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無言的牽絆
清風(fēng)拂過云霞,吹散誰夢中的炫麗?床上的人兒面目安靜,一身白衣,似乎在做著一場美麗而漫長的夢境。
夢中,可以忘卻愛人的遠(yuǎn)去,可以忽略十五年等待的哀傷,卻改變不了比這些更加痛苦的現(xiàn)實。
女子臉上已不像剛回到浮云山莊那樣慘白,白皙的皮膚中已經(jīng)微微透露出淺淺粉色,她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睡在那里顯的安靜又圣潔。
床邊垂落一抹青絲,身著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氣度不凡,身形康健,他單手支在床邊,另一只手將自己垂落的長發(fā)拂在一邊,似乎怕發(fā)絲驚擾了女子的美夢。
他的手修長而又骨骼分明,淺麥色皮膚更襯其儒雅氣質(zhì),那只手輕輕在女子臉上拂過,就如對待自己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一樣。
手指的力度就像微風(fēng)一樣輕,害怕稍重一點把面前的人兒弄碎了怎么辦?這可是他的生命全部的意義!
每個人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各不相同,這女子就是他最珍貴的東西,重要到害怕傷害,不敢貿(mào)然靠近驚嚇到這位夢中的仙子,重要到失去勇氣,失去向她吐露心聲的勇氣。
愛會讓人變得怯懦,愛會讓人在情深之時害怕面對以前對對方的傷害,所以只好躲起來,遠(yuǎn)遠(yuǎn)凝視這位在自己夢中早已生根發(fā)芽的天使。
這位天使已經(jīng)不再年輕,也不會再仰著倔強的小臉護著身后的小女孩,固執(zhí)的沖他吼:“就是親妹妹!”
再不會半夜跳進(jìn)他的房間,裝扮成鬼的模樣把他嚇到半死,然后露出最可愛的笑臉,沖著他調(diào)皮地說:“喂,我喜歡上你了!”聲音篤定,但表情就像戲謔,弄得他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當(dāng)時她的話是真是假。
記憶里那個敢于忘卻一切煩惱的小女孩,如今已經(jīng)三十歲了,歲月無情的剝奪了原本屬于她的無憂無慮,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不再頑皮,不再搗亂,也不再依戀他……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已經(jīng)主管一個勢力群體的人,一個風(fēng)姿綽約,氣度溫婉可人的女子。
她就像在義姐一舞傾城,自盡死在烏洛河畔時答應(yīng)下那個請求開始,一步一步,讓自己成為一個神話,一個占卜界的神話,一個讓戰(zhàn)場上獨霸一方的將領(lǐng)都爭相討好的人。
一步步走來,吃得苦難以想象,自己當(dāng)初恐懼現(xiàn)實而退卻,如今,卻再也沒有回到她身邊的勇氣和資格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手持托盤的女婢盡量將腳步放得很輕,但還是引來了東方不滿皺眉。
“東方先生,您已經(jīng)兩天沒好好吃東西了,這樣下去要是病倒了,誰來照顧這二位姑娘呢?”女婢已經(jīng)將自己的聲音壓到很低了,低到自己都懷疑是否發(fā)出了聲音。
東方?jīng)]有說話,伸出手做了一個禁止出聲的動作,隨即一擺,將那位送飯的婢女趕出房間,自己卻又一次恢復(fù)到了原先的狀態(tài),靜靜注視著床上昏睡的人。
原本熟睡的人兒似乎受到了干擾,原本平展的秀眉突然之間蹩了起來,然后發(fā)出幾聲極不舒服的嚶嚀聲。
東方見人有醒來的跡象,慌亂的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腿上猛然傳來的麻木感幾乎令他一個不穩(wěn)摔倒在地。
主管浮云山莊事物的東方,身形隱蔽被稱作神醫(yī)的東方先生,此時顯出了最狼狽的一面。怕打擾床上人休息從早到晚一個姿勢坐到天黑,任誰都會四肢酸麻。
“東方……”
到底是逃得遲了一步,床上的女子已經(jīng)看到了他,盡管臉上仍然睡眼惺忪,疲憊不堪。
兩個最簡單的字,名字,被自己最愛的人叫出口,讓東方徹底挪不動腳步了。他背著身子,忍著心地涌上來的千言萬語,忍著十幾年對她日夜?fàn)繏斓乃季w,努力使自己的背顯得挺拔,在極度激動的情緒中,只說了兩句話:“醒了?好久不見?!?p> 語氣很清淡,好像只是跟一個好久不見的陌生人打招呼一樣,清淡的找不出一絲情緒波動,清淡的讓身后的南卜看不到一星半點的希望。
十五年的牽絆,多少刻骨銘心的回憶,如今只剩下一句:好久不見……
這個回答很簡單,簡單的讓人肝腸寸斷,簡單的讓這十五年的堅持成為一句笑話。
南卜按著床板,慢慢起身,臉上好不容易恢復(fù)的一點血色,在東方那句“好久不見”之后化為烏有,臉色再度回歸到蒼白,甚至更糟,連同臉上那抹光彩,也一并破碎。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愛的人身上,耳邊全是那句好久不見,一聲聲,敲打著她心里最后的堅持。嘴角顫抖了半天,最終還是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此時,怕說什么都無法表達(dá)她心里的感受,自己十幾年的堅持,在他眼里只不過就像一縷青煙一般,令人可笑!
十幾年來,一有他的蛛絲馬跡,不遠(yuǎn)萬里她都要起身尋找,被拒見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無數(shù)回,但心中還留有奢望。但這一次,是最令人心碎的。
東方站在原地,他能感覺到身后南卜身上的悲傷,一股巨大的心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想轉(zhuǎn)身,將身后的女子緊緊抱在懷中,傾訴這漫長歲月的思念與愛戀。
可是現(xiàn)實卻不允許,與現(xiàn)實相比,他太渺小了。他不是蘇塵,沒有一呼百應(yīng)的本事,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行醫(yī)者,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許久的寂靜無聲,讓這空氣中的氣壓低的可怕,兩人的距離很近,感覺卻很遙遠(yuǎn)。
誰不怕咫尺天涯帶來的巨大煎熬?也許是因為熬不過這種折磨,東方將步伐放輕,努力裝作很輕松的樣子,一步一步像赤腳踩在尖刀路上一樣向門邊走去。
“東方!是你……是你一直在我身邊照顧嗎?”南卜的聲音近乎哀求,像說出來的話是她心底珍藏的愿望一般。
她希望,也許應(yīng)該說奢望,奢望東方說一句“是,是我一直陪著你”就夠了,這十五年的堅持就算得到了回報,哪怕這回報如此微小,也能讓南卜得到滿足。
東方轉(zhuǎn)身,看著南卜突然笑出聲,那笑聲就像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言語一般,陣陣令南卜心底發(fā)涼。他緊閉著的雙唇緩緩張開,聲音溫柔又平靜:“照顧你?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