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宰執(zhí)的王黼年僅三十九歲,這在北宋中期以后已經(jīng)是非常罕見的青年才俊了,年輕的王黼當然不甘于僅僅當一個副宰相,他的目的是干掉蔡京出任首相,成為大宋政壇上新的話事人。
其實王黼的志向并不離譜,重合元年的蔡京已經(jīng)七十一歲了,即使是在現(xiàn)代社會里,七十一歲也已經(jīng)是到了退休的年紀,這個歲數(shù)的老人很難有精力處理日常工作,更何況一千年前的北宋年間。
為了更進一步,王黼找到了蔡京的兒子蔡攸。
蔡攸是蔡京長子,比王黼還大兩歲。早在哲宗年間蔡攸就憑父親蔡京的恩蔭在宮里做了個小官,年輕的蔡攸讀書不行但是腦袋瓜卻很機靈,眼見著哲宗一直生不出兒子便知道宮里的這些個親王將來很有可能即位登基,于是每次上班時都算著百官上朝的時機去,遇到親王就作揖行禮,時間長了就給大家混了個臉熟,當年還啥也不是的端王趙佶也認識了這位蔡京學士的兒子蔡攸。
徽宗即位后蔡京回京任職,徽宗又想起蔡京的兒子蔡攸,爹都當首相了兒子是不是也該提提,于是也給了蔡攸格外的優(yōu)待,蔡攸一直考不上進士,徽宗大筆一揮,考不上是吧,不用考了,賜你同進士出身。
賜了同進士出身還覺得不夠,徽宗又把蔡攸安排進了館閣,重點培養(yǎng),你們家老蔡我非常喜歡,小蔡好好干,以后接老蔡的班繼續(xù)為大宋鞠躬盡瘁。
進了館閣的蔡攸其實相當尷尬,館閣在宋朝那都是高榜進士后來又經(jīng)過制科考試優(yōu)中選優(yōu)才進得去的,雖然到了徽宗朝制科考試幾乎名存實亡,但高榜進士的這個標準是不會變的。然而蔡攸同志僅僅是讀過書,現(xiàn)在去了館閣要跟那幫飽讀詩書的高榜進士做同事,可以想象有多么尷尬。
當年王安石司馬光對噴的時候,雙方朝堂上唇槍舌劍私底下書信往來,一句話里包含好幾個典故,用我們現(xiàn)代人的話就是里面全是梗,而且這些梗你要是讀書少你都不懂,甚至說別人罵你你都聽不懂。
館閣里的閣臣們雖說不能人人都像王安石司馬光那種學問水平,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可以看作是低配版的王安石司馬光,蔡攸進了館閣面對這些同事那基本就等同于一個文盲,同事看不起,蔡攸自己也很煎熬。
煎熬咱不怕,皇上有牽掛。沒過多久徽宗再次提拔蔡攸做了樞密直學士,接著政和五年,又提拔他做了翰林學士。
當了翰林學士,離著宰執(zhí)班子就只有一步之遙了,而這一步之遙的距離蔡攸卻始終無法跨出去。
想想也正常,蔡攸的父親蔡京是首相,如果蔡攸再進了宰執(zhí),天下人非要罵死蔡京。
其實在蔡京看來,兒子蔡攸完全可以再等等,等幾年后自己徹底退休了再進入宰執(zhí)。可蔡攸顯然已經(jīng)急不可耐了,父子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越來越緊張。
等到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正月,王黼升任次相以后,蔡攸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王黼需要干掉蔡京接替首相,蔡攸需要父親騰位兒自己好進入宰執(zhí),兩人一拍即合結(jié)成政治同盟。
蔡家父子失和在當時已經(jīng)不是秘密,甚至都傳到了徽宗那兒,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原則,徽宗也當了一回吃瓜群眾,你們父子不是不對付嗎?俗話說得好家丑不可外揚,我就給蔡攸再單獨賜一處宅子搬出去住,你們父子徹底分家不用再在家里吵吵了,這樣別人就不知道你們父子不和了。
徽宗這一出火上澆油的安撫妙計效果相當好,蔡攸得了御賜的宅子便搬了出去,然后全開封的人都知道蔡京父子鬧翻了。
與父親鬧翻了的蔡攸與王黼結(jié)盟后,對于蔡京的打擊手段就多得多了。蔡攸先是找了一天光明正大的突然闖入蔡京府上,完全不在意蔡京正在與他人交談,抓起蔡京的手就開始把脈,裝模作樣把了半天脈之后問父親,大人脈象舒緩,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嗎?
蔡京尷尬的回道,沒什么不舒服的。
蔡攸嚴肅說道,宮里還有其他事,先行告退。
客人見到蔡京父子如同打啞謎一般的對話不禁好奇,問蔡京這是什么情況,蔡京沒好氣的說,這是兒子蔡攸想因為我身體不適讓我罷相呢。
王黼在朝中炙手可熱,蔡京連自己兒子都起來拆臺,大臣們都看在眼里,也知道雙方現(xiàn)在誰強誰弱,為了逼蔡京下臺,王黼又想了一出妙招,他找來了童貫。
童貫在外帶兵多年軍功卓著官居太尉,儼然軍中第一大佬,正常情況下宦官領兵打仗有了軍功之后封個節(jié)度使的虛銜就行了,可北宋到了徽宗朝規(guī)矩完全亂完了,童貫還想入朝當軍界真正的第一人,做樞相。
當年狄青當了樞相僅僅因為軍人的身份就被彈劾的黯然下課,現(xiàn)在倒好了,一個宦官也要來當樞相,北宋早在趙光義在位時期就立下過制度宦官不得干政,童貫想當樞相這就是破壞制度。
其實嚴格來講,童貫自從外出統(tǒng)兵之后早已超脫了“宦官”的概念,一直都是從事職業(yè)軍人的工作,但畢竟身體條件在這兒擺著,始終擺脫不了宦官的枷鎖。
蔡京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宦官不得干政這個制度前非常堅持原則,堅決反對童貫當樞相。于是原本沆瀣一氣的兩人逐漸的開始不對付,本來蔡京反對,童貫也沒什么機會擔任樞相,可政和四年童貫又在西北領兵跟西夏干了一仗,這一仗干的基本上算是宋夏兩國打了個平手,但西夏連年戰(zhàn)爭實在吃不消主動稱臣求和,童貫再次以戰(zhàn)勝者的姿態(tài)回朝復命,一時間人氣高漲,徽宗高興之下下詔任命童貫為樞相。
當上樞相的童貫意氣風發(fā),可蔡京之前擋自己仕途的事兒他還沒忘,如今王黼找上來要一起對付蔡京那再好不過,童貫自己也早想把蔡京搞下臺了。
看看看看,這些個六賊內(nèi)部道道兒還挺多,賊船說翻就翻。
宣和二年六月,在王黼的安排下,童貫與蔡攸一起來到了蔡京府上,聲稱朝廷有命要取宰執(zhí)表,請首相交還。
宰執(zhí)表就是各個宰執(zhí)成員的列表,正常情況下由首相保管,蔡京自己就是首相某種意義上他就代表了朝廷,童貫和蔡攸突然出現(xiàn)號稱朝廷要取宰執(zhí)表,意義不言自明,是徽宗要罷他的相。
如果是兒子蔡攸自己來,蔡京肯定不信,但童貫也一起來了,是不是真的徽宗已經(jīng)不信任自己?聯(lián)想到最近一段時間徽宗也給兒子蔡攸賜了宅子親自下場吃瓜看自己家笑話,蔡京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拉倒吧干脆自己辭官吧。
童貫蔡攸一番詐唬,蔡京果然自請罷相,王黼終于當上了首相。
當上首相的王黼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給他的前任蔡京擦屁股,因為方臘起義就是被蔡京一手導演的花石綱給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