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院碧紗櫥里。
“姑娘,好些了嗎?”
紫鵑輕輕地拍打林黛玉的背部,吃完羊乳,回到碧紗櫥里,忍不住干嘔了起來。
對于不敢吃羊乳的人,強(qiáng)行吃下半斤,其中滋味,一言難盡。
“姑娘,吃塊玫瑰糖?!?p> 紫鵑端過果盤,林黛玉拿了塊,又放下。
“姑娘不愛吃糖,那我去給姑娘煮碗藕粉。”
林黛玉叫住紫鵑:“不用忙活了,我不吃?!?p> “姑娘想吃什么,支會了我一聲,我就在外面,”紫鵑才伺候黛玉,摸不準(zhǔn)她的心思。
林黛玉道:“我想寫會兒字?!?p> “我去給姑娘找筆墨去?!?p> 紫鵑出了碧紗櫥里,正要去尋周瑞家的,湊巧看到了急匆匆外出的襲人:“你這是要往哪里去?!?p> 襲人見是紫鵑,停下道:“我家那位爺,上學(xué)也不安分,派人回來說要吃糖,我正準(zhǔn)備給送去,你,又往哪里去?!?p> 紫鵑和襲人都是從賈母那里出來的,不說情同姊妹,關(guān)系不差,如今,住得近,就更有話說了。
“我家姑娘說要寫字,我去找周姐姐拿點(diǎn)筆墨?!?p> 襲人笑道:“不必跑了,我給你拿點(diǎn)?!?p> “那便勞煩你了?!?p> “誰勞煩誰,還不一定呢,我家那位爺沒少往林姑娘屋里去,”襲人很快又出來:“這些夠不夠。”
紫鵑接過手,道:“不會少了你家爺那杯茶,你放心好了?!?p> 襲人笑了笑,作了個輯:“那就多謝紫鵑姑娘了?!?p> 紫鵑樂得咯咯笑:“不逗你了,你快去吧?!?p> “姑娘,我回來了,你說巧不巧,我剛出門,就碰見襲人給寶三爺送東西,說了姑娘要寫字,襲人就拿了這些給姑娘?!?p> 興沖沖的紫鵑忽見林黛玉伏在桌案上,哭了起來。
“哎呦!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紫鵑慌了:“才不見了一會兒,姑娘,怎么哭了?!?p> 林黛玉抬頭,用手帕擦了下淚眼,哽咽道:“給我吧!”
紫鵑不知所以然,試探說:“我來幫姑娘研墨。”
林黛玉眼神空洞看著前方,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母才亡,父親不顧她意愿將她送來了外祖母家。
路途千里迢迢,忐忑不安,進(jìn)外祖母家,她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恥笑了他去。
好在外祖母疼她,讓她安心了不少。
卻來了個混世魔王,摔了玉,母親說了‘此人頑劣異?!?,不理就是,偏偏外祖母安排自己住在這混世魔王隔壁。
這混世魔王沒事就來找她,她又不敢攆走。
幸好,混世魔王只是第一次見面摔了玉,后面說話都是好聲好氣的。
沒幾日,混世魔王的哥哥回來了,混世魔王是這樣說的“哥哥嚴(yán)厲,怕丫鬟到他那里受苦?!?p> 外祖母家待丫鬟極好,能使混世魔王說出這種話的人,能有什么好。
混世天王回家第二天,就拿她,捉弄了起來。
林黛玉越想越心酸:父親,你怎么能狠心將我送走。
“姑娘,筆,”紫鵑第一次見林黛玉落淚,沒有經(jīng)驗(yàn),不知道說什么好話安慰。
林黛玉提筆寫到:
父親大人膝下:
女兒離家一月有余,甚是思念家中…
揉碎了,又寫。
……
姊妹性子極好,父親不必憂心
……
不知,揉碎了多少張紙后,終于繃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來,紫鵑霎時嚇得臉都白了。
“姑娘,可是想家了?!?p>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姑娘生氣,姑娘盡管罰我,別哭壞了自己……”
說罷,紫鵑跪了下來,跟著也哭了。
“不干你的事,”林黛玉回了句,哭個不停。
急得紫鵑六神無主,只好搬出賈母,道:“我這去找老太太,姑娘,哭得我心直顫?!?p> “別去,”林黛玉試圖努力止住眼淚,卻還是流個不停。
“小姐,瑀二爺來了,在外屋坐著,”就在這時,雪雁進(jìn)來了,她看見林黛玉和紫鵑都哭了,道:“小姐你和紫鵑怎么都哭了…”
“沒什么,只是有些想家了,”林黛玉擦拭眼淚,故作堅強(qiáng)道。
紫鵑起來,在黛玉耳前輕聲道:“要不然,我出去跟瑀二爺說,姑娘今天身子不舒服,讓瑀二哥回去?!?p> “別了,還是我出去見見,”林黛玉硬地擠出一點(diǎn)笑容來,紫鵑看了直呼心疼。
紫鵑十分體貼,“姑娘收拾一下,我先出去給瑀二爺奉茶。”
“瑀二哥…”
林黛玉朝賈瑀怯生生地叫道,神情有一些戒備。
賈瑀只當(dāng)是生分,沒在意,他最關(guān)心的是林妹妹的身體問道,遂問:“走得匆忙,沒見到林妹妹吃完?!?p> “吃完了…”林黛玉說出這三字時,心涼了半截。
賈瑀笑了笑:“吃完就好,明日我再使人送來,”交代紫鵑道:“杏仁和紅棗一齊放下去,用小火煮開?!?p> “哇…”的一聲,林黛玉忍不住哭出聲來。
賈瑀當(dāng)即被嚇懵了,說著話,為什么就哭了起來,是不是,敏姑姑去世后,沒人像他一樣關(guān)心過她。
不大對勁,越哭越厲害,不像是感動,而是傷心才落淚的,賈瑀頓時手足無措地看向紫鵑:怎么辦?
紫鵑這才知道林黛玉因何才哭的,感情是羊乳惹的禍端,她顧不上尊卑,有些埋怨地看向賈瑀:“瑀二爺,不知道,姑娘吃了羊乳,回來后,惡了好一陣子?!?p> 賈瑀拍了下手,滿心思都在想林妹妹吃了羊乳,身子變好,忘了這茬,連忙起身向林黛玉道歉:“都是我的錯,忘了告訴妹妹,羊乳放涼了,味道會不好這件事了?!?p> 林黛玉一個勁地哭,理都不帶理賈瑀。
賈瑀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母親沒了,父親就把她送到外祖母家,外祖母雖然親,但終究還是寄人籬下,難免心思敏感了些,怕是誤會了些什么。
“妹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妹妹把身子養(yǎng)好,我自幼體弱,大夫說活不過二五,幸有張爺爺討了我去,在道觀養(yǎng)著,才活了下去?!?p> 賈瑀真情流露道。
“身子不好,不能回家,害得母親日夜擔(dān)憂,不得安寧,這種感受相信妹妹深有體會,機(jī)緣巧合下,讀了一本書,書上寫了吃羊乳,能延年益壽?!?p> 林黛玉止住了哭聲,淚眼汪汪地看向賈瑀。
賈瑀想起了前世父母帶他看病的情景,又想到王夫人,這五年,風(fēng)雨無阻,替他打平安醮,避災(zāi)祈福。
觸動下,也流了眼淚。
“就想著,不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吃了羊乳?!?p> “連吃了一個月后,茗煙說我長肉了,臉色變好了,不瞞妹妹說,我第一次吃羊乳,比妹妹還不堪,膽汁差點(diǎn)都吐出來了。”
“你我同病相憐,我只盼望妹妹能把身子養(yǎng)好,并無他意?!?p> 林黛玉哽咽低聲說了句:“真的。”