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
余無憂眸子微顫,男孩不高興地道:“明明你會因為自己而傷心?!?p> 男人有些勉強地笑了一聲,心中有些后悔不能親眼看看他:“我以前原來這么聰明?!?p> 男孩不滿:“本來就沒笨過?!?p> “是嗎……”余無憂血污的臉上蕩開柔和的笑意,有些落寞地道:“現(xiàn)在就很笨了,比不上以前了?!?p> “哪有!你現(xiàn)在很厲害啊!已經(jīng)不怕他了……我還怕得要死呢……身上這些疤,晚上有的時候好像會痛,但是明明早就已經(jīng)好了……”男孩將手伸進自己衣服里,不解地撫摸著早已熟悉的疤痕。
余無憂下巴不自然地動了動,扯開干枯的嘴唇才把喉嚨里冒出來的東西咽下,一出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竟有些顫抖:“沒事了,以后都沒事了……以后不會再痛了?!?p> 男孩有些驚喜:“真的嗎?那太好了!”
“嗯,真的?!庇酂o憂肯定地點頭,帶著幾分炫耀的神采道:“而且我找到了法子,把身上的疤全都消掉了!”
男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啊!我看看……我看看……”
聽著靠近的輕快腳步,余無憂連忙將反握在手上的利刃不動聲色地拋至身后,在屁股上擦了擦粘膩的血末,摸索著將自己的衣服掀起。
“哇……真的欸……一點都看不出來了……”男孩一邊驚嘆一邊癡癡地摩挲著余無憂的胸腹手臂,眼中盡是艷羨。
“是吧——”男人有些得意,嘴角壓不住地往上翹。
“后面呢后面呢……”男孩不顧他滿身血污,急不可耐地將他抱住,一雙小手在他的背脊上摸索。
“真的全沒了欸!”男孩終于離開他的懷抱,仰著小臉,無論是話語表情還是神態(tài),都毫不吝嗇地沾了一圈崇拜,一個角落都沒落下。
“嘿嘿……”男人傻笑著放下衣擺。
“真好……以后,就不怕在別人面前脫衣服了,可以和大家一起去河里游泳!這樣,他們就會和我玩了!”男孩開心得不得了,忍不住開始暢想以后的生活,卻沒發(fā)現(xiàn)余無憂臉上的笑容在僵硬片刻后逐漸淡下。
“那你現(xiàn)在,應該有好多朋友吧?”男孩充滿希冀地問道。
男人在地上坐下,好像卸下?lián)右粯铀闪丝跉猓肓讼氩诺溃骸安欢?,就一個?!?p> 他不是在想自己有多少個朋友,而是在想要怎么跟他說,或者說交代。
“玩得好嗎?”男孩在他旁邊蹲下,好奇地問。
余無憂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好像在回憶什么:“好,相當好?!?p> 末了似乎覺得這么說還不夠,將臉轉(zhuǎn)向男孩,有些眉飛色舞地道:“我尿尿他放風那么好?!?p> 男孩被逗得哈哈大笑,余無憂也無聲地和著他笑。
過了一會兒,男孩笑夠了,抹了把眼淚,端詳著面前這張狼狽腌臜,卻帶著柔和淺笑的臉,輕聲道:“那就好,我還擔心,你會被人欺負呢?!?p> 余無憂胸中一痛,卻又被男孩略顯老成的話逗得啞然失笑,聲音輕柔,仿佛面前是一朵蒲公英,聲勢稍微大點都會將他摧毀,“你最該關(guān)心的應該是自己?!?p> 男孩打了他一下,笑罵道:“笨啊,你就是我??!”
“哎呦……都說了沒以前聰明了,你看吧……”
“誒,那……那我娶媳婦了嗎?”
“哦喲——小伙子,看不出來啊,臉皮這么厚呢,這么害臊的問題都問得出來???”
“你……你別管……有沒有你就告訴我……”
“咳咳……我這么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追我的姑娘都從玲瓏洲排到北寒洲去了,那肯定——沒有了?!?p> “?。坎粫?!你努努力??!白二狗子他們說我一輩子娶不到媳婦,難道我以后真當一輩子單身漢?。俊?p> “哎不是,怎么說話呢?這是努努力就能解決的嗎?兩個人在一起不得看緣分?你以為牲口配對呢?一公一母就行?”
“倒也是,要是娶個不喜歡的人做媳婦,那還不如當一輩子單身漢……那……我有喜歡的女孩嗎?”
“啊……嗯……”
“別糊弄啊,到底有還是沒有啊?”
“有吧……”
“?。空嬗邪。∧撬矚g我嗎?”
“喜歡吧……”
“那就好……那她好看嗎?跟白二狗子他姐比誰好看?”
“那能放一塊比嗎?白二狗子他姐得靠邊站!”
“真的?。俊?p> “騙你是狗。”
坐落在綏亦城的鎮(zhèn)法司南部總司這幾日冷冷清清,來往甚少,司內(nèi)一大半的人都被抽調(diào)出去。調(diào)令來得突然,且聽說是頂上下的,連具體奔赴何事都是保密,赴令的不敢多問,留守的卻無忌猜疑,反正上頭都出去的七七八八了,私底下偷偷議論誰又管得著?
大門口值班的李四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正尋思著晚上去那兒消遣,朦朧的視野盡頭突然出現(xiàn)一道人影,揉了揉眼睛,砸吧砸吧嘴,李四懶散地挺起腰板。
這會兒司內(nèi)的大人都在里面,從外面來,身邊又沒個隨從,估摸著不是什么要緊的人物,李四也就沒怎么放在心上。
而且還是個面生的老頭,看著精氣神倒是挺足。
李四尋思著這老頭估計又是把鎮(zhèn)法司當作衙門前來告狀的下鄉(xiāng)人,這種事已經(jīng)不是一兩回了,煩歸煩,可也只能出言驅(qū)趕,哪怕在大門外貼上告示也沒用,人家不識字啊。
李四剛要開口,那老頭已經(jīng)站住了,面容冷峻,一雙鷹眼投放出居高臨下的冷徹寒意,那視線只是落在他身上一瞬,李四登時如墜冰窟,到了嗓子眼的話也死死卡在那里,張著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讓楊昂滾出來?!钡统恋囊痪湓挘路痼@雷在李四耳邊炸響,嚇得他雙腿一軟險些跪下。
過了好一會兒,空白的腦袋才聽明白這句話,“是是……您稍等片刻……”
說完也不敢看老人,拔腿就往門里跑去。
許久,他臉色發(fā)白,冷汗直流地走了出來,姿態(tài)盡量恭謹?shù)氐溃骸斑@位……大人……楊大人他說……”
老人雙目微斂,視線落在李四身上,如同大山傾軋,讓他本就屈膝躬身的姿勢更矮幾分,臉上脖頸頃刻間漲紅,青筋凸起,像是拼勁全力在抵抗身上的無形重壓。
“他說……說不見……讓您……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噗……”李四聲音嘶啞,拼命將那位楊大人的話盡力吐出,話音剛落,他終于扛不起身上千斤,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一翻,整個人軟綿綿倒下。
老人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步踏出已在門內(nèi),鎮(zhèn)法司布置在門口的明崗暗哨目睹了一切,心中震驚之余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闖入,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老人已經(jīng)消失在原地,司內(nèi)同時傳來慘叫聲,卻無片刻打斗聲傳來,司內(nèi)好手之中竟無一人是其對手?!還未出手便已敗下,來者究竟是何實力?!又是何身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這么堂而皇之地硬闖鎮(zhèn)法司南部總司,這無異于是給整個洛國鎮(zhèn)法司狠狠扇了一個巴掌。這事兒不是沒人干過,但后果呢?無一不是死在了鎮(zhèn)法司手中,就連其家眷好友,門下弟子都難逃一死,鎮(zhèn)法司的威名也深深刻在了所有洛國宗門教派心中。
此后整整數(shù)十年,再無此類事發(fā)生,直到今日。
玉劍宗后山廳堂內(nèi),玉何顏秀眉微蹙,略感疑惑,“劉坤打進了鎮(zhèn)法司?”
前來稟報的弟子十分肯定地點頭:“是,他打傷了鎮(zhèn)法司不少人,和楊昂打了一場后于昨晚離開綏亦城,因為對方是城境大修士,師姐沒敢繼續(xù)追蹤,所以去向未知?!?p> 玉何顏微微點頭,和坐在一旁的錢纓對視一眼,后者擺了擺手,弟子退去。
“劉坤闖我山門之日,那鎮(zhèn)法司的楊昂因我出手幫他鎮(zhèn)壓烏木城的妖禍,于是出面阻止,二人在山下的寶玉鎮(zhèn)交談許久,之后一同上山。看來二人之間有過協(xié)議,楊昂替他要那件怒霄弓,他才配合楊昂沒有一上來就大打出手。”玉何顏沉吟片刻,道:“那日劉坤受我激將出手在先,楊昂也沒機會再問怒霄弓,我雖有預料二人之間會有不滿,卻不曾想那劉坤竟會直接打進鎮(zhèn)法司……”
“你的意思是覺得那劉坤的表現(xiàn)過于莽撞?其中或許別有它意?”錢纓道出了她的顧慮。
玉何顏默然。
誠然,劉家老祖劉坤眼高于天的性格是出了名的,整個洛國能被他看得起的人物沒幾個,可,在與玉劍宗敵對的時候再順手甩鎮(zhèn)法司一個耳光,這種蠢事真的是一個三城境修士能做出來的嗎?
他劉坤看不起玉劍宗,還勉強可以理解,畢竟玉劍宗當時就一個宗主有著城境的實力,還是個修為境界不如他的二城境,要不是山門內(nèi)有當年劍仙和玉劍宗立宗宗主南瀟合力布下的劍陣,他一個人就能殺穿玉劍宗!
可鎮(zhèn)法司呢?光是鎮(zhèn)法司四部之首就都是城境,更別提還有除妖衛(wèi)了,他這個三城境,對上洛國其他仙門勢力興許可以碰一碰,可在鎮(zhèn)法司面前,實在不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