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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第六十九章 清水出芙蓉

清客 賊道三癡 3018 2013-10-25 23:48:42

  “曾九鯉,聽說你在宜春臺與人斗詩、斗書法、斗八股?”

  高高瘦瘦的袁州府學老庠生嚴世芳坐在瑞竹堂書房的北窗下,端著一個茶杯慢慢品茶,窗外便是一株數(shù)人合抱的大樟樹,樹冠凌空,蔭蔽半座瑞竹堂,陽光透過枝葉灑落斑斑碎影,微風拂來,樟樹清香淡淡——

  曾漁恭立,答道:“嚴先生想必也聽說這次袁州院試的舞弊案了,晚生若非通過斗文證明了自己并非不學無術之人,只恐也要受舞弊案牽連,非是晚生好爭勝好賣弄,實不得已?!?p>  嚴世芳捻著胡子,點點頭:“你千里負笈,實為不易,然讀圣賢書養(yǎng)浩然之氣,不是用來賭勝爭斗的,這種事下不為例?!?p>  曾漁心道:“科舉層層篩選,不也是賭勝爭斗嗎?!笨诶锏溃骸皣老壬逃柕檬牵砩拇_有些年少氣盛?!?p>  嚴世芳對曾漁的態(tài)度很滿意,說道:“年少氣盛也是人之常情,能自省就很好,現(xiàn)今宗師既已許你進學,你這次回鄉(xiāng)或入廣信府學或入永豐縣學,師從教官學習經(jīng)義和律令,但永豐離分宜這邊一千余里,你要做紹慶的伴讀怕是有諸多不便,儒學有月考、季考,教官都要點名督促生員參加的,幾次不參加就會革除功名,雖說可以告假,但你是新進學的生員,一進學就告假總是不好?!?p>  曾漁忙道:“晚生正為此事左右為難,不但儒學有學業(yè)要完成,晚生還有寡母和幼妹要照顧,若嚴先生能為嚴大公子另覓伴讀,晚生則如釋重負,既能專心學習,又能孝敬母親,請嚴先生體諒?!?p>  曾漁很盼望嚴世芳作主說不用他伴讀了,那樣真是如脫籠樊,嚴世芳卻道:“你品學兼優(yōu),是我弟東樓看準了的,這個伴讀嘛你還得勉為其難,你母親和幼妹你不必擔心,東樓說等你來分宜時可把母親和幼妹一起接到這邊來——”

  曾漁吃了一驚,他自己來伴讀也就罷了,還要把母親和妞妞也搭進來了啊,以后見情勢不妙想走也拖累,這不行,堅決道:“嚴先生這萬萬不可,家慈素來體弱,如何經(jīng)得起這樣的遠路顛簸,一旦水土不服,有個三長兩短,晚生百死莫贖。”

  嚴世芳安慰道:“莫急莫急,曾生莫急,也只是一個提議而已,若你不肯,豈能強迫,這是你的孝心嘛,要不你先等兩天,等我弟東樓從南昌歸來,你再向他道明苦衷,如何?”

  嚴世蕃肯定沒有嚴世芳這么好說話,曾漁不想等,先走了再說,嚴世蕃那種肆意妄為的家伙現(xiàn)在就把他留下都有可能,說道:“嚴侍郎歸期不確定,晚生掛念母親,實在等不得,請嚴先生代為向嚴侍郎解釋、美言,學生感激不盡?!?p>  嚴世芳點頭道:“好說好說,你既歸心似箭,那就先回去吧,你新進學,教官那里總要去拜見的,至于伴讀之事,待我與東樓再議。”

  曾漁心下暗喜,便即告辭趕回寄暢園,嚴世芳要留他用午飯,曾漁道:“多謝嚴先生,現(xiàn)在還只是巳時,晚生還是趕回寄暢園,晚生騎了馬來。”

  曾漁出了瑞竹堂,嚴氏仆人牽了馬來,嚴世蕃長子嚴紹慶也走了過來,曾漁拱手道:“嚴公子你好?!?p>  十五歲的少年嚴紹慶清清瘦瘦表情陰郁,也不還禮,卻問道:“聽說你不肯為我伴讀?”

  曾漁心道:“怎么回事,嚴氏父子盯上我了?!贝鸬溃骸拔乙然剜l(xiāng)一趟——”

  嚴紹慶不等曾漁把話說完,即道:“若是嚴紹庭讓你當伴讀你就肯是嗎?”

  曾漁問:“嚴紹庭是誰?”

  嚴紹慶不答,卻是一臉的譏諷。

  曾漁懶得和這青春期少年啰嗦,他忌憚嚴世蕃,但嚴世蕃兒子又有什么好忌憚的呢,大廈將傾,這些官三代都將沉淪,還能作威作福多久,說道:“嚴公子,請勿以惡意揣測他人,在下來分宜之前,并不知道嚴公子的你的大名,你說的嚴紹庭我更不知道是誰——”

  那牽馬的仆人道:“是我家二公子?!?p>  曾漁“哦”的一聲,從仆人手里接過馬韁,對嚴紹慶道:“嚴大公子,在下不知你方才所言何意,到貴府當伴讀是嚴侍郎之命,只是在下家在廣信府,寡母幼妹寄人籬下,實在不能安心在外,這個原因都對嚴先生說過了,在下并非趨炎附勢之人,告辭了。”拱拱手,踏鐙上馬,揚鞭而去。

  馬蹄輕快出了介橋村,踏過小石橋,曾漁想那嚴紹慶說的話,猜測嚴紹庭可能是嚴世蕃的繼室柳氏所生,那就是嫡子了,嚴紹慶是庶長子,二人之間可能有矛盾——

  曾漁搖頭,心想:“政治斗爭劇我沒興趣,宅斗劇更沒興趣,介橋村,不再見?!?p>  從介橋村到分宜縣城是大片大片的農(nóng)田,六月中旬,稻谷將熟,沉甸甸的谷穗呈金黃色,只禾葉還有些青意,盛夏的風挾帶著遠處大河的清涼水氣掠過萬畝稻浪拂拂而來,曾漁鼻翼聳動,心道:“這風有煙火氣,可知谷粒飽滿成熟,今年收成不會差?!?p>  看到豐收景象,曾漁心情好起來,雙腿一夾馬腹,快馬加鞭往分宜縣城北郊的寄暢園馳去,行到半路,卻遇陸員外陪著徐階次子徐琨去介橋村,陸員外道:“曾公子,怎么就從介橋回來了?”

  曾漁道:“已向嚴先生辭行,這就準備還鄉(xiāng)?!?p>  陸員外道:“不如再等幾日與我同路回金溪?”

  曾漁詫異道:“陸老爹就要回青田了嗎?”

  陸員外壓低聲音道:“只要小姿與徐府的親事定了下來,我的差事就告成了——你不再等幾日與我同路?”

  曾漁道:“抱歉,晚生歸心似箭,實等不得了?!?p>  陸員外道:“也罷,以后你路過陸坊鄉(xiāng),定要來寒舍作客?!惫笆肿鲃e。

  徐琨昨日在寄暢園門前見過這個負笈書生,這書生對他徐府管事有些不敬,這時交錯而過后便問陸員外這書生是何人,得知是嚴紹慶的伴讀,就沒說什么了。

  正午時分,曾漁縱馬回到寄暢園,在東院用罷午餐,與四喜收拾行李準備上路,那個肥胖的嚴婆婆叉著腰“哎呦哎呦”出來了,說是心口痛,懇請曾漁給她號號脈看是什么毛病?

  這老嫗生就一副兇相,即便是陪著笑臉也不見和善,曾漁不計前嫌,給這老嫗診脈,明顯是肥胖引起的心臟病,這老嫗年過六十了,無法治愈的,便道:“嚴婆婆別無毛病,就是飲食要注意,要多吃素、少吃肉,甜食盡量少吃,睡眠的話,不要貪睡,尤其是這夏天的午后,睡多了不好?!?p>  這時少女嬰姿從后堂走了出來,明眸皓齒,輕聲笑道:“嚴婆婆就是貪睡貪吃,還最愛吃肥肉?!闭f話時向曾漁福了一福。

  曾漁還個禮,對這老嫗道:“嚴婆婆若想活得長久一點,那就要戒嘴,若只想有得吃就吃、有得睡就睡,不在乎壽命,那就請便?!?p>  嚴婆婆忙道:“我能戒嘴,我能戒嘴。”顯然很怕死。

  少女嬰姿道:“曾書生,請給我娘也診一下脈吧,那位薛醫(yī)生本來說半月后會來復診的,卻沒來,上次那個方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繼續(xù)吃?!?p>  曾漁料想薛名醫(yī)是因為去宜春給黃提學治病而耽擱了這邊,便道:“那請陸娘子到外邊來吧,內院我不便進去?!贝髲B將傾,他還是想對陸妙想說幾句話。

  嬰姿答應一聲,輕盈而去。

  嚴婆婆揉著心口問曾漁:“曾公子,我真的不用吃藥嗎,這心口難受啊?!?p>  曾漁便取紙筆寫了一個治心痛的方子讓嚴婆婆去抓藥,嚴婆婆甚喜,連聲道謝,這老嫗看似兇霸霸很有地位的樣子,但畢竟只是一個下人,生了病不會有人請醫(yī)生給她治,現(xiàn)在得了曾漁的方子,如獲仙丹,趕緊找人去城里按方子抓藥——

  陸妙想和嬰姿出來了,陸妙想青頭緇袍,眉不描、唇不涂,清水芙蓉,天然雕飾,而昨日后山那四個美婦靚妝炫服、冶容妖艷,但與陸妙想一比全成了庸脂俗粉,就好比元四家的山水畫與坊間刻印的大紅大紫的年畫,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審美體驗。

  陸妙想向曾漁合什施禮,然后坐在一張官桌邊,輕輕攘起寬大的右袖口,露出霜雪般的皓腕,睫毛垂覆眼瞼,等待曾漁搭脈。

  曾漁打橫而坐,伸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搭在陸妙想右腕寸口處,觸指微涼,陸妙想的垂下的睫毛也輕輕閃了兩下,曾漁閉上眼睛品其脈象,因為陸妙想眉目太過精致美麗,睜眼看著難免分心,忽又睜眼道:“小姿小姐,請取一個小方枕來墊著最好。”

  少女嬰姿答應一聲,匆匆入內院去,這樓廳里只剩曾漁和陸妙想,四喜和其他人都在廳廊上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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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道三癡

今天小孩生日,耽擱了,未能二更,抱歉抱歉,明日補上,得知書友琴棋書畫四姨也是今天生日,祝他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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