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迪?盧克斯足足睡到日暮西方之際,才被敲門聲從黑甜、無夢的睡眠之中驚醒。睜開雙眼的時候,全身的疲憊都已經(jīng)不翼而飛,一直困擾著他的彷徨和猶豫也拋諸腦后,這種輕松的感覺讓男孩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
房門打開,特雷佛船主率領(lǐng)著著四五個衣著體面的商會成員,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茹曼抱著胳膊站在一邊冷眼監(jiān)視,神色警惕,漆黑的騎士重劍已經(jīng)出鞘,就插在腳邊隨手可及的地方。
特雷佛船主并沒有因為茹曼的無禮對待而露出異樣的表情,不過他身后的商會成員則有兩個顯得神色憤慨,彼此交換著莫名的眼神。看到杰迪打開房門,特雷佛船主急忙上前一步,向他鞠躬致意
“杰迪大師,我們沒有打擾您的休息吧?”
“沒有,我睡得很舒服?!苯艿蠋娉值膿u了搖頭,同時留意著特雷佛船主的表情,“斯帕克爵士的病情怎么樣了?出現(xiàn)了什么異常情況沒有?”
“完全沒有,會長大人已經(jīng)清醒過來了?!碧乩追鸫髟俅尉瞎Z氣變得更加恭敬起來,“雖然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但是他要求我們一定要過來向您致謝,并且邀請您前去‘海盜之殤’會晤?!?p> “前去會晤?”杰迪看了看已經(jīng)染紅半邊天際的晚霞,似笑非笑的牽動了一下嘴角,“在這個時間嗎?”
“如果您能夠賞光的話,會長大人希望與您共進晚餐。”特雷佛船主陪著笑說。
“還是不要這么費心了?!苯艿弦馀d闌珊的聳了聳肩,“赤死熱瘟可不是普通的疾病,斯帕克爵士的身體剛剛?cè)?,最好還是吃些清淡的麥片粥,那些油膩的東西還是等他身體恢復(fù)得差不多再說吧?!?p> 特雷佛船主還想再說什么,杰迪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去,朝茹曼吩咐說,“告訴拉寇颯他們,我已經(jīng)醒了,有些事情要和他們商量?!?p> “如您所愿。”茹曼點了點頭,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把目光投向特雷佛船主等人,眼神里流露出的是非常明顯的逐客意味。
特雷佛船主身為資深商人,當然不會連這點眼色都沒有。他苦著臉嘆了口氣,然后向著杰迪鞠躬告辭,帶領(lǐng)著其他人離開了海帆旅店。
幾乎是剛剛走出旅店大門,其中一名商會成員就難掩怒意的朝腳邊啐了一口,“這真是讓人難堪的羞辱!”他壓低聲音抱怨著,“特雷佛,我們?yōu)槭裁匆蚰莻€毛頭小子低聲下氣?他或許在救治會長大人的時候出了些力,那么我們拿出一筆金錢作為回報就可以了嘛!”
“不是出了些力,而是救了會長大人的命,說不定也救了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命?!碧乩追鸫骱吡艘宦暎缓笸O履_步,臉色嚴肅的對那個商會成員說,“即使是放下恩情不談,提索沃夫先生,你不知道‘大師’這個頭銜意味著什么?”
提索沃夫瞇起眼睛,語氣之中充滿狐疑,“我可沒見過這么年輕的藥劑‘大師’。說不定只是掌握了幾個恰好對癥的草藥偏方而已。”
特雷佛船主先是露出愕然的神色,隨后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是我的失誤,因為有些倉促,我可能忘記告訴你們一件最關(guān)鍵的事情了?!彼7玫甑姆较蛲度ヮH為神秘的一瞥,然后壓低聲音,“那位少年——杰迪?盧克斯不是草藥學士,更不是藥劑大師,而是一位非常強大的魔法師!雖然我沒有確切的證據(jù),但是我親眼看到杰迪大師施展魔法,輕易壓制了港城亞留斯碼頭的大騷亂,甚至連帝國海軍的煉金戰(zhàn)艦‘雄風號’和銀月灣的噩夢‘幽靈船’都臣服于他的強大魔法之下!”
這番話完全出乎了眾人的意料,面露懷疑的人已經(jīng)不僅僅是提索沃夫和他的朋友,就連與特雷佛船主關(guān)系最為密切的兩位商會成員也都皺起眉頭。
“帝國海軍的煉金戰(zhàn)艦,還有銀月灣的幽靈船……特雷佛,你該不是染上了什么產(chǎn)生幻覺的疾病吧?”一位年紀較大的商會成員開口表示,灰白色眉毛下面的淺色雙眼流露出擔憂的神色,“接下來你該不會說,那位杰迪?盧克斯實際上是一位大魔導(dǎo)師,不但讓會長大人疾病痊愈,還能幫助北洛可可商會從告死者的威脅之中走出來吧?”
這位年長者善意的諷刺激起一陣笑聲,緩解了一些由于對峙而帶來的緊張氣氛,就連提索沃夫眉宇間的冷峻也緩和了許多。不過下一瞬間,特雷佛船主語氣認真的說出一句話,立刻就讓笑聲像是被利刃切斷一樣停了下來。
“一點都沒錯,巴斯滕先生,這正是我打算對大家說的話?!?p> 巴斯滕先生的兩道灰白色眉毛跳動了一下,“你真的生病了?還是在開玩笑?特雷佛,現(xiàn)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p> “我當然不是在開玩笑!”特雷佛船主瞇起眼睛,原本和善油滑的胖臉突然流露出莫名的銳利氣息,“這都是我親眼所見,如果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去詢問海狼號的勞勃大副,他是個老討海人,想必說出來的話比我更要可信吧?”
“誰不知道勞勃大副是你的親信?”有個站在外圍的商會成員反唇相譏,“特雷佛,我們要看到更加可信的證據(jù)?!?p> “那么……雄風號的隨船法師——馬蒂爾魔法師算不算是可信的人呢?”特雷佛船主提出了另一個人選,“他想必已經(jīng)向你們之中的一些人表明了身份,要求你們派出自己的船去救援雄風號的幸存者,我請大家想一想,天氣始終都沒有好轉(zhuǎn),但是在下午的時候,有沒有船只突然離港?”
巴斯滕先生露出思索的表情,隨后揚起眉毛,看向提索沃夫,“狗魚號和先行者號都在你的名下,提索沃夫先生,告訴我們,這兩艘船為什么突然離開港口,又是去了什么地方?”
提索沃夫的臉色變得有些狼狽,剛才咄咄逼人的語氣立刻軟弱下來,“那兩艘船確實屬于我,但是我并不清楚船只的去向,因為我一向不怎么干涉船長們做出的選擇,只要他們能夠把船只平安帶回,為我賺到錢就可以了?!?p> “那么希望號呢?”特雷佛船主突然提到了另一艘船的名字,“黑爾先生,您可沒有提索沃夫先生那么身家豪闊,只有這一艘船,該不會也不清楚船只的去向吧?”
黑爾先生是個面目平凡的小個子,一向非常沉默,哪怕是剛才議論最為激烈的時候,他也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默默傾聽著其他人的想法。聽到特雷佛船主把矛頭轉(zhuǎn)向自己,黑爾先生擠出了一個微笑,然后攤開雙手,“我很清楚希望號的去向,你也應(yīng)該很清楚我的身份,現(xiàn)在把這個公布出來的話,對商會有任何好處嗎?”
“我只知道你所代表的勢力,無法阻止會長大人身染重病,杰迪?盧克斯是現(xiàn)在唯一能夠阻止告死者威脅的人?!碧乩追鸫魅粲兴傅幕卮鹫f。
黑爾先生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入懷,掏出一塊精致的銀色金屬徽章,將上面長著八條長腿的黑色蜘蛛形象展示給眾人,“我是不眠之眼北洛可可港口分部負責人,白銀級暗探,黑爾?暗匕。希望號駛向的地方是星墜群礁,帝國海軍的雄風號戰(zhàn)艦一天前在那里觸礁沉沒,幸好船長和大部分水兵都幸存下來——除此之外,我不能向各位透露更多東西了?!?p> 驚異的議論和憤怒的低吼隨后轟然四起,站在黑爾先生身邊的商會成員紛紛退開,臉色驚疑不定的打量著這個平凡的小個子。提索沃夫的臉色先是變得非常難看,緊接著又轉(zhuǎn)為一片慘白,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不過在他能夠開口之前,巴斯滕先生已經(jīng)霍然轉(zhuǎn)頭,怒目而視。
“提索沃夫先生,您欠我們一個解釋!”年高德劭的巴斯滕先生在北洛可可商會里面代表著占總數(shù)三分之一的傳統(tǒng)派成員的意志,他的意見即使是斯帕克會長也不敢輕易忽視。被老人厲聲一喝,提索沃夫的臉上立刻涔涔汗流。
“巴斯滕先生,我不知道……”
“您是黑爾先生的擔保人,怎么會什么都不知道?”巴斯滕先生的怒火不但沒有降低,反而更加熾烈的燃了起來。
“看在諸神的份上,巴斯滕先生,我想不眠之眼身為帝國最高情報機構(gòu),還是有監(jiān)視北洛可可商會的權(quán)力吧?”黑爾先生的聲音雖低,話里的意思卻像是鋼針一樣銳利傷人,巴斯滕先生的怒容頓時一僵,隨后表情顯得猶豫起來。
“不眠之眼當然有這個權(quán)力,我們不是這個意思?!碧乩追鸫骷皶r開口緩頰說,“黑爾?暗刃先生,堂堂正正的監(jiān)視和隱藏身份的暗地調(diào)查是不一樣的,您已經(jīng)和我們共事了好幾年時間,請問您發(fā)現(xiàn)過北洛可可商會有任何違反帝國律法的地方嗎?”
“沒有……很嚴重的違反?!焙跔栂壬恼Z氣里面帶有一個微妙的停頓,“至于一些夾帶走私之類的行為,不眠之眼雖然布控帝國,卻不是想把所有人全都勒死,不會關(guān)心這種稅務(wù)署才應(yīng)該頭疼的事情的?!?p> “非常感謝您的體諒?!碧乩追鸫魑⑿χc了點頭,然后嘆口氣說,“不過現(xiàn)在恐怕必須讓您稍稍違反一些規(guī)定了?!?p> 黑爾先生神色不變,左手無聲無息的探進懷里,握住了一件什么東西,“說說看,特雷佛先生,我很有興趣知道‘會長的左手’,能夠針對目前的困境提出什么好建議?”
“我想從您這里得到一些情報,”特雷佛船主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坦然的注視著黑爾先生,毫不在意他手里握著的東西?!瓣P(guān)于前段時間——也就是會長大人病發(fā)之前,究竟是誰和哈里森?道奇進行過秘密接觸?”
黑爾先生思忖了一下,松了口氣,“這并不算是違反不眠之眼的規(guī)定,我有權(quán)決定是否透露秘密等級在‘值得關(guān)注’以下的情報。”他一面說,一面掃視了一下周圍,“情報就在這里公布嗎?”
“就在這里?!碧乩追鸫鞅攘艘粋€手勢,一群水手打扮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街頭巷尾,隱隱將眾人包圍起來??吹接泻脦孜簧虝蓡T臉上浮現(xiàn)出驚怒神情,特雷佛船主深深鞠躬,用充滿歉意的語氣說,“非常抱歉,諸位,這是會長大人清醒之后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如果誰有懷疑的話,事情結(jié)束之后可以向會長大人親口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