼前放大，眼里的嘲弄更甚。
“你現(xiàn)在就是一個丑八怪！”
丑八怪，丑八怪……
她的耳邊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不斷重復(fù)著這個令她深惡痛絕的字眼。但她只能捂住腦袋，痛苦地流淚。
她不明白，他們從前關(guān)系那么好，他也曾經(jīng)笑著說要娶她，為什么一夜之間什么都變了呢。
那天，她不知道怎么回的醫(yī)院，只知道自己行走在狂風暴雨中，飄忽不定的身子仿佛隨時就能隨風而去。
小時候父母親很忙，她總是被托付給隔壁的韓家兩老照顧，而韓銘的爸媽更是把她當成兒媳婦來養(yǎng)。她和韓銘一直是別人眼里的金童玉女。而她深知以韓銘追求完美的性格，她必定是他的妻子的不二人選。她對韓銘的感情可以說是根深蒂固，但她卻忽略了失去了漂亮的臉蛋，她就沒有完美可言。
他棄她如草芥，她卻并未上心。只是她受傷的臉在那次暴雨中沾了水，臉部惡化的更厲害了。
住院的某一天，她想起了韓銘的那句“丑八怪”，她瞞著父母拆開了令她透不過氣來的繃帶。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自己受傷后的臉，上面驚心動魄的爛肉令她屏住了呼吸。她難以想象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像所有恐怖片中的鬼魅一般令人厭惡和驚恐。她咬著牙，看著受傷的地方，那里的肉因為發(fā)炎而潰爛，連帶著一些水泡，滲出又黃又紅的血水。她閉上眼，深呼吸了一下，卻始終沒能忍住決堤的眼淚。難怪韓銘說這不是她，這樣的自己連她都不想承認。
明明是夏季，她卻忽然感覺很冷。周圍的空氣仿佛因為她的心境而凝結(jié)。干嘛要去嚇人呢，就這么自生自滅好了。她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