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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寶生

第五十二章

韓寶生 車仔紅茶李半仙 3370 2014-02-01 23:58:07

  夏夜晚至,涼風輕送,火燒云燃透半碧晴天。

  寶生抱著腿蜷縮在一處宅院石階前低聲飲泣,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時間。而這處莊子如盤踞在高山的猛虎,潛進深穴的蛟龍,寂靜的有些駭人。

  黃昏的輝映拉長了一排宅院的影子,斑駁粗糙的投在青石巷道上,投在禁閉的木窗上,投在簌簌的樹梢上,卻沒有半絲回音。

  寶生已經(jīng)沒有了念想,只剩滿滿的恐懼,更無力氣再多走半步,只能躲進一處避風的角落。思前想后,越發(fā)自覺狼狽可怕,想來自己再也見不得家人,不由悲從中來。

  突然間,遠處小石子路上傳來狗吠伴著腳步聲,寶生心中猛跳,想迎著聲音奔出去,又害怕來人不善。舉棋不定間偷偷望出去,卻被燈籠的微光晃了眼睛,再望過去,卻見到一個微微拉長的身影,竟是多日來照顧自己的啞婆子。

  黑狗在前面歡騰,啞婆子身形微胖,走路緩慢而顛簸,竟然在寶生躲藏的宅院前方停住,寶生嚇得連忙縮回了身子。

  再聽得哐當開鎖聲,啞婆子進了宅院,寶生心想,原來這是啞婆子的家,可是并不見有人居住的情形,只怕啞婆子是個孤老,可這片莊子為何都沒有人煙。寶生好奇心頓起,便偷偷從側(cè)墻翻了進去。

  這是一處四合民宅,里面看起來卻有些破舊。寶生見啞婆子繞過內(nèi)影壁,也跟著從墻角穿過花園進了主廳外。噗的一聲,堂內(nèi)點起了燭亮,石階高挺,寶生小心撐了趴上窗臺,透了窗紙偷偷往里面瞅。

  啞婆子點上香火,嗯嗯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窗紙黃舊,寶生看不清堂內(nèi)情形,便沾了口水潤濕了窗紙點破,湊了眼貼去。

  這一瞅下,寶生嚇得心肝頓破,不由“啊呀”叫喚出來,壓了嘴巴轉(zhuǎn)身就想跑離,卻因心慌,腳步踏空一頭跌下石階,打了個骨碌撞上墻角。里面的啞婆子似乎突然警醒,疾步搶出來。

  寶生見到啞婆子像撞見了鬼般,顧不得腳上疼痛,包裹也撿不上,就往外逃奔。啞婆子撿起一枚石子,揚手就打上寶生的腿肚子。寶生正跑的急,猛地不放被打中腿心,一個猛子就撲倒在地。

  啞婆子顛簸著腳走到寶生身邊,寶生嚇得抱住自己的頭,不敢抬頭。卻沒料到,啞婆子輕輕拍拍寶生的肩頭,嗯嗯呀呀的哼著,寶生抽出一手,斜著眼睛看出。只見啞婆子伸手扶起自己,又指指大堂內(nèi),又嗯嗯呀呀一番。

  寶生早已嚇得腿軟魂散,也不知啞婆子意圖為何,只得傻傻的干站著。啞婆子見狀,進堂去了個棉蒲團出來,讓寶生坐了,又從下堂取了杯水讓寶生飲下,寶生方恢復(fù)神智。

  寶生見啞婆子并無惡意,又心虛瞄了眼大堂。啞婆子竟無聲嘆了口氣,指指棉蒲團。寶生不敢動彈,只能點點頭。啞婆子自己去大堂內(nèi)呆了片刻,方鎖了堂門出來。

  待啞婆子領(lǐng)著寶生回到平日居住的小院,已是蒼穹綴星。寶生又回到這方小院,卻是疲倦恍惚不堪。廂房已經(jīng)點上燈,寶生諾諾進去,卻見連曜挑著燭火在書架上翻找著什么,手中拽著中午那幅羊皮圖紙,見自己回來,眼睛也不抬,懶懶道:“叫人備了飯?!?p>  寶生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是低聲道:“我不餓。”連曜收了手中的圖紙,道:“我也沒吃,等你一道?!?p>  方抬頭挑了眼寶生,卻見寶生落魄至極挽著一只布包裹,早上的盤發(fā)辮都松松凌亂,劉海被汗水膠在額上,衣衫嘩啦嘩啦有些被刮破,白布襪子上都是黑泥沫子,草鞋也掉了半邊綁帶。垂頭喪氣仿佛是只大雪天落水的小狗。

  連曜眉眼微壓,抿去了笑意,懶懶道:“你要不先收拾一下,等下再用飯?!闭f著就要叫啞婆子進來。

  寶生還是耷拉著腦袋,挽著包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曜嘆口氣,走過去想接下包裹。偏頭猛然間,寶生跳將起來,抱著連曜胳膊,沖著他耳朵根狠狠咬下去不肯松口。

  連曜頓時愣住,吃痛間被寶生抓緊了胳膊,想甩開又生生忍住,想扯開又無從下手。兩人相近,寶生的碎發(fā)埋在頸窩里,透著一股子汗味,連曜被逗得心中癢癢,心生一計,反而緊緊摟住寶生,不管不顧就深深親吻下去,唇齒與懷中的人糾纏。

  寶生本來滿腔憤恨厭惡,卻不料連曜緊貼過來,雙唇肆虐吻上自己眼睛,驚嚇之下,松了口想推開了連曜。連曜竟有些沉醉耳畔掠過的墨色生艷的發(fā)辮,眼神緩緩無意識地掃過白皙的頸,那一抹玉色,浸潤在光影中,藏了少女的味道,馥饒,撩了人心。

  寶生沒想到被連曜擁得更近了些,整個人貼上來。加上連曜身量高大,寶生被他環(huán)繞抱住無法逃脫,只覺呼吸喘息間傳來一陣強烈男子氣息,心中驚恐不堪,慌亂間生生揚起了手就打過去。

  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連曜眼角的疤痕被打的通紅。連曜愣了愣,寶生得空跳了出去數(shù)丈遠,隔著桌子咬著牙罵道:“你混賬!”連曜摸摸自己帶血的耳垂,冷冷道:“我混賬,你就不混賬!”

  寶生啐道:“你嫁禍我家人,你混賬!連累我父親下獄?;熨~!你,你,數(shù)次欺負我,你混賬!”罵著就撿起茶幾上的杯子狠狠擲過去。

  連曜偏了頭,杯子擦著頭發(fā)歪過去,脆脆碎在地上。連曜看了一眼地上的瓷渣,似乎被激惹,頓了頓,冷冷道:“劉家為官不正只知自保,就不混賬!你父親進虎狼之窩行婦人之仁,就不混賬!你只會逞匹夫之勇連累家人,就不混賬!”

  話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寶生猛然聽了,雖然很多都不明白,心里極不同意,但也找不出什么話來反駁,恨恨道:“你有理,整天讓我說些不三不四的膈應(yīng)話,你有理,就容了你來欺侮我!”

  連曜冷笑道:“我還就欺侮你了,怎么樣?!闭f著就要上前,寶生急了,掏出佩刀,道:“我,我,你,你再上來,我,我就”說著仰頭就把鋒刃彎處對準了喉嚨。

  沒想到連曜竟朗朗笑了,停了道:“韓姑娘,說你匹夫之勇還不服氣。”說著走上前從寶生手中掂奪了刀尖,竟對準自己的胸口,道:“寶刀不是對著自己的脖子,而是用對準敵人的心口?!闭f著竟握著刀尖咔嚓咔嚓要插入胸中去。

  寶生看得心慌,刀柄就虛虛脫了手去,哐當?shù)诘厣稀_B曜挑了眼睛冷冷道:“你敢將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就不敢刺進人心里?說你匹夫之勇,又有何不可?”寶生心里恍惚,沒仔細聽進這話,只是喃喃自語道:“我不會傷人,我不會傷人?!?p>  連曜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出去道:“你先洗漱收拾,待會兒在用飯?!鳖D了頓,低了頭道:“剛才,失禮了…莫怪”隨著門板闔上,話就落在了外面。

  寶生緩緩蹲下,撿起寶刀,喃喃道:“我不會傷人?!?p>  連曜出了小院,夏夜如水,銀河星漢耀耀于頭頂。每次回到這里,連曜都感到莫名心安。緩緩踱步,半月來的操持勞頓稍稍暫去。信步來到下廂房,見房內(nèi)有燈火,便推門進去,見李醫(yī)師正在燈下趕著燒丹配藥。

  李醫(yī)師頭也不回,嘴上招呼道:“你回了?!边B曜嗯了一聲,撿了張椅子靠下,道:“這些天有勞你照顧著這韓丫頭了?!崩钺t(yī)師不理會道:“你怎么咳的更厲害了,之前的藥可按時服了。”

  連曜道:“服了,這些天忙的有些不歇氣,咳得不得力?!崩钺t(yī)師停了手中的活,上前搭了連曜的脈,道:“只怕那天水中救人時候被撞了肺脈,傷勢可大可小,你千萬注意?!边B曜點點頭。

  李醫(yī)師道:“你準備怎么和她說?她倒是問過幾次話頭?!边B曜毫不猶豫道:“實話實說?!崩钺t(yī)師掃了掃連曜,道:“以誠相待,也好?!边B曜低頭不語。

  李醫(yī)師又問:“何時啟程?”連曜有些感慨,道:“十日之后,這些天已經(jīng)與鄧中寬等人交接混合,編隊集結(jié)已經(jīng)完成,等手續(xù)齊妥,便要奉旨出征?!崩钺t(yī)師嗯了一聲,手腳不停從各處簸箕中揀出藥物稱量配伍。

  半響,李醫(yī)師深嘆口氣,緩緩道:“此去艱難險阻,你可多些擔待,別像你老子爹一樣,急急忙忙的話都不給我留句整的?,F(xiàn)在能和我嘮嘮藥理毒物的人都沒幾個了。算你一個。我兒子又是個市儈巴結(jié)之輩,我這輩子所學(xué)可算是后繼無人了。”

  連曜聽得李醫(yī)師提及父親,不由得很是黯然,只是望著燈火出神。李醫(yī)師又嘮叨開:“我這些日,很是配了些藥物,你都帶上,戰(zhàn)場險惡,只希望你派不上用場!”連曜點點頭也不作答。

  待出了李醫(yī)師處,連曜方覺夜已中深,見寶生廂房內(nèi)燈還亮著,想到剛才的事情,不由得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

  卻見啞婆子趕上來,連曜問道:“姑娘可用了飯?!眴∑抛訐u搖頭,又指指連曜,又回頭指指房內(nèi),恩恩呀呀做了吃飯的樣子。連曜愣住,問道:“姑娘還沒用飯?”啞婆子又指指連曜,又拼命指著房內(nèi),然后兩個手指一并,做了吃飯的樣子。

  連曜突然有點明白,點點頭道:“知道了。”

  連曜推門進去,見寶生呆坐在胡床上凝視著燭罩灑下的剪影,面前的飯菜并未動得。燭光中寶生微微仰起的下頜,側(cè)影顯得伶仃卻帶著難折的孤傲倔強。長發(fā)似是洗過,沒有剛才的狼狽,沿著額角微微垂落腰間。沐浴后雙頰特有些暈紅,面容柔和了光彩。

  連曜注視著她的眼睛,卻覺得多了些凝重苦悶,不由有些尷尬,輕輕咳嗽一聲,冷冷道:“為何還不用飯?!?p>  寶生回過頭來,平靜道:“連將軍,我有話想問。”連曜鄭重道:“我也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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