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未曾駛入邯京城,便有越牂和越秣來接應。
蘇洛看到二人,問:“你二人怎知我在此?”
越牂與越秣表情有絲不自然,只是俯首行禮,不說話。
蘇洛冷笑道:“司馬城對本宮倒是有心得很!”說著狠狠地拽著自己的梔子花裙擺。
越牂回道:“王爺也是擔心王妃出事,特吩咐屬下留意!”
蘇洛冷哼一聲,不說話,領著眾人入城。
城內依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人們絲毫沒有察覺太和鎮(zhèn)的慘案,蘇洛心底透過絲絲涼意:市井之民未曾察覺,這太和鎮(zhèn)官員難道都是白拿的俸祿,即便太和鎮(zhèn)無所覺,他三州節(jié)度使高衍竟對此也一無所知?
想到此,蘇洛隨口問道:“如今太和鎮(zhèn)縣令為何人?為何出了這等事,官府竟渾然不知?”
子替搖搖頭。越牂透過車窗,細聲道:“回王妃,新任太和鎮(zhèn)縣令朱弼河,此人之前為鴻臚寺卿,因其子強搶民女一事處理不善被除太和鎮(zhèn)當縣令,其心中頗有怨念,政務之事略有倦?。 ?p> 蘇洛冷笑:“我就說亂世之時,大鄒竟這般多的好官,如今倒讓我碰到了個有血有肉的!”
說著掀開車簾子,對越牂細聲問道:“那三州節(jié)度使高衍-高藩鎮(zhèn)呢?也是個慵懶之徒?”
越牂面露窘色,回道:“之前已有一波人到太和鎮(zhèn)盤查,被我等截住!”
蘇洛眼中微有怒色道:“你們越字輩侍衛(wèi)倒是利索,想跟蹤便跟蹤,想截人便截人,本宮倒入不得你們的眼了!”
越牂一驚,倉促俯首行禮,紅著臉道:“請王妃恕罪,屬下也是依令辦事!”
蘇洛但笑不予,一雙黝黑清亮的眸子往上一抬,便看到當街的一個酒樓,樓宇高筑。“醉仙樓”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躍然眼前,許多往事如流光碎影般襲來……
這個酒樓就是她初來邯京之時時常男裝光顧地那一個,里面還有個說書先生,她突然很想上去看看。
蘇洛開口叫道:“停車!”
那馬車應聲而停。
子替問:“小姐這是何故?”
蘇洛淡淡地道:“我初來邯京之時,形單影只,時常扮作男子在這酒樓中喝茶,許多天下事也是從這酒樓中獲知,如今一晃數年,倒是有些懷念。如今我也乏了,請你們吃吃酒罷!”
說罷,蘇洛等一行六人步入“醉仙樓”。
此時正是用晚膳之際,酒樓中賓客絡繹不絕,有吃酒的,有用飯的,有投宿的,有撫胡賣曲的,也有開桌評書的,也有專程來聽說書的。
蘇洛等人挑了一個極為偏僻的桌坐了下來,點了酒菜,遲遲未上,一桌子人閑著無事,皆細細聽堂中一說書人說書。
蘇洛看向那說書人,見是之前的那個,眉宇中不僅多了幾分親熟的溫和氣色。
但見那說書人拍案而起,道:“各位看官,今日我與大家說的不是我大鄒之事,也非宣國之事,更非襄國之事,而是那民不見經傳的東北小國鄄國之事。”
他話音方落,蘇洛看到堂中各人都豎起耳朵來聽,不禁深感好奇。
那說書先生繼續(xù)道:“話說那鄄國偏安東北一隅,地廣人稀,物資匱乏,本是無甚故事,可那開國始祖慕容真卻是個響當當的英雄人物,驅胡人于西北,控宣國于南,開疆拓土建立鄄國數百年基業(yè),可慕容皇族流傳至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那江山落在慕容正手上之時,已是頹敗不堪。那慕容正胸無大志,一心只讀圣賢之書,詩情歌賦倒是在行,可處理國事卻諸多紕漏。好在其娶了個好皇后,有一身的好本領,為慕容正匡扶社稷,鞏固江山,垂簾聽政數載,直至新皇慕容不棄登基繼承大統(tǒng)。那慕容不棄也是個無福之人,竟執(zhí)政數年便歿了,將那江山拋給了如今的鄄國小皇帝慕容悟。你道那皇后是誰,正是南疆苗人珞氏的嫡長女-珞櫻哥!”
蘇洛聽到珞鸚哥三字,心中甚是好奇,在琢磨著這人。
說書人說到此,頓了一會,喝口水,繼續(xù)拍扇子正待發(fā)言,突然有人打住他道:“說書的,聽聞那珞櫻哥還有個嫡親同胞妹妹,姐妹雙姝,兩人皆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是也不是?”
說書先生拍了一下折扇,道:“這位小哥說的在理,你可知那珞櫻哥的雙生姐妹是誰?正是襄國已故太皇太后珞燕哥,這雙生姐妹兩人皆嫁入帝王家,卻同生不同命,那珞燕哥也身懷絕技,卻被襄國皇帝豢養(yǎng)于后宮,金烏藏嬌多年,本是極為有丘壑的一個傳奇女子,卻只留下一子一女便撒手人寰,可她留下的這一子一女也不簡單啊,一個就是襄國先皇嚴如玉,一個便是美絕天下的襄國鎮(zhèn)國大長公主嚴別春?!?p> 蘇洛一聽到嚴別春三字,打起精神細細聽,生怕漏了些事,她只是聽聞嚴別春之事,卻未曾想到,嚴別春之母珞燕哥竟與當今鄄國太皇太后有此等千絲萬縷的關系。
不及她細想,便聽那說書的繼續(xù)道:“各位看官,方才說的這些,大街小巷路人皆知,下邊在下給給位聽的,可是些宮廷秘事,連皇族中人都未必得知!此書只因我處有,別處無可尋。各位若是想聽,還得先給些賞錢!”說著便有店小二拿個盤子挨個收錢。
“嘩嘩”地銅板砸在店小兒手中的白瓷盤中,叮當作響,惹得那說書人面露得意之色。
蘇洛聽到有人喊道:“說書的,連宮中人都不得知的事,你又如何知曉?莫不是唬人不成,想多賺些銀錢?!?p> 那說書人笑道:“這位官爺問得好,只因我在襄國有一遠房表親姑媽,他們家住的鄰人便是那鎮(zhèn)國大長公主在宮中的婢女,我說的這些絕不讓你那錢白花,若是各位聽后不甚滿意,我人在攤在,大可將銀錢拿回去,童叟無欺!”
另一個人隨即插話道:“趙三爺,你又不是第一次聽說書了,難不成這說書的還能將你的錢糊弄了去不曾,撒些銀錢聽書罷了竟這般小氣!”
蘇洛看向說話那人,一身紫色長衫及地,頗有些風度,看他著衣的用料,也是個殷實之人。
那趙三爺被他說得滿面通紅,正待發(fā)怒,便聽得說書的案板一拍,大聲道:“世人皆道嚴別春天妒紅顏,二八年華便香消玉殞,內中卻另有別因,話說那嚴別春因長得花容月貌,天下男子都入不得她的眼,可她偏偏看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商賈之徒,還私定了終身,襄國皇帝一怒之下,將其逐出襄國皇宮,卻對外謊稱嚴別春病故……”
滿堂的人皆聽得津津有味,此時之前那個紫色長衫的男子道:“先生可曾知那商賈之人姓甚名誰?”
說書先生搖搖頭,道:“據說是宣國來的一個秀才,風度偏偏,一表人才家中世代行商,甚是殷實,可偏偏是宣國人,這怎能讓老皇帝不怒?”
蘇洛聽到此處,內心狠狠地扎了一下,她想起了父王及父王案上的那首偷春之詩,難道父皇便是那與嚴別春私奔之人?
另一個人又問:“是宣國,可曾說是宣國何處的?宣國殷實的商賈多如牛毛,可最殷實的要數揚州蘇家!”
說書先生拍案道:“好似正是揚州來的秀才!”
那人又道:“莫不是真給我等猜中了,那宣國揚州蘇望山也是個秀才出身,風度翩翩,難不成真是宣國沛王與嚴別春私奔?可那蘇望山不是只有一個發(fā)妻李竹青嗎?何時多了個嚴別春?”
那人旁邊的一個白面書生道:“李竹青不也長得如花似玉嗎?她嚴別春與人私定終身,被逐出襄國皇宮,自然不能用這真名了,改個名字也不足為奇!”
蘇洛聽到此,渾身一震!因為這個事實,她不是沒想到,而是不敢想,因為子蘇的關系,她本就對自己母妃的身份有所懷疑,才命越牂去查探襄國偷春,想看看母妃與偷春之間是何等關系,可不知怎的,那越牂卻一點實質性的消息沒給她尋來,讓她甚是苦悶。如今被說書先生這么一提,倒是讓她警醒幾分。
那說書先生笑道:“二位爺想的遠了,我只告訴各位我所知曉的,不作推敲,話說那嚴別春,一個弱女子,長于深宮之中,是如何能與宣國來的商人私定終身的?”話說道此,稍微一頓。
這確實是件讓人匪夷所思之事,各人都豎著耳朵聽。
說書先生泯了口茶,繼續(xù)道:“這得多虧于嚴別春的姨母珞櫻哥,聽聞那鄄國太皇太后至襄國探望嚴別春之時,便助嚴別春與那商人私會,唉……說來也可惜,好好的一個公主,便這般糟蹋了!”
子替等人在旁邊,因著蘇洛的反應,早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猜了十之八九,皆是摒著氣看蘇洛反應,生怕她會控制不住自己。
蘇洛未動,倒是子夜站起來,說道:“你這先生也甚是不明事理,人家兩人郎情妾意,何來糟蹋二字,那商賈之人也未必配不上這公主之身,宣國沛王蘇望山便是個豪氣男兒!”
那說書先生看了眼子夜,道:“自古婚配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奔的也不見得有好結果,你看那沛王妃,最終不是年紀輕輕便落得克死異鄉(xiāng)的下場?這不是糟蹋又是什么?”這個時候,那說書人已坐實了嚴別春就是李竹青了。
蘇洛陰沉著一張臉,雙手緊緊地絞著手中的梔子花錦帕,眼神卻平淡無波。
子替擔心道:“小姐,莫要與這等人一般見識,如今大廳廣眾之下,切莫動氣!”
蘇洛淡淡地一絲苦笑,道:“我自有分寸!”
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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