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黛拉?龐多克小姐和她的女仆珊兒被劫匪綁架的消息,直到第三天下午,才被送到西風(fēng)郡郡守布瓦迪?龐多克伯爵的面前。
根據(jù)當(dāng)時正在宴請郡守大人一行的羅素爵士回憶,聽到這個匪夷所思的消息之后,龐多克伯爵足足沉默了一分鐘之久,魁梧的身軀一動不動,在壁爐火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尊冷峻的石刻雕像。
“羅素爵士,真是遺憾,看來這次宴會不得不提前結(jié)束了?!痹俅伍_口打破沉寂的時候,龐多克伯爵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和藹,甚至親切得有些過分,“有個追求我女兒的小家伙玩過了火,身為父親,我必須回去給那個小家伙一點教訓(xùn),至少告訴他應(yīng)該如何追求女孩子?!?p> 羅素爵士贊同的點了點頭。這位貴族老爺年輕的時候就以行為放蕩、沉湎酒色而聞名,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但是一個月不鬧出一兩起與美貌少女有關(guān)的丑聞,就說明要么他病了,要么喝酒喝過了量,躺在床上灌著草藥學(xué)士給他配的苦藥湯。
“現(xiàn)在的小家伙可真不得了?!绷_素爵士已經(jīng)喝得滿臉通紅,晃著腦袋表示,“用綁架來示愛,這可真是個出奇刺激的主意,要是我年輕三十歲,說不定……”
羅素爵士畢竟還沒喝得爛醉,從龐多克伯爵眼中射出的冷光讓他打了個哆嗦,緊緊閉上了嘴巴,接下來的插科打諢當(dāng)然被他給硬吞了下去。
直到臉色鐵青的郡守大人離開宴會大廳,已經(jīng)凝滯到令人窒息的氣氛才重新活泛了一些。不少人都在第一時間拿起杯子,狠狠的喝了口酒,借以壓制心中的驚悸,四起的細(xì)語聲如同薄雪落地、風(fēng)過樹梢。只有羅素爵士顯得頗為迷惑,抓了抓已經(jīng)開始謝頂?shù)哪X袋,朝著身邊臉色蒼白的管家眨了眨眼睛。
“哎,我剛才說錯了什么嗎?郡守大人的表情為什么突然變得那么難看?”
“不,老爺,您說的很對?!惫芗译S隨便便的回答說,同時在考慮自己是否有辭職避禍的必要。
實際上羅素爵士的管家大可不必怕得要死,因為布瓦迪?龐多克伯爵根本沒把剛才小小的冒犯放在心上。他當(dāng)然明白這起綁架意味著什么,而且又會帶來何種后果。
西風(fēng)郡城附近沒有大股盜賊團伙,當(dāng)然沒有,因為自從擔(dān)任郡守一職以來,龐多克伯爵花了二十多年時間,將郡城附近的盜賊團伙一一剿滅,還將陰影之中的威脅視為無物,以果決的態(tài)度把盜賊工會的力量擋在郡城大門之外。
三五成群的小偷和強盜或許難以避免,不過能夠輕松擊敗一名女騎士和她率領(lǐng)的六名精銳戰(zhàn)士,綁走身為大魔法師的黛拉小姐,這樣的盜賊團伙絕非尋常,更不可能連一點出沒的音訊都沒有。
除非那些人不是真正的劫匪。
龐多克伯爵當(dāng)機立斷,在蒙蒙細(xì)雪之中返回了郡城,進城的時候,他的臉色比飛雪更要冰冷,目光比刀鋒更要銳利??な馗谋跔t里面火焰熊熊,但是接到召集令趕來的幕僚們卻都感到陣陣迫人而來的寒意。
“好吧?!辈纪叩?龐多克伯爵全副武裝的坐在城主寶座上,他戴著一頂仿造雄獅造型的黑鐵頭盔,一把出鞘的雙手巨劍放在隨手可及的地方?!罢埜嬖V我,那些人在什么地方?”
郡守大人怒火中燒——這并不奇怪,因為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三天,但是對于劫匪的來歷和行蹤,郡守府的幕僚們并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甚至請求了不眠之眼情報網(wǎng)予以協(xié)助之后,結(jié)果依然如此。
“請回答我的問題,諸位?!痹谝黄兰虐愕某聊校嫸嗫瞬粼俅伍_口,語氣陰沉的打碎靜寂,“關(guān)于那伙劫匪的情報,有人能回答嗎?什么都好?!?p> 這次到場的十幾名幕僚全都一言不發(fā),興趣似乎都集中在郡守府地面的華美花紋上。誰都不敢正眼看那位盛怒之中的郡守大人,生怕被問到自己頭上。不過有一個人是怎么也躲不開的,西風(fēng)郡郡城的軍事長官哈里森爵士滿頭大汗的垂著頭,似乎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被龐多克伯爵認(rèn)出來。
哈里森爵士的逃避被證明完全是虛妄的幻想,因為就在下一秒鐘,龐多克伯爵就用低沉懾人的聲音點到了他的名字。
“哈里森爵士,你是我任命的軍事長官,對于眼下發(fā)生的事情最有發(fā)言權(quán)?!饼嫸嗫瞬粢蛔忠活D的告訴他,“你知道那些劫匪在什么地方嗎?”
“他們……他們不在郡城附近,郡守大人,自從……那件事情發(fā)生之后,我親自帶隊巡查了方圓三十公里的一切森林、丘陵、莊園和村落,特別是事發(fā)地點——巨石塔林,每一棵樹、每一塊石頭、每一叢灌木和每一寸土地都被我們找了一遍。但是沒有人見到過黛西小姐和她的女仆,仿佛她們?nèi)碎g蒸發(fā)了……”
“請容我提醒你,哈里森爵士,這不是一起失蹤案,而是綁架,證據(jù)確鑿的綁架。想要找到我的女兒,必須先找到有關(guān)于劫匪行蹤的線索才行!”龐多克伯爵說話的聲音不高,甚至可以說語調(diào)柔和,然而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因為從他的雙眼里面射出的兇光來看,郡守大人已經(jīng)快要怒不可遏了?!岸夷愕幕卮鸷臀业膯栴}是兩回事,我問你的是劫匪在什么地方,而不是他們不在什么地方,你的理解能力有所欠缺嗎?”
郡守府大廳里面一片死寂,只有哈里森爵士頭上汗珠跌落地面的聲音。這位軍事長官單膝跪地,深深低頭,幾乎難以遏制全身的顫抖。
哈里森爵士是一位有著超過二十年軍旅經(jīng)驗的老騎士,雖然他指揮部隊列陣而戰(zhàn)的能力有所欠缺,但是在維護治安、整肅紀(jì)律方面卻有獨到之處??粗@位頗受自己信任的老部下滿頭大汗的可憐相,龐多克伯爵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滿心焦躁和憂慮全都壓了下去。
“起來吧,哈里森爵士,這不是你的過錯?!饼嫸嗫瞬魢@息了一聲,“回到你的座位上去,然后把我說的話全都記在心里。我要你出動全部人手,檢查每輛離開郡城的馬車,并且逮捕一切可疑之人。那些劫匪當(dāng)然不會留在城里,但是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派人前來打探消息、觀察風(fēng)色,能夠抓到劫匪的眼線,就能夠順勢摸到劫匪下落的消息?!?p> 哈里森爵士慌忙站起身來,動作快的有些不成體統(tǒng)。由于緊張和長時間下跪,他的動作有些僵硬,差點被自己的長劍絆了一跤?!白衩?,郡守大人,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辦,決不懈怠,決不妥協(xié)!”
“還有,哈里森爵士?!饼嫸嗫瞬裟抗獗?,語氣森然的告訴他,“我授權(quán)你以最充分和徹底的手段去審問那些疑犯,不問過程,只要結(jié)果。如果審問人手不夠的話,可以直接向不眠之眼的暗探頭目提出申請,要求他們派些專家進行協(xié)助?!?p> 這句話里面隱藏的血腥味道讓好幾個城主幕僚都打了個寒噤,不過沒人敢于勸諫,因為龐多克伯爵正在有意無意的摩挲著雙手巨劍的劍柄,冰冷懾人的雙眼似乎在尋找著能夠讓利刃饕足鮮血的倒霉獵物。
龐多克伯爵閉了一下眼睛,隨后環(huán)顧眾人,“如果沒有其他提議的話,那么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
“北洛可可商會會長,匕傷群島領(lǐng)主,帝國貴族,斯帕克爵士派來使者,請求郡守大人接見?!?p> 門外傳來的通報聲打斷了郡守大人的結(jié)束語,也讓不少剛剛起身、準(zhǔn)備鞠躬致意的幕僚又重新坐了回去。龐多克伯爵深深皺起眉頭,眼睛里面閃過一絲冷芒。
“讓使者進來?!?p> 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隨后傳來,從門外走進一位穿著全身黑色鎧甲的騎士,容貌隱藏在冰冷的護面甲后面。有人注意到這名騎士胸口的徽章是被黑色荊棘圍繞的白色微笑面具,印象之中,西風(fēng)郡似乎沒有任何貴族騎士的徽章是這個樣子
實際上,整個獅鷲帝國也沒人見到過同樣的徽章。因為這玩意在兩天之前剛剛出自于匕傷群島一位精擅畫技的吟游詩人之手,然后在北洛可可商會一位鐵匠大師的精湛技巧之下,被用白銀、黃銅、赤銅和黑鐵等材料打造出來。
這位使者還帶了一名看上去非常年輕的隨從,臉上用油彩畫出幾道顫抖的痕跡,嘴角總是充滿嘲諷的上翹,雙手空空,腰帶上沒有掛著任何武器,只有一只鍍金鈴鐺,隨著他的腳步叮當(dāng)作響。這副打扮不像是名騎士侍從,倒像個扮相滑稽的小丑。
使者的腳步一直走到城主寶座前面的臺階處,才停了下來。龐多克伯爵面無表情的注視著這位使者,看著他用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動作叩胸行禮,“北洛可可商會武技總長茹曼?勞倫斯,郡守大人,這是斯帕克爵士給您的信件?!笔拐叩穆曇敉高^護面甲之后有些沉悶,不過能夠聽出此人年紀(jì)不大。
龐多克伯爵抬了下胳膊,一名仆役走上前去,從黑甲使者手里接過一根羊皮卷軸,然后回到城主寶座前面,雙手奉給郡守大人。
卷軸的兩端都套著金箔封套,中間以上品亞漢絲綢捆扎,顯得豪奢不凡,就連龐多克伯爵也不免為之動容。他一面用靈巧有力的大手解開絲綢、剝?nèi)シ馓?,一面和顏悅色的詢問說,“茹曼?勞倫斯先生,看起來你是一位實力不凡的騎士?”
“略通斗氣,不過沒有前往騎士總會進行過職銜認(rèn)定?!笔拐哂帽虮蛴卸Y的語氣回答說。
“啊,那真是可惜,有沒有興趣為帝國效力呢?”
“多謝您的好意,郡守大人,不過我已經(jīng)有雇主了,而且沒打算提前結(jié)束這個契約?!比懵?勞倫斯平心靜氣的回答說。
龐多克伯爵點了點頭,能夠擔(dān)任商會使者的人,當(dāng)然深受斯帕克爵士的信任,不會被隨便招攬。然后他漫不經(jīng)心的展開羊皮卷軸,在他看來,這應(yīng)該是斯帕克爵士的又一次試探,關(guān)于西風(fēng)郡郡守在港城亞留斯權(quán)力誰屬問題上所持態(tài)度的試探。
“當(dāng)然是中立,永遠(yuǎn)中立,就像龐多克家族箴言——‘橫持權(quán)柄,不偏不倚’?!饼嫸嗫瞬粜闹邪迪?,目光隨意的從羊皮紙上一掃而過。隨后瞳孔一縮,目光凝聚如針!
“來人!”龐多克伯爵霍然起身,一手抓起雙手巨劍,劍鋒直指黑甲使者,同時厲聲高呼,“抓住他,他是劫匪的同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