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角門進,走了一百多步,至垂花門前,經(jīng)抄手游廊過穿堂大插屏到正房大院,正房前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
跟林妹妹初次進榮國府如出一轍,心境卻大不同,賈瑀是主,林妹妹是客。
為什么不從大門進?
像榮國府這種侯門貴族,只有婚喪、節(jié)慶、迎送權(quán)貴等少數(shù)情形,才會開正門。
鴛鴦上前來給賈璉和賈瑀各自行了個禮,“可算是回來了,老太太一直念著呢。”
賈瑀方進入房時,只見邢夫人和王夫人攙著賈母迎上來,方欲跪下磕頭時,被賈母摟入懷中,可憐的孩叫著啜泣起來。
王熙鳳忙勸道:“瑀兄弟回家是喜事,老太太該高興才是。”
邢夫人和王夫人幫忙勸解,賈母這才止住,淚眼婆娑地對著賈瑀連道三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不孝孫見過祖母,”賈瑀恭恭敬敬地朝賈母磕頭。
賈母見不得這種場面,她最愿意子孫和她親近,前提需得嫡子嫡孫,何曾見過寶玉給她行過大禮,連忙扶起賈瑀來,剛止住的眼淚忍不住又落了下來:“我的心肝兒肉,究竟受了多少苦,家里沒這么大規(guī)矩…”
王夫人一臉慈祥地說道:“前些日子,你林妹妹來,老太太才大哭一場,可別再招老太太了?!?p> 又補充道:“知道你孝順?!?p> 接著,賈瑀先拜見完邢夫人,“見過伯母,”然后再朝王夫人一拜:“母親,兒回來了?!?p> 王夫人指向穿著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的女子:“可還認得她?”
賈瑀先說了聲:“鳳姐姐…”忙改口:“璉二嫂子。”
王熙鳳上前一步,上下仔細打量了一回,笑道:“前日,剛來了位標志的妹妹,今,又一個俊俏的哥兒回來,”看向賈母,“老太太是不是得辦一場宴席慶祝一下。”
“就你嘴饞,”賈母啐了一句,轉(zhuǎn)頭對鴛鴦吩咐道:“請姑娘們來,”接著又對賈瑀說道:“見完你伯父和父親,再回來?!?p> 邢夫人忙起身,道:“我?guī)Ц鐑哼^去,倒也便宜,”賈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p> 刑夫人答了一聲“是”字,遂帶了賈瑀與王夫人作辭,賈瑀看出來了:賈母十分不待見邢
夫人。
東大院,賈瑀見到了賈赦,只簡單說了幾句話。
“回來便好?!?p> “以后有何打算?”
“侄兒想去試試科舉?!?p> “如此甚好,汝父定當歡喜?!?p> ……
榮禧堂,賈政書房。
賈瑀規(guī)規(guī)矩矩地朝賈政行禮磕頭,起來后,便聽賈政說道:“過幾日,你和寶玉一起去家里的族學去吧?!?p> 連一聲噓寒問暖都沒有,賈瑀心里沒有半點波瀾,有賈母和王夫人疼他就夠了,他看了眼低垂著頭的寶玉,還奇怪不見這家伙的人影,原來在這兒受罪呢。
“老爺,我想試試明年的童試?!?p> 賈政當即拍手叫好,賈瑀最讓他滿意的就是寫得一手不錯的文章,“既想?yún)⒓油?,當勤勉才是,可別像…”停下,怒瞪寶玉:“別像這個不爭氣的孽障一樣,上兩天學,休三天假…”
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賈瑀只好說得再直白點:“太爺年歲已高,不便叨擾。”
這下子,賈政終于聽懂了,這個兒子看不上賈代儒,想要呵斥賈瑀目無尊長。左思右想,賈代儒連個秀才都不是,七老八十了,還是個童生,也就念在他輩分大,又是遠房,才讓他掌管族學。
教教寶玉就罷了。
瑀兒胸有丘壑,寫得一手好文章,將來在科場之上,必有所成,還得為他尋一良師教誨才好。
這般想的賈政開始為賈瑀的老師人選頭疼起來了,他認識的人,多擅于吟詩作對,精通科舉之道的少之又少。
“依你之意,是讓為父給他尋一良師?!?p> 賈瑀點頭稱是。
“為父身邊恰巧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只是…”賈政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只是他不日就要南下去任知府…”
南下上任知府,賈瑀瞬間就想到了賈雨村這個白眼狼,一介窮書生,,得貴人資助,上京趕考,得了進士,選入外班,進而升為縣令。
才干優(yōu)長,但恃才侮上,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尋了空隙,參了一本。
貶為布衣后,云游天下,到了揚州,入了林如海的眼,當了林黛玉的啟蒙老師。
推薦給了賈政,又碰巧薛蟠在金陵犯了命案,這才保舉賈雨村復職,謀了個應天知府。
等賈雨村上任,判完薛蟠的命案,寶姐姐一家也要來了。
“興許等孩兒過了府試、院試,就有大儒來收孩兒?!?p> 賈瑀十分‘孩子氣’地回話,非但沒引起賈政的不悅,反而說到了賈政的心坎里去。
科舉不成,是賈政生平最大憾事,其父,代善臨終時遺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遂額外賜了賈政一個主事之銜,升了工部員外郎。
非科舉取仕終不入仕林文官之眼,賈政做夢都想進入仕林文官的圈子,倘若賈瑀真被哪位儒學大家看中了,那可就圓了他的夢。
“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今日,你有此志,不枉為父送你到清虛觀受這些年的苦。”
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于個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庭得保證和諧,賈瑀得哄好三人:最高掌權(quán)者賈母,甩手掌柜賈政,實際掌權(quán)者王夫人。
賈政看似嚴厲,在賈瑀眼里最好搞定,投其好,圓其夢,便不會阻礙他。
王夫人主要是關(guān)乎賈瑀的終身大事上,只能靠慢慢磨。
賈母最難把握,侯門世族最好體面,虧空了,也要死撐,科舉取仕,是賈瑀定下的路,但除了讀書,他可能會做些看上去不太體面的事。
滿打滿算,就算他順利過了府試、院試考了秀才,又過了三年一度的秋闈、春闈,進士及第,進了翰林院。
之后呢,熬唄!
又回到了最初的難點:時不待他。
科舉之外,賈瑀還要做一些事來為他未來的晉升鋪路。
這一切都離不開榮國府的支持。
“日后,讀書有感,可請老爺指點迷津,”先哄好賈政再談其他。
能與自己的孩子說文談經(jīng),對于飽受儒學影響的賈政來說,再文雅不過的父子相處模式了。
賈政對賈瑀越看越歡喜,再看看一旁的寶玉,立馬換了嘴臉:不知上進,就會廝混在胭脂堆里。
打罵寶玉,不代表賈政不疼愛他,指著寶玉的腦袋剛要斥責,想到賈瑀還在,得端住‘慈父’形象,“你、你好自為之?!?p> 沒被罵,寶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著父慈子孝的二人,輕輕嘆了聲氣:“二哥,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