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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寶生

第八十九章

韓寶生 車仔紅茶李半仙 3160 2015-01-21 12:26:43

  安慶草壩的大營中,一具縞素披蓋著擔架上的人,舒安憋著臉抽搐,想哭,可是一個大老爺們在軍中將士部屬前實在哭不出臉,就吊著眼睛死耷拉著嘴,連曜看了更加不忍,但眾人都在面前,只能強按下心中傷痛,啞聲安慰舒安道,“舒家老大,是我太過自負,信了梁王的玉指之言,什么林中諾老一族,不過就是南安部的殘余部族,想來那個時候姓謝的廝就開始給我下套子讓我鉆?!?p>  連曜眉頭抽緊,青筋直冒,額上一道疤痕直是拉扯的兇神惡煞,突然一個更為兇險的想法跳出,唬了自己一跳,難道那時候安排寶生假死也是要拉自己下水,謝家小廝為何偏偏要找李醫(yī)師,又放了李醫(yī)師空子出來讓自己尋到,這一切當時看來無疑,現(xiàn)在卻大大的驚心。

  舒安實在憋不住,竟然扯著老臉干嚎起來,男人大哭起來,是心中傷到了極處,嚎的天昏地暗卻不易流出淚水:“我的老兄弟,你讓我怎么帶著你回去見老娘啊,你們六個跟著我現(xiàn)在就剩我和六弟兩個了,我怎么向老娘回話兒啊?!?p>  連曜無法,見前縱隊千總徐斯函還在下首等著回話,知道現(xiàn)在不能再當著舒安詢問任何東西,揮了揮手讓回話的出了帳外說話:“你們是在何處尋到舒袁夏舒七將軍的全身?我見得他全身似乎浸泡多日,已經(jīng)浮腫脹大?!?p>  這徐斯函是東寧衛(wèi)快馬營中帶出來得力的老將,為人沉默不多話,但做事十分細致地道,所以這次帶了過西南,編入快馬營做前鋒千總:“我們沿著水路一直走,從仙女湖往東方圓幾百里都不見線索,后來按著他們的行走的路線,在一處叫做月亮湖口的棧道下了船,上了旱路往東,仍是沒有蹤跡,我們覺得不是個事情,如果將軍是在安慶草壩的鹽堿地上看到了線索,那他們下了船一定沒有繼續(xù)向東走,而是在??谙蛭髡鄯?,舒袁夏是個什么性子,如果當時那個什么布的要帶走韓大人和他的養(yǎng)女,一定會發(fā)生爭斗。這??诰褪莻€轉(zhuǎn)折點。”

  “于是我們折回月亮湖口???,鎖定了方圓十里的地方進行搜查,這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蘆葦蕩,要找什么十分為難,這也是我們耽誤了幾日功夫的源頭,最后終于在沿??谖迨a的淤泥灘涂里發(fā)現(xiàn)了舒將軍的劍柄,后來繼續(xù)挖下去百把碼頭才尋得了他的全身。真是造孽啊,這老家伙一個人孤零零的深躺在那爛泥里。”

  連曜聽不下去了,自責像一柄大錘敲打著五臟六腑,羞愧讓人無法直視內(nèi)心,想換了話題,便怔怔的問道:“那你派人送了他全身過來,為何又延遲了幾日才回來營地和我們匯合?!?p>  徐斯函點頭道:“我們當時推測,如果??谑寝D(zhuǎn)折向西,鹽堿地是中間點,那再望西便是回到阿牛山,我們便想往西先探探路,于是便扮作當?shù)厝搜刂拥酪宦纷撸飞暇谷话l(fā)現(xiàn)進入阿牛山的隘口被一些當?shù)厝随i了關不得進入,這些人不像山民或者土匪,又不是鄧中寬靡下的漢軍,我看他們訓練有素,長相干練,兵器精良,卻不知道是哪個營號的?!?p>  “我們只是小縱列,不想和他們來強,便避開了隘口觀察形勢,發(fā)現(xiàn)說是鎖關,卻有幾批人馬押送著些大箱物資進入關口。我們棄了行頭潛伏跟隨,只見他們直直進入阿牛山腳南麓的一處極其隱蔽的谷口,谷口封閉,此處防守十分嚴峻,我們再也不得進也入,遠遠的望了一眼,卻覺得谷口進入的關樓上一人眼熟,好似以前在謝家小廝帳下見過的朱丹臣。”

  “我心里奇怪,當夜?jié)摿诉M送貨的隊伍,聽的那些押送的武士和那朱丹臣交接對賬說,這些都是由江寧地區(qū)趕制的一批絲綢用品,共多少箱臺,多少皮端,說是他們的少主辦喜事兒趕著用的。之后就由谷內(nèi)的人員查收清點了,送貨的武士便再不得入內(nèi)?!?p>  連曜對著營帳口生著大炭火的鐵盆發(fā)呆,火焰被獵獵的西北風一送,騰騰的就冒高了幾尺,紅藍的火苗突然就竄著貼到人面前,唬的人心慌。

  連曜手心出了一層冷汗,生怕徐斯函看出異常,像塊木頭似的直直立著盯著火盆:“你說他們少主辦喜事兒,和誰辦喜事兒,你可曾打聽?!?p>  徐斯函是個仔細人,聽得上峰如此問,又將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拱手答道:“末將進不得去那谷內(nèi),只是混在押送貨物的武士隊伍中,聽得他們聊過幾句,只說是他們少主急著要用這批東西布置陳設,親自定下貨單,從江寧織造局中的老店選了這批東西,千里水線調(diào)度下來。至于和誰辦喜事兒,那我真不知道了?!?p>  連曜只敢望著鐵盆中的篝火出神,火焰嗤嗤的要撲出來,都不覺得灼的臉痛,生怕一轉(zhuǎn)過臉子去就被徐斯函看盡了所有的情緒,平生練得所有的喜怒不顯的功夫在這一刻都沒有了效果。只怕此時自己的臉上寫滿了失意的苦楚,這些流露在下屬面前是何等尷尬!只得拿著銅火鉗裝著撥動木炭的樣子。

  連曜只好咬了牙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了。容我想想?!毙焖购I命而去,獨留下連曜一人傻傻立在鐵盆前足足半個時辰。原來是怕徐斯函看破了自己的懦弱,可一旦獨自面對巨大的留白駐足在這空空蕩蕩的安慶草壩上,忽而也被巨大的冷清擊倒。

  連曜負氣甩了帳子簾進去,舒安還在守著舒七的全身在干嚎。連曜鈍鈍的坐在旁邊,也好,有人接替自己傷心,免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

  連曜看著主營大帳中央停棺的舒七,忽而思緒回到了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那天是大寒,母親和自己帶著連磷和連珍兒,一起被囚在木龍車里,被錦衣衛(wèi)向東寧衛(wèi)的錦州大營行進,錦衣衛(wèi)交接了牌符后,是舒七領著人嘩啦啦開啟了東寧衛(wèi)的九龍戲珠鐵釘大門,門板沉沉打開,自己的囚車就在舒七憐憫的目光中吱吱呀呀駛進了東寧衛(wèi)的大營帳。

  后來在草海谷,餓死的人一批一批壓倒在土城中,四圍與其說已經(jīng)被柔然人團團圍住,不若說被死亡牢牢套住。五天五夜缺乏食物和水,棄城投降已是很多人的打算,舒七紅著眼睛往自己嘴里塞東西:“嚼,嚼爛了給老子吞了下去,吞下了給老子想辦法突圍!老子的哥哥都死在這里了,老子要背了尸首回去給老娘看看?!笔獠恢蔷褪莾H存的馬肉,其他人啃的都是死人肉和馬尿。

  無論后來執(zhí)掌東寧衛(wèi)大都督,官拜一品大將軍,也只有他從不叫自己一聲“將軍”,總是扯著大舌頭鼓鼓囊囊喊著“連小子,連小子”。即便如此,舒七還是躺在自己面前,而且是因為自己的誤判?,F(xiàn)在倒再也沒有人叫自己“連小子”。

  寶生要嫁給謝睿了,這句真實的想法像銼刀般來回搓著五臟六腑,那么自己正正是可笑的一位。他們終究是一起的,自己像個看折子戲的,看的入了迷進了戲,也要擠上臺去哼兩句,向?qū)毶癫恢獝u的說什么,他護不得我來護。殊不知劇本子早就寫好了,才子佳人終究是在一起了。謝睿早就鋪下明線暗線等著自己犯傻,而這次犯傻的后果竟然是舒七。

  而寶生,寶生……只怕也是歡喜的,連曜突然不敢想下去,生怕自己被這種想法給挫骨揚灰。李堯明大都督臨危之際告誡過自己:“你是個要強重情的性子,此后往前要戒急用忍,于人事不可太過看重用心。”

  連曜想到此處,重重冷哼一聲,像是想甩開了所有的負累,便盤腿運氣打起坐來,只是幾處精神不凝聚,氣血運作不暢,淤氣攻心處,竟然支持不住吐出一口污血,斜斜倒下。

  舒安等人見情勢不對,上前欲扶住連曜,連曜強撐著做起,對舒安道:“對不起舒家兄弟了,這個仇我不能為舒七馬上報,此時此刻我還不能與謝家小廝翻臉,我們被困在安慶草壩必定是小朝廷的意思,現(xiàn)在是隆冬時節(jié),他們不斷供給我們漕糧,但也不讓我們端了溪火部和水西部的老窩子,只怕那陳彤鐸就是傳授這個意思來的。只是怪我太念及舊情,沒有往這層上面想。謝家小廝一再拖延戰(zhàn)時,初始相約是三個月,后來用了四個月,我還道他人力調(diào)集緩慢,卻沒想到他存了心來拖延到隆冬,這是最不利的戰(zhàn)季?!?p>  連曜定了定心神,道:“有些事情以前身在其中看不真切,現(xiàn)在跳出來倒是看清楚這些人的貓膩,剩下的,我們要就是要反奇道而行之,迅速集結(jié)人馬,他們害怕冬季作戰(zhàn),可東寧衛(wèi)的人馬是雪窩子里面長大的,怎會被這點子掣肘?!?p>  連曜一掃頹勢指點著沙盤朗朗而談,各部各隊千總百總肅然領命聽起,他是天生的帥將,只要回到了男人的戰(zhàn)場,便是雄鷹般傲然,如猛獸般肆意??墒姘残膫?,隔了大帳上吊著的油燈看過去,他仿佛不受一點影響,可越是這樣,越覺得這個看著長大的小子心中被傷到了極處,只能用這厚重的金甲來遮掩自己了。

車仔紅茶李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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